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深夜的街道上飞速行驶着,没过多一会,便看见青林正站在不远处的路边,车刚停下,他便拉开车门上来了。
“师傅啊,再找不到你,咱俩就快登寻人启事了。”青林上了车便嚷道,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啥也不肯松开。
几个人简单聊了几句,细心的青林很快发现他的体温有点偏高,再一摸身上的衣服,不容分说便拉着他下了车,朝自己家走去。
青林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由于家境宽裕,父母早就为他在省城买好了房子,不过他还是条单身狗,所以只是一个人住。
进了家门,青林非让师傅洗个热水澡不可,他有点不好意思,推辞了半天,也拗不过两个徒弟,只好进了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又换上青林递进来的干净衣服,这才有了点精神。
出了卫生间,却发现只有青林一个人在房间里,正打算问小姜干什么去了,不料大门一开,小姜拎着五六个方便袋一路小跑的回来了,两个年轻人一阵忙活,没多大会功夫,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好了,有炒有炖,有汤有水,还有两大盘饺子,青林又特意熬了一碗姜汤,说是为他祛风寒。
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的心里好一阵难受,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真没想道,此时此刻,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两个有名无实徒弟还能如此礼遇,真是愧对师傅这两个字了。
喝了几口姜汤,肚子里有了热气,身上好像也不那么难受了。这才满脸惭愧的说道:“谢谢你们哥俩了,我这个师傅当得不够格,你们俩这徒弟真是没得说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孝敬师傅是天经地义的。”青林笑着说道:“师傅,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躲着咱俩,不管别人咋想咋说,我们俩是铁了心要跟你学本事的。”
听青林又提到了学医的事,他不禁长叹一声。
“不是我躲着,实在是这里面水深浪急,怕连累了你们啊,尤其是你。”他指了指青林说道:“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学有所成,又谋了个体制内的差事,多不容易啊,跟我这么个江湖郎中搅在一起,万一有个闪失,我良心上说不过啊,将来怎么和你们的父母交代呀。”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姜嬉皮笑脸的道:“师傅说得对,青林老中医是国家干部,但我不一样,我压根就混社会的呀,现在那个单位,说得好听点叫商业调查公司,其实就是抓搞破鞋的,干得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所以,还是我跟着师傅混吧,让青林回去好好上班,将来也好评个教授专家啥的,咱们也好跟着借点光?”
青林瞪了小姜一眼,把嘴一撇道:“你少来啊,你又不是学医的,跟着师傅干嘛?要是有童大那两下子,当个保镖也还凑合,只不过你那身手,也就是挨打的货。”
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吵了一阵,发现师傅默不作声,这才停了下来。
“师傅,最近我也打听了不少有关您的事,其实,无非就是张力维仗着有钱有势,想巧取豪夺而已。常局长现在接受有关部门调查,连我们院长和书记也受了点牵连,这些日子也都心惊胆战的,不过我认为,所有的事跟我们师徒没任何关系,我们就是跟着您学医术,管他们谁上谁下呢?”
一听青林提到常局长,他不由得心里一动,赶紧追问道:“常局长到底怎么样?会出事吗?”
不料青林却漫不经心的道:“具体怎么样,我一个小兵上哪儿知道,不过她主政这么多年,杂七杂八的事是一定有的,出不出事,那得看查到什么程度,要是深究的话,整个卫生系统这么多头头脑脑,哪个屁股擦得干净?所以啊,师傅,这些事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让你搞科研,你就当你的项目负责人,不让搞了,就继续在社会上当你的神医呗!”
