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争国本之事既已被摆到台面上,自然不可能轻易善了,之后的每一次大朝会,以昌国公为首的立宁王派和以安国公为首的反对派便都要吵个天翻地覆,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都是坚持己见,毕竟事涉各自的切身利益,还不是蝇头小利,而是天大的利益,自然不会有谁轻易就妥协屈服。
皇上眼见今日是议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了,事实上,他也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遂让高玉旺宣布退朝。
又有内阁五位辅政大臣之一的戴阁老出列说:“大皇子虽犯了错,到底不是什么有伤大雅之错,连孔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大皇子能浪子回头,臣以为仍是可造之材,却万万不能因此便抹杀了大皇子嫡长的身份,乱了嫡庶尊卑,故臣以为国本虽当早立,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一来皇上春秋正盛,二来总得再给大皇子一次机会,不然若全天下的人家都以嫡长子犯错,便剥夺了嫡长子应当享有的一切权利,天下迟早要生乱象,还请皇上三思!”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义正言辞道:“天子无家事,国即是家,家即是国,若皇上执意立宁王,臣等也无话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皇上还没要臣等去死。臣只担心他日史书工笔记下皇上‘不以江山社稷为重,只凭个人好恶行事’,有损皇上千古明君的美誉!”
安国公不由大怒,在心里将陆中冕骂了个狗血喷头,不为自己的女婿争取也就罢了,反还拖自家的后腿,等将来自家妹妹做了太后,安国公府成了当朝第一权贵之家,看他饶得了饶不了他!
陆中冕当然知道皇上想立宁王,事实上,满朝文武只怕就没有谁不知道这一点的,便执笏出列,朗声道:“此乃皇上家事,自当由皇上一力做主。”虽未明说也支持立宁王,意思却已很明白了。
两方人马就此扛上了,皇上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再问他们,只问陆中冕:“爱卿以为如何?”
当下安国公府的拥趸们也纷纷出列反对立宁王,跪请皇上三思。
虽说眼见大皇子已没了做太子的资格,徐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也已名存实亡,安国公府到底是百年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岂会没有几个自己的死忠追随者?
安国公却出列启奏,说哪怕大皇子之前被人陷害名声尽毁,平王瞎了双眼不予考虑,不论是论长还是论贤,也轮不到立宁王,请皇上三思。
皇上自然要问文武百官谁堪立为储,昌国公便说:“宁王允文允武,可当大任”,奏请皇上立宁王,之前也上了折子的众人立刻附议。
上月月底,昌国公贺昭当先上了奏请皇上‘早立国本’的折子,随后承恩侯并另几位勋贵也上了折子附议,文官里也有十来位三四品的中高级官员附议,算是正式将立国本之事摆到了台面上。
要说如今朝廷最大的一件事,当非立太子莫属。
如此各自忙碌着,不觉便已进入腊月了,陆老夫人的病情本就时好时坏,如今天冷了,不免又加重了几分,老国公爷放心不下,从嘉禧居搬回了荣泰居起卧,连带陆中冕等人出入荣泰居的次数也比以前成倍增加,一些前朝的事众女眷自然而然也知道几分了。
而凌孟祈那边则是在为休憩整改房舍而忙碌,又将花园全部翻新整修了一遍,还在园子里挖了个池子,引了一泉活水进来,瞧着方觉得有了些样子,待陆明萱过门以后,不至于太委屈她了。
当下双方都开始百般忙碌起来,陆中显这边是忙着给陆明萱准备嫁妆,就算知道陆老夫人自会给她准备的,陆中显依然按照当初陆明芙出嫁的规格,给陆明萱也准备了一份;陆老夫人这边是明着不好再给陆明萱太多嫁妆,毕竟有打着她名头,实则是罗贵妃给陆明萱的那个庄子在前,她明面上若再给陆明萱太多东西,怕是要引起阖府上下的公愤了,于是只在嫁衣凤冠并头面首饰上下功夫。
凌孟祈都已做好得后年才能迎娶陆明萱的准备了,不妨喜从天降,陆中显竟暗示他明年待陆明萱及笄后便可以成亲,还说陆老夫人与陆明萱也都已同意了,他自然不会傻到将这样的大好事拒之门外,次日便请了高副指挥使去陆家,在与陆中显商量过后,将二人成亲的吉日定在了明年的九月十六,也就是陆明萱行过及笄礼一个半月之后。
