陈川的态度可谓直接，甚至有点夹枪带棒的意思。
田壮壮倒也没有多想，直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早先定好的剧本，为什么要改。”
【画皮】是由田壮壮与陈川共同编纂，但田壮壮只是提供思路，总的框架以及细节都由陈川填充。
倒也没有过于放飞自我，就是按照陈嘉上的那版，进行更受观众喜爱的微调。
陈川把完整的剧本交给田壮壮时，关于刚才的镜头阐述的很清楚：水壶是空的，随着驮马前进，发出清脆的声响。
很显然，是田壮壮将剧本进行调整以及二创，这才有了跟陈川记忆里不同的画面。
说实话，导演改剧本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别说是微微调整，就是改的面目全非也很常见的。
这就是内娱导演尤其是大导演拥有的权利。
陈川也不是那种自己作品不容许别人改动的霸道创作者。
他允许改，但不允许乱改，即便是田壮壮也不行。
毕竟【画皮】可是实打实的八千万投资，收回成本的压力很大。
··
听着陈川话里遮掩不住的不满，田壮壮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小细节就能惹恼陈川。
却也知道眼下这一幕代表两个人的意见，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冲突。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剧烈。
田壮壮很想跟陈川进行镜头语言方面的探讨，也希望自己能够依仗深厚的功底说服陈川。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课堂上，而是在拍摄现场，被数百人关注着。
谁对谁错其实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剧组需要正常运转吸下去，更不能对外界传递不好的信号。
而出品人与导演在第一天就发生矛盾，这可是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衡量利弊后的田壮壮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样吧，按照你的想法再拍一遍。然后再对比一下优劣。行吧？”
“行吧。”略一犹豫的陈川点头答应。
其实他有些话想说，例如单个镜头是无法直接看出优劣的。
只有统一风格的一个个镜头语言组合成的电影正片，才可以进行优劣的判定与对比。
其实问题很简单，就是田壮壮那个年代的导演并不了解当代年轻人的审美与喜好。
在他们看来正确的选择，可能依旧是正确的，只是不免的不合时宜。
这是田壮壮过往积累的经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但还达不到错误的程度。
也是出于这个考量，陈川才没有继续追着不放。
随着陈川点头，在田壮壮的指令下，一群工作人员奔向行军走过而破坏的沙漠原始状态下的地貌。
用手里的各种工具将被破坏的沙漠地表给尽量恢复原状。
这不是田壮壮的错，只是他过往积累的经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
镜头下几分钟行程破坏的环境，恢复起来用了整整一个小时。
···
九点时分的太阳已经褪去初升时的嫣红，转成橘黄色的她向大地挥洒着炙热。
第一个镜头的第二次拍摄即将开始，这也是今天最后的一次机会。
因为只要再失败一次，太阳就会升到半空，算是失去这一镜头再重拍的基础条件。
饰演王家军的演员们回到原位，心中忐忑的他们在镜头的笼罩下，驾驭着坐骑漫步在沙漠里。
还是艾伦饰演的高翔，张晋饰演的荆平在前方开路，饰演王生的陈川跟随其后。
再然后是其他骑着战马的王家军精锐，最后则是背负行囊、武器以及水壶的驮马。
马蹄在沙漠上行走发出的沙沙作响，马蹄铁踏碎砂砾的沉闷，
以及驮马背着的空水壶与武器撞击发出的清脆的金石交击的声响入耳。
让在场很多人的脑海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军伍在沙漠中行军的画面。
不是陈川这些人在镜头下的演绎，而是真正的即将作战的沙漠行军。
一切都在计划里按部就班的进行，可依旧还是出现一点小意外。
一匹马在行走的时候踏空而踉跄差点摔倒，更是仰天长嘶，但好在有惊无险。
无法预料到的突发事件并没有影响镜头的拍摄，甚至还有点锦上添花、相得益彰的意思。
