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是个稚儿……!”黑痣人得意洋洋道:“臭小子,服不服气?可惜可惜,长的挺秀气,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浪货送了性命,真是不值……!”
“不对,她是女人。”旁边那人忽然道:“你看她的耳垂……!”
黑痣人目光落到林黛儿耳垂上,眼中立时显出惊喜之色,“本想吃顿粗茶淡饭,没想到竟然有琼浆玉液,兄弟们,今天咱们可是发达了。”
林黛儿女扮男装,倒也惟妙惟肖,先前黑痣人都是没有看出来,可是此刻离得近了,却是被他们发现林黛儿的耳垂有细小的耳洞,这是用来佩戴耳环的,林黛儿早年出身将军之家,富家小姐,少不得佩戴首饰,这耳洞却是有的,只是后来在江湖上混迹,便不再佩戴首饰,只是那耳洞却依然存在。
林黛儿万念俱灰,她并不畏惧死亡,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落在这几个无名之辈手中,还要面临凌辱。
此时再无多想,万不能被这几个畜生凌辱,便要咬舌自尽,便在此刻,却听得一声惨叫,几人都是一怔,黑痣人听得那惨叫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去,却是骇然发现,那名拦住夫妇的同伴,此时竟被一根棍子从后背插入,长棍贯穿身体,尖尖的棍端从前胸透出来。
那人身体被长棍贯穿,身体摇摇晃晃,竭力转过身,想要看看到底是谁从后面杀死自己。
黑痣人此时已经是惊骇万分,握刀的手,已经微微颤动,很快,就见到一人从门外缓缓进来,步伐沉重,那人就如同一座大山般,移动进来。
林黛儿此时也是十分吃惊,只见到进来那人,身材高大,这茶棚并不高,却也不低,可是那人的身高,竟然已经快触到了屋顶,黑痣人也算是身高马大,但是看样子,也不到那人的胸口。
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比普通人的大氅要大出一倍,一条灰色长裤,裤脚系着绑腿,右手此时却是握着一根长棍,与杀人的那根长棍极其相似,长棍一端削的尖尖的,如同长枪一般。
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巨人。
被长棍贯穿身体的大汉,此时已经倒地而亡,林黛儿此时大是惊骇,长棍是木质,能够贯穿人体,出手的力道可见何其了得。
黑痣人此时已经是显出惊惧之色,还没有说话,那巨人右手抬起,二话不说,用力一甩,长棍就像一道流星,刺破空气,“噗”的一声,已经刺入黑痣人另一名同伴的身体,那人连闪躲都来不及,硬是生生被长棍贯穿身体。
巨人杀人,轻描淡写,却又狠辣无情。
黑痣人看着身边那名同伴身体摇摇晃晃,随即一头栽倒在地,魂飞魄散,惊恐看着一步一步想自己走过来的巨人,颤声道:“你……你……!”