过了几日,陆老夫人果然在精神稍稍好些之时,着人请了陆中显上门,与之商量陆明萱与凌孟祈成亲之事,待商量毕后,陆中显便回去找凌孟祈,暗示其可以择吉日来女方请期了;陆老夫人则吩咐张嬷嬷等人为陆明萱打点起嫁妆来。
陆老夫人笑道:“再活二十年,岂不成老妖精了?我可不想活那么久,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富贵至极了,再贪心想要更多,只怕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了……如今萱丫头的事算是有眉目了,就等着凤丫头和珠丫头出孝后传来好消息了,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那么久,可千万不要让她们才出了孝,又得继续守着才好。”
张嬷嬷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忙拿帕子掖了,才嗔道:“什么死啊活的,您也不知道忌讳忌讳,我还打算再服侍您二十年呢,我都不服老,您可也不能服老。”
陆老夫人喘了一口气,才勉强笑道:“林医正已经是太医院最好脉息的太医了,不然他也做不了医正,连他的药我吃着都没效了,何况其他人?且别白折腾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也就这样了,只要能在死前看见萱丫头出嫁,凤丫头与珠丫头都能有自己的孩子,以后不至于老无所依,我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张嬷嬷不由红了眼圈,片刻方哽声道:“也吃了林医正的药将近一个月了,您身体却仍不见好转,要不我还是回了老国公爷与国公爷,请旁的太医来再给您瞧瞧?再这样下去,小病也要拖成大病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陆老夫人后脚便咳了个天翻地覆,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渐渐消停下来,而且她咳出的痰里还带上了丝丝的血迹。
一直在荣泰居待到午后,陆老夫人要歇中觉了,陆明萱才暂且先回了空翠阁去小憩。
陆明萱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只要祖母她老人家不是以为自己身体不好了才急着打发她出门,只要她还没散了精气神儿就好,人最怕的就是散了精气神儿,只要精气神儿还在,病得再重也能有几分生机,反之,就真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陆老夫人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傻孩子,想什么呢,我可从没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了,我少说还要再活二十年呢,享福不享福的且不说,让我不放心的人和事还有那么多,你兄弟们且不说,咱们这样人家,男子日子再不好过,也难过不到哪里去,关键是你们姐妹几个,那几个不是我生的也就罢了,是好是歹全看她们各自的造化,我担心的是你大姐姐四姐姐还有你,不亲眼瞧着你们都过得和和美美的,后半辈子再无忧患,我如何能放心的走?你别胡思乱想。”
就怕陆老夫人一旦散了精气神儿,病才真是好不了了。
只是想起自己方才的担忧,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祖母这般着急打发我出门,是不是以为……您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太医都说了,只要您安心将养,将来亲眼看着贤哥儿娶亲生子都不是不可能,您享福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因此两点,陆明萱终于还是没忍住声若蚊蚋的应下了陆老夫人的话:“既是如此,明萱但凭祖母安排。”
后一句话到底说得陆明萱心动起来,也许有了事情打发时间,祖母的身体真就好起来了呢?又想起前番凌孟祈受伤中毒之事,当时她便懊恼,若自己其时已与他成了亲该多好,至少她可以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哪怕不能为他分担身上的痛楚,至少也能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与力量!
陆老夫人道:“你不觉得我觉得,你不必再说,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过几日便叫你爹爹上门,这些日子日日窝在屋里不得出门,我早闷得狠了,有了事情打发时间,指不定病反倒好了呢?”