一席话说得他哑口无言,心中暗道,别看青林和小姜都是年轻人,可真要论起处世之道,两个都够当自己的老师了。可转念一想,其实自己的麻烦远不止这些,别的不说,就说那场官司吧,到现在还没宣判,原来有常晓梅暗中顶着,面上又有魏霞这样的女大款支撑,现在可好,两个人都指望不上了,万一官司输了,那自己何去何从都未可知,又怎么能带徒弟呢?可是,当他把这些顾虑都说了出来之后,青林和小姜却相视一笑,不以为然。
“师傅啊,其实这事最简单不过了,输了又能怎样,反正谁也没见过那两本所谓的传世之作,话语权都掌握在你手里,到时候,随你怎么说,就像在法庭上那样,你随便找两本书,就说这是,谁又能奈何的了你?”青林笑着说道。
“师哥说得对,对付流氓,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比他还流氓。”小姜也随声附和。
他不由得苦笑,这两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哪里知道张力维的手段啊,面包车里带血的镐把子,还有伏击童大那件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不是童大和那几个学员身手不凡,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不死至少也是残废啊……
“你们两个傻孩子,张力维心狠手辣的,省城医药圈里,多少老板都被他搞残了,想在人家面前耍流氓,咱们那里够资格啊。”他无奈的道。
青林这下无语了,毕竟他只是个学生出身,讲道理当然一套一套,可真要是让他面对社会上这些黑恶势力,当然还是嫩了些。然而,小姜却不这么看。
他是省城的坐地户,对张力维早年的发家史比较了解,于是放下手中的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傅,说到这个张老板,确实在社会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看童大了嘛,别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上次被张力维点了一句话,不立刻就怂了嘛。您知道为啥吗?”小姜故意买了个关子。
上次童大的态度变化之大,始终是他困惑之一,如今听小姜提起,不由得来了兴趣,赶紧问道:“到底为什么?”
小姜撇了撇嘴道:“其实,我们这个俱乐部背后的大老板,就是省体委的王主任,不仅仅是投资,而且每年参加全国比赛拿名次啥的,都得指望人家从中帮忙,所以,张力维告诉童大,王主任是维康的大股东,老童立刻就蔫了,为啥呀,得罪不起呀,他还得靠着王主任才能把俱乐部做强做大呀。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张大老板,当年他确实弄残不少医药界的大哥级人物,可是有一个人,他就始终没敢动呀。”
他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居然还有张力维不敢惹的人?于是连忙问道:“这人是不是后台硬啊?”
小姜的嘴撇得更大了。
“硬个屁啊,就是药材市场的一个商贩而已,生意做得也一般,最多算是个小中产吧,还不是本地人,又臭又硬的光棍一个。当年全省的三七和藏红花的货源都被张力维控制了,任何一家商铺想要经销这两种药材,都得从老张家进货,唯独这位爷就是不肯,结果被张力维的手下给打得够呛,又强加了个嫖娼的罪名,弄到拘留所里蹲了好几个月,可是,这哥们一出来,也不知道从啥地方弄来个手榴弹,天天在张力维家门口晃悠,还放出话来,除非弄死他,否则,老张家有一个算一个,逮住就同归于尽。吓得这位张大老板,愣是全家半个多月没敢回来,最后没办法了,只好找人说和,还赔了点钱,这才算安抚下去,直到现在,这位爷还是一样,照样经销三七和藏红花,照样不在老张家拿货!”
这些故事,他从来没听说过,如今听小姜这么一讲,不免张口结舌、啧啧称奇。
小姜接着说道:“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张力维能收拾得了那些有钱人,是因为他可以出更多的钱,找更大的靠山,可却始终奈何不了一个光棍,因为这个光棍啥都不在乎,舍得一身刮,敢跟张力维换命,所以就只能是他服软了。”
“小姜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就是这样,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那个姓张的有通天的本事,大不了跟他换命呗。”青林插了句,而且是热血沸腾、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不由得苦笑,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换命?说得简单,谈何容易?谁去换命?是我吗,我和张力维同归于尽了,老爸老妈怎么办?再说,我死了,这两小子还学狗屁本事?如果不用自己上的话,那让谁去?青林还是小姜?
谁去也不合适,再说,如果真到了需要同归于尽的那一天,这两下子没准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淡淡的笑了下,看了看青林,又瞧了瞧小姜,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现在的事没有可比性,谁活得好好的,非要去跟张力维拼命啊。你们俩的心思我明白,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了个结果,只要你们还愿意学,我一定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不过,现在还不行,还要给我点时间。”
二人听他这样说,自然是很高兴,这才想起刚才他浑身湿透的事,连忙追问是不是还有啥麻烦事,搞得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好一阵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