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时,她的心脏不可避免在颤抖。
说不动容是假的。
虽不记得从前与他的种种刻骨深情。
但这几年的相处交往,与他的情谊也不浅。
这短短几段话,就像与她阔别此生的道别信。
好像读完最后一个字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
可那动容只是片刻,很快被满面的冰冷取代。
她面无表情地把消息删除拉黑,手指带着微凉的颤意。
将手机倒扣在桌面,素白十指深深穿进发丝里。
她捂着额头,情绪很糟糕,眼底深晦如海。
这番恶心中夹杂矫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归家的第一天,她的心情好不容易稍有起色,江清霾就上赶着让她反胃。
旁边一排按摩团队,瞧她脸颊阴沉,面面相觑,忍不住担心地问:
“苏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不舒服的话,要及时告诉我们。”
席总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的,有个闪失谁都赔付不起。
苏晚筝轻轻抽纸擦掉额上的汗,温声低笑:“没有,不必担心。”
几个年轻女人相视一笑,还好不像她们伺候过的其他富太太,把人不当人地使唤,苏小姐温柔有礼,长得又恬静柔美,招人喜欢。
——
深黑大院,处理完葬礼的最后事务,男人一身烟灰西装立于铁门外,唇侧的烟抽了很久,眼眶深邃,双眼皮疲倦的褶痕明显。
两座墓碑尘埃落地,上面刻着两张脸,小泉和宋琉星的。
两座石碑紧紧相邻,仿佛像妈妈牵着孩子的手,在静静看着他。
身后,陆翡低头抽着烟,知道他心情不爽,收起平日嬉笑胡闹的状态,掌心落在男人肩上:
“人各有命。母女俩这一辈子,你照顾得上心,不欠他们什么,他们离开是解脱的,也对你没怨恨。”
李琼墨穿着极少见的黑色大衣,单手抄兜在旁望着,烟雨朦胧,像在送两位苦命的人最后一程。
不过一会,他那边来了通电话。
李琼墨看了席江燃一眼,拢着耳朵走到远处去接。
男人如铁的身形伫在墓碑前,微垂脖颈,嗓声淡如薄烟:
“她生前总与我说,特别想念她的父亲,苏晟每逼迫她做一次,她就会日夜睡不着,梦见她爸爸发了疯抓住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要沉沦在敌人的床榻。”
陆翡点头:“长期的精神折磨,再加上苏晟和‘得之’的摧残,她能带孩子坚持这么多年,已算坚强。”
席江燃微闭上双眼,冷硬的拳心一点点攥紧:“我也有错。当时是我把孩子强行留在身边,逼他们母子分离。”
“你照顾她是出自宋志学的义务,但她侵了你的底线,招惹苏晚筝,便是她的不是。这事你做得没错。”
陆翡是非观清晰地判断着,淡淡对垃圾桶抖了烟。
“但宋琉星可怜也是真。你跟小泉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二活下去的念头。一个被苏晟发现,一个心有所属,她像浮萍一样飘飘泊泊,还不如就此了结。”
这些席江燃都明白,但确也因自己一遍遍的疏忽,导致她带着孩子离世。
这点他始终无法自我推卸。
“这事你跟苏晚筝讲了?”陆翡看他扣紧外套,准备离开的模样。
“怎么能跟她说。”席江燃低头理着衣襟,“事关重大,她对小泉有情意。至少也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嗯。”
陆翡点头,他这兄弟向来稳重端庄,办事思虑比他周到,“怀胎十月,你要向她隐瞒十个月不容易。”
“能瞒一天是一天。”
两人的烟同时抽完,齐步往外走,正值李琼墨打完电话回来,面色匆匆:
“刚接到消息,江清霾向警方上交了‘得之’犯罪的证据资料。”
陆翡手里的烟掉地,同时,席江燃也目露意外地望过来,似有些不相信,重复地问他:“谁?”
“江清霾。”
李琼墨点着下颌,吐字清晰重复这三个字。
“woc,什么情况。”陆翡挑动长眉,颇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这烂人突然想开了?”
而席江燃相较之下,眉宇间恢复平静,问李琼墨:“媒体出报道了?”