陆明萱没想到陆老夫人竟将自己暗地里为陆中昱守孝的行径都看在眼里,眼下却是不好再说自己只打算为陆中昱守两年,在心里仍未拿他当父亲看这话了,只得道:“这孝不孝慈不慈的,原取决于个人的心意,其实与旁人并无多大干系,我并不觉得不值当。”
话音未落,陆老夫人已道:“他不介意我介意,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虽不肯认你父亲,想着他到底生了你一场,你旁的不能为他做,为他守孝三年却是做得到的,你当你这半年以来只着素服不食荤腥我不知道吗?你听我的,他是生了你不假,可却从未养过你一日,从未对你尽到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这做子女的是该孝顺,可做父母的首先却当慈爱,他既待你不慈,你又何须对他尽孝?等到开了春,你便已为他守满一年,也算是尽到自己的心意了,就别为他耽误你的亲事了,不值当!”
陆明萱闻言,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忙道:“可是我舍不得祖母,还是再过一两年再说此事罢,我与凌大哥……毕竟还有一辈子,与祖母却只能相守这短短的三二年了,我相信他不会介意的。”
又听得陆老夫人笑道:“我自来最喜欢女孩儿家你不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嫌你呱噪?只是孟祈那孩子的年纪真等不得了,我倒是相信他待你的一片诚心,我们家也可以倚势压得他不敢在你过门之前有什么花花心肠,可外人瞧着难免不像,他如今官越做越大,内宅也不能一直没个人打理……你就不要多说了,只管等着我与你爹爹择好吉日后,漂漂亮亮的做你的新娘子罢。”
说完,故作害羞的低下了头去,实则是借此掩饰自己眼里的悲伤。
陆明萱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但仍强笑道:“我还小呢,不急于这一年半载的,而且我还想多陪祖母两年呢,如今祖母却急着打发我出门,莫不是嫌我呱噪,想早些将我打发了出去图个清静?那我可不依的!”
忽然提及她和凌孟祈成亲之事,难道是祖母她老人家以为自己已经好不了了,怕届时一旦……她必须守孝,又得耽搁一年,所以想趁早把他们的亲事给办了?
“一晃眼连你都长成大姑娘,可以为人妻为人母了,又怎能让我不感叹自己已经老了?”陆老夫人笑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寻思,你年纪虽还不大,可以再留两年,孟祈年纪却实实不小了,若再等上两年,就二十出头了,旁人像他这个年纪时,早已儿女双全,不能再让他空等下去了,所以我打算过几日便叫你爹爹进来一趟,与他商量着挑着吉日,待明年你行了及笄礼后,便将你们的婚事办了,我也好了一桩心事。”
陆明萱回过神来,忙道:“祖母好记性,翻了年我的确十五了。”心里的怆然变做了惶然,不知道陆老夫人为此忽然有此一问。
陆明萱正暗自怆然,就听得陆老夫人道:“萱丫头,我记得翻了年你就十五,该行及笄礼了?”
☆、第四十一回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半是因着之前在宫宴上喝得不少,酒意上头,半是抱着气罗贵妃一气的心态临幸了寿康殿一个宫女之后,即刻便后悔了。
当初罗贵妃甫一跟他之初,他便许了她余生只她一个的,这也是过去几个月以来,无论他多生气多憋屈,都不曾去临幸过别的宫妃的原因,谁知道今夜却食言了,在她本就认为他出尔反尔的情况下,一旦这事儿传到她耳朵里,还不定她会生多大的气,又会恨他恨成什么样儿呢,可以预见他们之间本就已跌到冰点的关系只会越发的雪上加霜,届时可该如何是好?