因为王家军在沙漠中追击沙匪本身就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
在之前只能通过演员灰败的面部以及干裂起皮的嘴唇来传递。
但眼下的意外，算是似假还真的从侧面佐证。
没有台词，没有打戏，就是一段很平淡的行军戏，很快就再次完成。
陈川也应田壮壮的要求来到监视器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刚才的那个镜头。
也不知道大家是懂事还是不懂事，反正随着陈川走近，原本围在监视器旁边的大家默契的离开。
也好，说话方便。
随着田壮壮拖动进度条，刚才的一幕，通过监视器的四个画面以不同的角度呈现在两人面前。
···
在稍远的地方，突然闲下来的演员围在一团叽叽喳喳的交谈着。
讨论的主题很显然跟陈川与田壮壮有关。
编剧与导演发生冲突，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以编剧退让而告终。
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陈川是编剧，但他不只是编剧。
他身上的标签有很多，虽然不确定哪一个是最亮眼的，但编剧肯定是最暗淡的一个。
很多演员今天没有戏份，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拍摄现场。
例如天仙、例如大觅，还有邓朝。
这些人里面，属邓朝加入的晚，他也想通过现场拍摄，了解田壮壮的导演风格。
容不得邓朝不重视，实在是【画皮】对邓朝太过重要。
中戏毕业，千禧年出道的他通过电视剧积累了不小的名气，但之前一直接洽不到电影资源。
不是好的，是什么样的都接洽不到。
【画皮】是他电影首秀，也是戏份极重的男三号。再加上导演田壮壮的名气。
让邓朝对【画皮】寄予了太高的期待，是他转型成为电影演员至关重要的一部。
只是没想到开机第一天就遇到投资方与导演不和这劲爆的一幕，在兴奋之余也有些后怕。
先不说最终结果如何，刚开机就产生这么大的矛盾，后面的拍摄几乎注定不会顺利。
心中忐忑的他看向大觅，小声说道：“觅姐，咱们陈总性格挺刚啊，连壮导都能镇住。”
“姐夫，你这话可不兴说啊。陈川其实很温和“
大觅略一顿，主要是想起陈川涩涩时候的暴虐，赶忙改口说道：“最起码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很温和的。
至少我没见过他随便对谁发火，眼下的情况肯定有别的原因。”
“应该是对于自身导演这份职业的严格要求吧。”
邓朝继续说道：“我也接触过不少导演，大家平常相处下确实和气，但只要涉及他们的专业领域，简直就是严苛。”
“对对对，陈川拍【目中无人】时就这样。”大觅连连点头。
话里虽然是对邓朝的应和，但更多是帮陈川洗清负面影响的欢喜。
作为陈川最大的小迷妹，她容不得别人说陈川半点不好。
当然，她可以再加上个天仙也行。
说起【目中无人】，邓朝有了兴致：“【目中无人】可是部好电影，从没看过瞎子主演的剑客。
之前还以为陈导这般年轻怎么就能拍出这么优秀的作品，现在看到他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我也就明白了。
对了觅姐，你跟陈导关系这么好，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再帮姐夫推荐一下啊。”
“俪姐跟我说过这事。不过我先说好推荐可以，但不保证陈川听我的。他可有主意了呢。”
“成不成的，姐夫都记你人情。”
大觅跟邓朝其实有点渊源，但不多。
大觅曾在2003年参演过一部电视剧{红粉世家}，在里面饰演女三号李小桃。
李小桃的姐姐桃枝的扮演者是孙俪。
两人在戏里是姐妹，在戏外也成为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再之后的孙俪跟邓朝主演了高希希的【幸福像花儿一样】。
两人因戏生情而互生好感，只是当时的邓朝还在跟郝蕾谈对象，这层窗户纸就没挑破。
后来郝蕾接下娄烨的【颐和园】，在里面有全果的戏份。
作为男朋友的邓朝觉得羞耻，不让郝蕾接这个大尺度的角色。
但郝蕾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没有听邓朝的。
然后两人分手，郝蕾去参演【颐和园】并陷身，结果电影被禁无缘公映。
而邓朝则跑去跟孙俪表白，两人顺遂的确定关系。
这件事在圈里圈外都属于保密状态，而大觅则是因为跟孙俪的关系，这才得知、
因此有了那句‘姐夫’的称呼。
“你们俩这乱七八糟的称呼是打哪论的！”天仙在一旁歪着脑袋思索了半天。