他声音哆嗦,握刀的手,因为恐惧,剧烈颤动,没有了气力,眼见到巨人走过来,此时也顾不得林黛儿,鼓足全身气力,挥刀向巨人砍了过去。
巨人不躲不闪,后发先至,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黑痣人的手腕子,另一只手夺过大刀,顺手便将大刀丢在一旁,随即那只手掐住了黑痣人的脖子,黑痣人顿时觉得脖子似乎被钢铁铸就的铁箍锁住,越来越紧,根本无法呼吸,巨人掐着黑痣人的脖子,缓缓抬起,黑痣人那健壮的身体,竟是被巨人轻而易举举在了半空中。
他四肢剧烈弹动,但是没过多久,便安静下来,头颅侧歪,四肢再无动作。
林黛儿此时却已经看到,在那顶斗笠之下,是一张惨白如雪的脸庞。
第一二二零章 灵牌
巨人的肤色惨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非但是脸部的皮肤,就是他的手,也是一片苍白,更让林黛儿惊讶的是,这巨人竟然没有眉毛。
在他双眼之上,光秃秃的一片,没有半根眉毛。
巨人随手一扔,将黑痣人的尸首扔开,这才回过头,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道:“他们身上应该有些银子,作为对你们的补偿,尸首你们找个地方埋起来。”
那对夫妇此时也是惊骇万分,不知如何回答。
林黛儿这才放下手中的长凳,虽然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但是他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解了林黛儿的危难,看他表情,也并无敌意,便要拱手道谢,却只觉的胸口气息一堵,一口气竟是吸不上来,头晕眼花,便这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黛儿不知道昏迷多久,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四下里闪着微光,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她勉强撑着坐起来,这才看见四下里的摆设,十分的简单,屋中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盏油灯,瞧见桌上放着茶壶,林黛儿觉得口中有些干渴,撑着起身来,身上依然是虚弱无力,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在杯中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正想饮下,忽地想到什么,随即又是苦笑一声,一口饮了小半杯。
她江湖习惯,一开始还怀疑这茶水是否有问题,但是转瞬又想,如果对方有心害自己,自己昏迷之时,已经足够死千次百次,也用不着在茶中下毒。
润了润嗓子,正要起身来,听得“嘎吱”一声,房门已经被推开,林黛儿立刻警觉,瞧过去,便瞧见那巨人从门外进来。
巨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自然没有戴斗笠,林黛儿此时才看到,这巨人竟然是光头,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整个脑袋就如同一个雪球,看上去异常的诡异。
巨人瞧见林黛儿醒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手中却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过来将汤碗放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林黛儿已经起身来,拱手问道:“多谢阁下相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巨人停下脚步,沉默一下,回过头来,指着汤碗道:“你的身体十分虚弱,这是药汤,能够补气补血,对你有好处。”
林黛儿还想说话,巨人已经抬步离开,出门之时,顺手关上了门。
她顿时一片茫然,汤碗兀自在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微蹙柳眉,端起汤碗,一股子草药味道便钻进鼻中。
若是换做从前,林黛儿必然不会轻易引用陌生人的东西,但是如今她对生死已经毫不在意,这碗中便真是毒药,她也不会害怕。
饮了小半碗,味道实在难咽,不过良药苦口的道理她却是懂得,好不容易饮了大半碗,终究是苦涩难咽,放下了汤碗。
她起身走到床边,却发现外面一片昏暗,不过一股雨后的清新味道从窗外飘进来,看到外面是一片小树林,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回到桌边,脑中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虽然毅然从总督府离开,可是离开之后,却又无一刻不在想着那个娃娃啼哭的婴儿。
心头只觉得有些酸楚,一时间也不知道离开朔泉,到底是对是错,呆呆看着灯火,许久之后,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两只粉拳握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重新起身,过去打开房门,一股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发现外面却是一片旷野,枯草如海,走出门去,才发现这是一处三间的连屋,草木搭建,看上去十分的简陋。
一阵风吹过来,林黛儿秀发吹起,让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四下里看了看,却并无发现那白巨人的踪迹。
心想对方有救命之恩,总要谢谢人家,脆声道:“恩公在哪里?”