可皇上后悔归后悔,却也不能不给那宫女一个位份,后者毕竟是罗太后的人,他又是在寿康殿临幸的她,若事毕他便拍拍屁股走了,当压根儿没这回事,岂非活生生在打自己母亲的脸?少不得只能给了那宫女一个从四品美人的位份,安置在了离寿康殿不远的春禧殿。
那宫女既做了妃嫔,众人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直呼其名,问清楚其娘家姓顾后,众人便在其美人的位份前缀了姓,人称顾美人。
次日便是正月初一,满朝文武与所有诰命夫人依例都该进宫向帝后朝贺。
虽说皇上昨夜幸了顾美人之事距今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后宫却最是人多口杂的一个地方,众豪门世家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以致众诰命夫人还在凤仪殿外等候徐皇后升宝座之前,便泰半都知道了此事,当下有多惊诧自是不消细说。
惊诧之余,除了少数几人是同情罗贵妃,或为她感慨的以外,更多人却是幸灾乐祸,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连我们这样人家的男人尚且妻妾成群呢,凭什么皇上生为天下至尊,却一直守着你一个人过,把后宫三千佳丽都当摆设?你的命也委实忒好了一些罢,以前是老天爷不开眼,如今老天爷总算开了眼,让皇上回心转意,不再只守着你一个人过了,看你以后还要怎么得意!
又听说那位顾美人原是罗太后身边的人,遂都越发幸灾乐祸起来,连你自己的亲姑母都看不下去你那个轻狂样儿,要为皇上另荐新人了,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更有深谋远虑一些的,已经在想着瞧如今这势头,罗贵妃虽不至于已经失了宠,却也明摆着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皇上立宁王的心会不会也已有所动摇甚至有多改变了?这事儿自家少不得还要从长计议才好。
大家正窃窃私语或是眉来眼去着,有太监小跑了出来唱喝:“皇后娘娘升宝座了——”
众诰命于是自觉按各自丈夫的官爵高低,分文武两班站好,待内命妇们给徐皇后朝贺过后,便鱼贯往凤仪殿正殿行去。
两拨人不出意外在凤仪殿外相遇了,众诰命夫人不约而同的都不着痕迹的往前看去,满以为能看见罗贵妃,也不知道才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她会伤心憔悴成什么样儿?
只可惜众妃嫔里今日打头的却是萧定妃,罗贵妃根本就不见人影儿,众诰命夫人注定要失望了。
也有乖觉些的,已不着痕迹在人群里搜索起顾美人这位皇上新宠的身影来,想着能在罗贵妃那样绝色之下尚且引得皇上另眼相看的,一定也是位不输于罗贵妃的大美人儿,她们今日可要好生见识一番才是。
奈何众人瞧来瞧去,也没能瞧见众妃嫔里有什么新面孔,显然顾美人今日也没来向徐皇后朝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顾美人才承了宠,虽有了美人的封号,却还没行册封礼,自然礼服凤冠什么的也还来不及赶制,她没出现在众妃嫔的行列中,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事了。
众诰命夫人只得满心遗憾的进了凤仪殿的正殿,三跪九叩向宝座之上的徐皇后行起大礼来。
待女官叫起之后,众人又不着痕迹往徐皇后看去,就见徐皇后虽满脸的端庄肃穆,眉眼间却分明带着喜意,便都明白了徐皇后的态度,虽说皇上多了位新欢,但皇后娘娘却分明比皇上还高兴,想想也是,横竖皇上不多新欢,皇后娘娘也早已失了宠的,如今能有个新人分罗贵妃的宠,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后娘娘自然是喜闻乐见。
京城的豪门勋贵圈子里历来都存不住什么秘密,更何况皇上多了位新宠顾美人之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正月又是大家你来我往吃酒看戏最频繁的日子,于是不出几日,顾美人的大名便人尽皆知,罗贵妃失宠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了。
却说陆明萱今年因着担心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立为太子,一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回了家中,与陆中显戚氏和两个弟弟一块儿过年。
安哥儿开了年就五岁,定哥儿也已三岁了,素日陆明萱不在家中时也还罢了,在家才待了不到一日,便已知道二人究竟有多调皮,真正是猫憎狗嫌,每每把她弄得哭笑不得,戚氏则气得半死。
然陆明萱被吵吵得头晕之余,心里却说不出的宁静,说不出的松快,这种感觉只有在陆家她才会有,也许这便是家的感觉?