也没办法把‘觅姐’跟‘姐夫’这两个词给融会贯通。
“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对象跟大觅在一部剧里演过姐妹。”
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邓朝随口就给解释了。
虽说他跟孙俪谈对象目前还是秘密，但早晚要暴露。
与其以后被人戳脊梁骨，还不如干脆的承认，起码哥们赚个有担当。
当然，主要是邓朝觉得这个围绕着陈川的小圈子潜力十足，也想要融入进去。
干脆就把自己的秘密当做‘投名状’。
莲花也在场，眉头紧皱呃她吐槽道：“咱们能不能小点声，我都听不清陈总跟壮导在说什么了。”
邓朝连忙噤声，倒不是怕莲花，而是怕莲花把自己亲近陈川这个圈子的事情，回去说给王氏兄弟。
虽然自己在华艺兄弟不得宠，但最起码还能得过且过。
真要是把王氏兄弟给得罪，说不定他们转手就把自己跟孙俪的事给泄露出去。
这种事这哥俩做过可不止一次。
莲花开口，也让大觅与天仙想起来昨天她试图构音陈川的事情。
也就是没有得逞，否则感情恢复如初甚至更上一层楼的两姐妹指定要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不过眼下也不可能给什么好态度，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她。
莲花也心虚，再加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
另外一边，身处话题中心的陈川与田壮壮也看过一遍回放。
还是陈川早先的判断，一个镜头无法判断出优劣来。
田壮壮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就是避免刚才可能发生的剧烈冲突。
眼下周围没人，田壮壮直奔主题道：“我知道你肯定喜欢第二个镜头，其实我也挺喜欢，尤其是马失蹄的那一幕，是策划也策划不出来的神来之笔。
不过还是想要问一下原因，不是我不服气，只是想要知道咱们冲突的点在哪里。”
“因为你的性格过于稳重。”陈川继续说道：“大哥，时代变了。
现在社会的节奏越来越快，快到几乎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的往前走。
再加上当前愿意走进影院观影的多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群体。
这些人要么在学校学习浪费了太大的精力，要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消耗了太多的心神。
这样的他们走进影院需要的是放松，而这一点是有深度有内涵的文艺片做不到的。
而场景豪华，演员阵容可圈可点，再加上不需要太深奥，但可以阐述一个完整故事的商业片可以做到。
要是能够再带点喜剧+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的其他元素，让大家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就更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把【画皮】往喜剧方向靠拢？”田壮壮问道。
陈川摇头：“神鬼志异改变的故事怎么可能成为喜剧！我只是想要尽量的淡化【画皮】的恐怖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装满水的水壶让我生气的原因。
【画皮】尽量不沉重的节奏不是通过某个片段而强行提升的。
是从始至终的每个细节积累，让观众产生在内心深处不经意的感知到的结果。
当初咱们讨论剧本的时候，你说想把小唯蜕皮后的形象以及佩蓉中毒后的造型尽量丑化。
还说要整个什么头顶烂面带有獠牙的头套，结果被我直接否定。
原因就是我们拍【画皮】的最终目的是取悦观众，而不是故意恶心他们。”
听着陈川直击心灵的话，田壮壮若有所思。
摸着下巴的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在剧情里安插了许多你跟大觅、天仙的激#@￥情戏。
是你打着取悦观众的幌子，得到让自己获得愉悦的目的吧？”
被戳中小心思的陈川当即蹦起来：“喂，讨论剧情呢，你说这些容易被和谐的是要闹哪样啊？
知不知道我可是有整整三章因为很轻微的涩涩被和谐了。书友只能去裙里找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