却并无声音回答,林黛儿有些奇怪,走到隔壁的一间屋外,见那房门虚掩着,屋内一片漆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回应,又走到另一间屋外,门倒是关上,外面还有扣栓,扣栓拴上,显然也是无人在里面,不过这无人的屋内,透过门缝,却有一丝光亮从里面冒出来。
林黛儿心下好奇,犹豫了一下,将眼睛凑到门缝之间,向里面望过去,只见里面并无太多的家居摆设,正中却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竟豁然摆放着几尊灵牌,桌角有一盏油灯,油灯跳动着火光,那丝光亮正是从油灯发出。
只是油灯的光芒太弱,而且距离颇有些远,林黛儿只能看到灵牌,却瞧不清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林黛儿回过头,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希望能找到白巨人,但是白巨人就像鬼魅一样,刚才出现一下,便再无踪迹。
此时她倒是发现,这处房舍看上去很有些年头,外面都已经十分成旧,不少地方是用新板补上去,东边是一片小树林,难免不远处是一处小山岗,另外两面则是一片旷野,旷野生长着长长的芦苇,如今深秋之时,芦苇都已经枯黄,在风吹之下摇曳着,如同一片海洋,置身此地,确实让人感觉身上和心理都有一种寒意。
转回到自己方才的小屋,进了屋内,四面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桌上的油灯火焰如同鬼魅一般在妖异地跳动着。
林黛儿心头顿时忐忑起来。
她脑中此时却是想着刚才那间奇怪的屋子,屋内供着几尊灵牌,心中十分好奇,不知道这白巨人到底是供奉着谁的灵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诡异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林黛儿闯荡江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感觉身上有些发毛。
她再一次走出门,来到那件供奉灵牌的小屋外面,再一次凑近门缝往里面瞧过去,想竭力瞧清楚灵牌上到底写着什么。
只是距离确实太远,而且令牌外面有黑布掩着,里面的字迹有一部分是被黑布挡着,虽然有火光,但是那黑布的阴影,却也是投射在灵牌上,这让林黛儿更难看清楚上面到底是写的什么,犹豫了一下,林黛儿终是掩不住心中好奇,抬手将那扣栓轻轻一挑,那扣栓便即被挑开,林黛儿又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推开了屋门。
“嘎吱吱”声音响起,屋门被打开,一股陈腐味道飘散出来,这屋子倒似乎并不是有人经常进来。
林黛儿借着黯淡的火光,缓步往那灵牌走过去,渐渐靠近之时,林黛儿已经看得清楚,这里竟是供奉了六尊灵牌。
这六尊灵牌之中,其中有两尊颇有些特别,其中一尊甚大,是其他灵牌的两倍之大,旁边一尊稍微小一些,却也比之其他几尊要大出不少。
林黛儿一双眼眸此时正盯在那最大的灵牌上,上面有几个字被掩住,只瞧见下面一半,写着“……武圣王之灵位。”
林黛儿走到旁边,回头看了一下,门外冷冷清清,她此时大是好奇,只这后面几个字,就已经显示供奉之人的地位非同小可,只是未经人允许,擅自动弹灵位,总有些说不过去,可是又想着,一旦知道供奉的是谁,可能就知晓那白巨人的身份,再不犹豫,纤纤玉手伸过去,将掩盖灵牌的黑布掀开,看全上面的文字,林黛儿花容失色,“啊”地失声叫了一声,随即双手便捂住了自己的樱唇。
她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看到,这令牌之上,豁然写着“讳大西唐勇武圣王之灵位”。
林黛儿可以不知道天下人,但是这人她却不可能不知道。
大西唐自然就是已经被秦国在二十多年前平灭的西唐国,而勇武圣王,便是林黛儿的外公,被迫降秦的最后一位西唐王。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豁然瞧见西唐王的灵牌被人供奉,林黛儿如何不惊。
她惊了一下,目光随即移到旁边那尊灵牌上,掀开黑布,看清上面的自己,俏脸上的表情更是惊骇万分。
这一尊灵牌上,豁然写着“讳大西唐天宝大将军林庆元之灵位”。
“父亲……!”林黛儿忍不住失声。
此时她脑中一片迷糊,又惊又奇,随即连续掀开其他灵位黑布,每一尊令牌之上,都写清楚了官职和名姓,几乎都是西唐的重臣,其中有一尊是西唐王后的灵位,与林庆元的灵位一左一右在西唐王灵位旁边,只是那王后的灵位,比之林元庆的灵牌还要小一些,亦可见在供奉之人的心中,林庆元比之西唐王后还要重要。
林黛儿惊骇之下,连退几步,最后一步往后推,便如同被一堵墙挡住,急忙收势,往前回去一步,随即转过身来,却发现刚才踪迹全无的白巨人,此时就如同一尊白色战神一般,铁塔一样站在那里,他身如铁塔,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林黛儿的身上。
林黛儿又是一惊,目光移动,却是发现白巨人手中拿着一只小药筐,似乎刚才是出去采药。
昏暗的屋内,灯火昏暗,白巨人的肤色在火光之下,依然是白的可怖,只是他那一双眼睛,已经用一种带着敌意的眼神盯着林黛儿,一手拿着药筐,而另一只手,已经握起拳头来,那拳头如同坛钵一样,眼神冷厉,那嘶哑的声音已经毫无感情问道:“你想做什么?”
