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舞瞅着她明明灭灭的表情,有点发慎,“楚七,你冷吗?”
“不冷。”夏初七朝她一笑。搓了搓被夜风吹得有点凉意的手臂,她望着皎月下的河面,不轻不重地笑道,“既然要拒绝温暖,就不能怕冷。”
杨雪舞觉得她说得深奥,眼珠子一滑,“楚七,啥意思?”
夏初七笑笑,“意思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可以取暖的怀抱,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还怕什么冷啊?”
“……还是不懂。”杨雪舞常年跟着李邈一起,哪知男女情事?
想了想,她把随身带来的薄披风搭在了夏初七身上。
“楚七,你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轻“嗯”一声,夏初七点点头,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发,眉头舒展,瞥向她,一笑:“这世上有难得到我的事儿么?”说罢她想想,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除了赵十九之外。”
杨雪舞果然只听见第一句,她兴奋地问,“快说,什么法子?”
夏初七朝她眨眼,“暂时保密,如今你且去帮我做一件事。联络一些锦宫在宿州或凤阳的兄弟,再找些游侠散勇,便说有一桩大买卖要做。这一回,我要让表姐赚笔大的。”
灵璧之战的传闻越来越多,老百姓说起来都不免有些恐慌,但大抵还是对南军剿灭“叛党”很有信心。就外间知道的消息,如今南军陆续到达灵璧的兵马已是晋军的三倍以上,兵强马壮的,哪怕是再不会打仗的军事将领,都不容易吃败仗了吧?
杨雪舞是信任夏初七的,但总觉得她到底是女流之辈,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以一人之力领着锦宫的“杂牌军”与南军抗衡。可是,整整一天过去了,夏初七却不急不躁,次日晌午过后,她更是细细化了妆,领着杨雪舞在气氛压抑的灵璧县城里到处悠转。
“娘子,我们要去哪?”杨雪舞走得累了,扯扯她的胳膊,担忧不已。
夏初七侧眸看她,轻轻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来,却不回答,直到又走过一排绸缎铺和面店,她方才努了努嘴,看着前方不远处关着门的店辅,“诺,就这儿。”
“啊,闲印雕刻,裱褙名画?这……做什么?”
夏初七但笑不语,杨雪舞苦着脸,懵了,“楚七,人家关门了,没开张。”
废话!战火都烧到家门口了,这个时候还在开张才奇怪呢?
夏初七侧眸,笑吟吟看她,“去,敲开门。有钱能使鬼推磨。”
杨雪舞连续敲了三遍,店里才有人来开门。店家是一个中年美髯公,留着长长的胡子,看上去极有学识风度。大抵是看夏初七二人衣裳干净整洁,说话斯文有理,他探头往外看了了,客气地把他们迎了进去,嘴里不停絮叨,这仗打得生意都没法做了,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云云。
夏初七坐下来,似笑非笑地等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这不,生意来了。”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美髯公看见黄金比看见亲娘还亲,双目一亮,撸着胡子淡笑着,“不知小娘子要刻什么印,要裱什么画儿?”
夏初七笑着摇头,“我只要印,不裱画。”
美髯公伸长脖子听着,脸上满是欣喜。可当他听她说到竟然要刻辎重的堪合章以及南军的官印,吓得脸都青了。那表情像是见了鬼,若不是看在黄金的份上,指定得把她俩轰出去不可。
“小娘子另找他人吧,这种掉脑袋的事,老夫可不敢做。”
夏初七微微一怔。
这办假证刻假章的事,千百年来都有人干,但敢随便刻官印的人,确实不多。尤其是战争时期,除非不要脑袋了,要不然,一锭黄金在面前谁会不要?她笑了笑,再三讲明不会连累他,那美髯公仍是摇头,面色苍白,对她的话避如瘟疫。说到最后,他语气已有不耐,似是分分钟想撵走她们。
夏初七心里一叹,若非必要,她不想做坏人。
可如今看来是由不得她了?对付给钱都不要的人,她该怎么办?她非得把钱塞给他。
慢慢起身,她正准备耍无赖逼他就范,那美髯公背后的门帘里,突然款款出来一个半老徐娘,不到四十的年龄,看上去像是他的夫人。她瞄了夏初七一眼,似有畏惧,然后白着脸对那美髯公耳语了几句。
美髯公面色一变,再转头看夏初七时,苦着脸差点掉泪。
“小娘子,老夫这便为你做……这便为你做。”
出了什么妖蛾子?夏初七默了一瞬,再次坐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却也不问,不耽搁他的工夫。那美髯公有些紧张,但刻印的速度却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一个辎重堪合印,两个南军官印带印绶,以及粮草交接的文书章印,便新鲜出炉了。
夏初七拿起仔细瞧了瞧,与记忆中的对比下,满意的点点头,留下黄金出了门。
她没有径直去停在城门的马车,也没有往回来时的路,而是绕着那店铺子的巷子,转到了后面。果然那里停了一辆马车。熟悉的车帷,还有熟悉的车夫。
如风看见她走过来,愣了一下,支吾,“七,七小姐。”
夏初七笑看着他,“替我谢谢三公子。还有,你们怎么着那店家了?”
如风微微垂眸,“绑了他家孙子,已经放回去了。”
轻“哦”一声,夏初七笑着点点头。对于曾经的锦衣卫来说,东方青玄与如风做这种事儿几乎毫不压力。换了往日,她或许会与东方青玄说几句,但想到阿木尔与他在一起,她便没了兴致,调头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