正月初二,颜十九郎一早便带了陆明芙回来拜年,陆明芙已经怀孕六个多月,饶有意穿了宽松的衣裳,肚子也已隆起得很明显了,而且她不止肚子大了一圈,脸也圆了一圈,陆明萱见了不由惊呼:“姐姐,你怎么胖成这样了,以后生了孩子后还能瘦下去吗?”
陆明芙满脸的懊恼:“我也担心以后瘦不下去,可我老是觉得饿,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不能不吃,怕饿着孩子,可不就成这样了?谁知道前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三个月一过我胃口竟会好成这样呢!”
一旁颜十九郎忙软声安慰她:“胖点才好呢,胖点有福相,你别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指不定生完孩子,你很快就瘦回去了呢?”
从语气到眼神都十分的温柔,陆明萱看在眼里,就冲陆明芙挤眉弄眼:“瘦不下来就瘦不下来罢,姐夫都说了不会嫌弃你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得陆明芙红了脸,推她道:“就你话多,你不说话,谁还当你哑巴不成?明儿再这般贫嘴薄舌的,仔细我拿针把你嘴巴缝起来!”
陆明萱忙向上首只是捋须而笑的陆中显告状:“爹爹,您也听见了,姐姐要拿针把我的嘴巴缝起来呢,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陆中显便笑向陆明芙道:“大过年的,你就饶了你妹妹这一回罢,仔细回头你妹夫找你算账!”竟反过来打趣起陆明萱来。
“以后还行动就向爹爹告状不,该!”陆明芙笑得直打跌,陆明萱则耳根子都红透了,拉着陆明芙扭股儿糖似的只是不依,不过动作间却没有失了分寸,一直没有真正用力,就怕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戚氏因见颜十九郎微微蹙了下眉头,只当他是怕陆明萱伤了陆明芙,忙笑着上前将姐妹二人分开了,先是笑嗔陆明萱:“大姑奶奶如今怀着身孕呢,二姑娘看在你小外甥的份儿上,凡事不能多担待她一些?”
随即笑向陆明芙道:“大姑奶奶也不必担心将来瘦不下来,待孩子生下来以后,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拉的,晚间你根本别想睡一个囫囵觉,要不了多久你自然而然就瘦了,当初我生了你两个弟弟不也胖得不能看?如今虽仍回不到没生前了,至少也不至于不能看不是?”
大家又说笑了一回,就有婆子来回:“二姑爷到了!”
陆明芙少不得又打趣了陆明萱一番,待凌孟祈进来给陆中显和戚氏拜过年,给颜十九郎和陆明芙也见过礼后,陆中显便起身带着两个女婿去了外院。
余下戚氏知道陆明萱与陆明芙姐儿俩必定有体己话要说,也借口要去厨房瞧瞧午宴的菜准备得怎么样,暂时抽不出时间陪陆明芙,让陆明萱代她相陪,陆明萱遂带着陆明芙回了自己的院子,姐妹两个好自在说话儿。
一时丫鬟来回午宴得了,姐妹两个遂又回到上房,与戚氏并两个弟弟一道其乐融融的用起午饭来。
饭毕,陆明芙如今劳累不得,很快便害起乏来,戚氏遂将其安置在了自己的暖阁里休息,陆明萱还不困,便带了丹青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许是心有灵犀,陆明萱前脚才逛到园子里,丹碧后脚便撵了来,小声禀道:“公子说想见姑娘一面,不知道姑娘可方便?”