第一二二一章 公输机关术
黛儿并无慌张之色,反是冷冷一笑,回手指着灵牌道:“那些又是什么?”
白巨人冷漠地盯着林黛儿,将药筐邡了下去,凝视黛儿片刻,并无说话,片刻之后,缓步走到灵牌之前,深深一礼,这才转身用那嘶哑的声音道:“你走吧!”
林黛儿道是有些意外,蹙眉问道:“你不怕我去告发你?你供奉西唐王,自然是西唐余孽,秦国多少年来,一直都在搜找亡国旧臣,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你后患无穷。”
白巨人发出不屑地冷笑,道:“秦国从上到下,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如果你想告发我,从这里向东不到五十里地,就是青唐县城。”
林黛儿有些吃惊,暗想自己原来是在青唐县境内。
青唐县距离朔泉已经很有一些路途,青唐县在甲州境内,位于朔泉南方,距离北山道已经路途不远。
一阵沉寂之后,林黛儿终于问道:“这样说来,你承认自己是西唐余孽?”
白巨人转过身来,盯着林黛儿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了今日,还有人记得西唐国的存在?”
林黛儿反问道:“那你到底是何人?”
“不必多问。”白巨人嘶哑着声音道:“你可以走了。”
林黛儿当然不会走,愈发觉得这白巨人的身份神秘,轻声道:“据我所知,西唐国灭之后,西唐王已经归降秦国,西唐的文武大臣,也大都投靠了秦国,这些年来,在西塘境内,秦国也是禁止百姓再提及西唐的存在。”
“你说的不错,西唐王为了黎民免遭残害,委曲求全,滚顺了秦国,大多数文武大臣也都成了秦国的臣子,可是这并不表明所有的西唐人都归顺了秦国。”白巨人平静道:“总有些人,还是不甘臣服于秦国。”
林黛儿叹道:“不甘臣服,又能如何?无非只能对故国存有思念而已。”
白巨人淡淡道:“或许如此。”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林黛儿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你这里供奉西唐王和西唐旧臣,天宝大将军也在其中,难道你见过他们?”
这白巨人的年纪倒是很难看出来,但是林黛儿估计不在四十岁之下,心想西唐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平灭,那时候这白巨人也不过二十岁左右。
白巨人沉默一阵,终于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林黛儿眼中显出感激之色:“恩公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白巨人发出古怪的笑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我从来不曾当真,在我危难之时,无人救我,别人危难之时,与我无关,我也不会拔刀相助。”
林黛儿一怔,疑惑道:“那恩公……恩公为何会出手相救?”
白巨人端详着林黛儿那张清丽的面容,片刻之后,才道:“你听说过天宝大将军,想必不曾见过,不过……你的模样,倒与天宝大将军有七八分相似。”
林黛儿一惊,白巨人却已经转过身,看着林庆元的灵位,缓缓道:“当日我见到你,你行走的姿势与林将军有几分相似,心下疑惑,后来跟随你后面,你却并无注意到我。”
林黛儿这才明白,白巨人在茶棚突然出现,并非神兵天降,而是一直尾随自己,只是自己当时精神恍惚,竟是没有发现有人跟随。
不过这白巨人的武道修为显然不低,远在自己之上,他既然跟随自己,就算自己小心翼翼,也未必能够发现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