“报道没出。我们安在‘得之’内部的人汇报的。现在内部紧急召集开大会,因为谁也不知道江清霾手里掌握多少证据,也不知道上交给警方多少。”
“……”
有意思。
席江燃淡眯着黑眸,心里大概能猜个七八。
江清霾自首,跟昨晚他把苏晚筝放走的举动能联系得上。
而昨晚‘得之’的人追杀苏晚筝,这一消息也进了江清霾的耳里。
一夜不长,要做一个决定非常简单。
为了放苏晚筝平安地活下去,江清霾决心亲手摧毁‘得之’,免她再受灾受苦。
席江燃淡淡看向茶色车窗外,雾霾渐布的天空。
可江清霾的这个决定,多少是冲动了。
他虽半只脚踏进得之里,却没真正与他们为敌过,不知道这群人有多狡猾老成。
这么多年他们做尽坏事,也有不少人想一举清灭。
但都未能撼动片刻,反而自己被反噬,连带着家庭也受到连累。
副驾上,李琼墨同样心事重重看着窗外,斯文镜片下,一双温润眼眸沉如海洋。
陆翡还在讨论着接下来的事:“那咱们下午去找江清霾家拿股权书的事怎么说?”
“家应该还没封,江清霾不在,反而更好找。”
席江燃单手静静托着下颌,觑一眼副驾的男人,“老李,你说呢?”
回应他是一片沉默。
“老李,你想女人了啊这么出神?”陆翡笑着在后面踹他座椅。
李琼墨这才晃神:“你们说什么?”
陆翡似笑非笑地问:“你这状态不对啊,混混沌沌的,难不成每晚被你家那位缠得,精气都吸光了?”
陆翡一贯不正经的口吻,时博开着车,虽早已习惯,忍不住还是热了耳朵。
“就你成天脑子里黄色废料。”
李琼墨白他一眼,目光与语气皆数淡薄。
给苏晚筝做完“手术”那天,按照约定,他是从江清霾那把地下室的女人带走了。
初南,他找了她那么多年,把她从地下室救出来时,她像在那狭小的地方蜗居很久。
人瘦了许多,恬静的小脸和从前一般精致乖巧。
她当时手里还捧着碗吃饭,猫儿般的眼睛,木讷看着他问:“你是谁?”
她不记得他了。
李琼墨把她带回家,怎么也不相信这一事实。
初南离开他的前一天,他才陪她度过21岁生日。
就算他们相隔三年没见,她对他淡了、倦了、不爱了都好,但偏不信会把他忘了。
初南失忆,对他不记得,也非常抵触,像被囚禁在江清霾家里的苏晚筝那样,处处给他使绊子。
这不,昨晚又想逃了。挂着床单在窗户上,一截截往下爬的时候被他瞧见。
连床单带人直接扔回卧室里。
那女人挠他踢他,骂他是流氓,她要回到江清霾身边,还说,是江清霾救了她。
“看不出两人处得不和谐?哪壶不开提哪壶。”
席江燃嗓声淡淡带笑,横了眼不知好歹的陆翡。
“那我可看不出。”
陆翡嚼着口香糖,双手枕在后脑:“我向来跟女人琴瑟和鸣、相处和谐,不像你俩,找的都是狂野的小母豹。”
席江燃笑觑他一眼:“你以为时苒就是乖巧的小母猫?”
“……”陆大少俊脸一黑,一脚朝男人踹去,“……时苒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准确来说,是他想有,可有不起来。
“阿嚏!”
时苒捂着小脸对旁边打了个喷嚏,打开窗户透透风,揉揉鼻尖。
苏晚筝瞧她昏头昏脑的模样,摸摸她额头:“没事吧你,没着凉吧?”
“唔,最近好像是有点着凉了。”
时苒轻轻耸肩,重新洗了下手,手指灵巧白净,很快一朵漂亮元宝状的饺子便做好了。
苏晚筝挨站着她,沾满面粉的细指揉着饺子皮:“你说你难得请到假来看我,咱们不去做指甲看电影,竟然在家包饺子。”
时苒嗔她一眼:“你又来了。江清霾才把你放了还没24小时,‘得之’满世界找你,你出去等于是送死知道吗。”
苏晚筝耸肩笑了笑:“成天被追杀成习惯,感觉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是不害怕,可要为你肚子里的小宝着想啊。”
时苒眼神亮晶晶地望一眼她平坦的小腹,“反正我预定好了,小宝以后只能有我一个干妈。我最近在网上看衣服呢,男孩穿的小唐装,女孩的公主裙,都特别好看,到时全给小宝买上。”
时苒很喜欢孩子,在小学里也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苏晚筝笑说:“还有大半年呢。你这么喜欢,也跟洛扬计划起来嘛,反正你们也快结婚了不是。”
“哎呀,哪有快结婚呀,我不是打算跟他求婚嘛……”
时苒一时忽而变娇羞起来,低头轻笑,满脸幸福小女人的娇羞,“洛扬还不一定答应呢。”
苏晚筝将最后一个小饺子放篮子里,“怎么可能不答应,洛扬跟你多久的感情了。”
“那你说,为什么他到现在也不跟我主动求婚呢。”时苒轻轻一叹,小眼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