陆明萱何以消个食还非要来园子里,说到底也是想着凌孟祈没准儿要见她,听得丹碧的话,脸颊不由微微有些发烫,片刻方道:“你去请他罢,我就在这里等他。”
“是,姑娘。”丹碧应声而去,不多一会儿便带了凌孟祈过来,然后与丹青双双退下,机警的把守在了通往园子的两条必经之路上,以便自家姑娘与姑爷能安心说话儿。
凌孟祈因隔日便能见到陆明萱的,如今见了面便也用不着诉什么衷肠了,直接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道:“前日晚上,皇上宠幸了寿康殿一个宫女,如今已经册为从四品的美人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陆明萱是大惊之色,失声道:“皇上不是一心只爱贵妃娘娘,为了贵妃娘娘视后宫三千佳丽如无物的吗,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弄错了?”
理智告诉陆明萱,皇上有了新宠之事于他们来说绝对有利无害,指不定皇上坚持立宁王为太子的事也将就此改变,就算不改变,至少也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可从情感上来说,她又觉得这事儿是那么的难以接受,甚至有种自己被迫吃了苍蝇的说不出的恶心感觉,原来再深的感情,终究也敌不过来自外界的诱惑!
“如今整个京城十停人里已有八停人知道此事了,怎么可能弄错?”凌孟祈许是也有与陆明萱一样的感受,说话间脸上已写满了冷嘲与讥诮,“我原本还以为那一位真能对她至死都忠贞不二,才会使得她当初那般决绝的做出抛夫弃子之举来呢,却没想到那一位也没比我父亲忠贞到哪里去,一样都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一样都不值得,也不知道她如今有没有悔青了肠子?我这心里,可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刻薄,不过想起他多年来所受的委屈与不公待遇,陆明萱又觉得他就算说得再刻薄也是情有可原,便只是道:“凡事总有原因,皇上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变了心罢,难道是皇后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
凌孟祈道:“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皇后与安国公府在后面推波助澜,不过据我所知,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自九月以来,她便一直在与那一位怄气,也不知什么原因,怄得阖宫上下都知道了,那一位到底是皇帝,又岂会没有几分气性,一来二去的,又岂能不给别的女人以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过对我们来说,终究还是达到了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目的,如今只看元宵节开印以后,立太子之事会不会不了了之了!”
陆明萱皱眉道:“那位顾美人就算是新宠,皇上与贵妃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应当还是敌不过贵妃母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罢……”
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罗贵妃何以与皇上一怄气便是几个月,照理夫妻之间由来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的,二人之间的感情又不比寻常夫妻,什么事能让罗贵妃气性这么大,不顾眼下正是立太子的关键时期,与皇上闹成这样?须知宁王能不能当上太子,她将来能不能当上太后,至少有一大半取决于皇上的态度。
难道……罗贵妃竟将当初凌孟祈差点儿就死在了宁王手上的账也给皇上算了一份儿?
毕竟造成今日兄弟阋墙悲剧的罪魁祸首,说到底就是皇上与罗贵妃二人,罗贵妃再悔再恨也于事无补,可不就只有将罪名都怪到皇上头上了……算算时间,这个推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无的放矢。
念头闪过,陆明萱第一反应便是把自己的推测说给凌孟祈听,让他知道罗贵妃说在乎他真不是只在嘴上说说而已。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如今可不是同情罗贵妃,趁此机会修复她和凌孟祈母子关系的时候,宁王都要凌孟祈的命了,谁知道将来双方真兵戎相见时,宁王会不会看在彼此是一个娘生的份儿上,放过凌孟祈?
如今自是凌孟祈待罗贵妃和宁王母子越疏离越冷漠,将来他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便越小,他也越安全,不然谁知道将来二人真兵戎相见时,罗贵妃会站在哪一头?谁又说得准罗贵妃对他的那几分愧疚在自小疼着宠着长大的小儿子面前,能值几分?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
至多将来若端王真有幸坐上了那个位子,罗贵妃却沦为了阶下囚时,她劝着凌孟祈好歹奉养她直至终老也就是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罗贵妃最终还是当上了皇太后,那她余生就更不可能过得糟糕到哪里去了。
陆明萱明智的立刻岔开了话题:“这些都不过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究竟会怎么样,还得等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才知道,且等到那时候再说罢,倒是你如今都做同知了,应当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时不时就要出京去出任务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