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也不用天涯鸟传话,上任以来第一次,在常三爷面前亮出自己的声音。
“你没有听错,初小药就是夜悲音的重生神体。”他信步走到常三爷面前,一字一句道,“至于来龙去脉,本帝不想多说,只是有一点必须!必须警告于你,不要在与初小药纠缠不清,她注定不会成为你的女人!”
常三爷望着冰冷的面具,除了夜悲音的问题,他对魔帝的声音也感到讶异,本以为是位长辈,未曾想出奇的年轻。他缓缓情绪,无奈一笑,道,“所以,这便是魔帝极力反对……我与初小药来往的原因?”
“对,正因为本帝器重你,所以并未使用命令的口吻加以阻止,可是,你太让本帝失望了,竟然参不透本帝的用意?倘若她就是一只普通的妖兽,本帝岂会干预?”
遥想过往,当魔帝刁难初小药之时,常三爷当然为此感到莫名,但是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夜悲音身上。
第一个重磅炸弹还未消化,第二个重磅炸弹接踵而来。
“初小药的师父,正是印天池。”
常三爷错愕万般,下意识地攥紧双拳。
“这究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初小药的魂魄属于完全新生!她怎么可能是夜悲音?!”
“稍安勿躁常三爷,且听本帝说完,”魔帝返回宝座,道,“没错,初小药的魂魄确实与夜悲音无关,但是她拥有夜悲音的七情六欲!待她觉醒之时,本帝可以很有把握地告诉你,她不会选择印天池,也不会选择你。她是为‘摧毁’而重生的战神,心中只有杀戮,无休无止,不死不休。待她觉醒,将迎来本帝期盼已久的魔神大战!”
一万只四罪乌仿佛嗅到溢满的火药味儿,雷鼓齐鸣地兴奋啼鸣!
常三爷艰难地滚了滚喉咙,回想初小药展现他面前的,每一个可爱的瞬间,顿感身心俱疲。
内聚煞气之人何其多,为何偏偏是她?
“本帝知晓你在想什么,但事实正是如此,比起你的那点儿困惑与难过,印天池要痛苦上千百倍,你好歹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女子,可是他印天池,明明知初小药的真正身份,却唯恐她接受不了化魔的真相,所以他宁可把感情隐藏起来……”魔帝谄笑,“呵,堂堂一介至尊天神,竟然栽在魔女的手中,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实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可笑,至少现在的初小药,值得男人喜欢。”
魔帝顿了顿,笑道,“嗯,这便是本帝急于传唤你的用意,印天池虽然只是出于情感方面的考虑,才决定对她隐瞒真相,然而庆幸的是,的的确确帮到本帝。目前的她,心智还未开窍,一旦得知自己成了魔,等同颠覆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换做你,你能接受吗?”
听罢,常三爷无力地扶住额头,想想初小药绝望的神情,越发为自己的言语感到懊悔,他当时真的没有想太多,只是希望她不要一味地拒绝自己。
“常三爷,本帝奉劝你,不要再执着了,夜悲音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绝情,不如与本帝隔岸观火,且看他印天池如何痛彻心扉?”
“如今她知晓爱鲜血胜过一切,未必会继续修炼。”
魔帝伸出一根手指,否定地摇了摇,道,“相信本帝的预感,印天池有办法令她回心转意。而你,作为魔界之中重要的一员,不要再破坏本帝的计划。”
常三爷缄默不语,黯然神伤。
…………
凡间,依然是疾风骤雨的,漆黑孤寂的夜。
“师父求你不要靠近我了!我是吃人的妖怪!”初小药泪流满面,痛苦嘶吼。
印天池注意到她攥在手中的裙带,裙带两段系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倘若他没猜错的话,那是初小药为自己准备的上吊绳。
再看四周七零八点歪倒一地的树枝,树枝断裂的地方呈现焦黑色,显然是遭到雷电的劈打,他不仅长嘘一口气,难怪雷电要集中在这个区域,正是为了阻止她自杀吧。
印天池向前迈近一大步,她则是退后两大步,无力地动动唇,“师父,请您别理会徒儿,徒儿已经变成了魔鬼,所以就不劳烦师父帮徒儿取出法魄了,徒儿直接去地府找翎修哥。”
暴雨浇灌着她单薄的身躯,冻得嘴唇发紫,身体摇摇欲坠,意志消沉,已然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印天池变出一把巨大的油纸伞,油纸伞飞到她的头顶上方,伞中洒下温暖柔和的七彩光芒。
“实不相瞒,为师一早便知晓……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看她伤心欲绝,他的心揪成一团。
她浑身僵住,瘫坐在地,愤怒地吼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的味觉已经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可知晓我当时的心情吗?!毫无准备地,被告知吃人心、喝人血!我为自己感到羞耻、恶心!纵使师父不忍伤我,也不要让我误以为自己会成为辟邪吧?!”
“为什么不可能?蜕变之门拥有改变生存领域的力量。”
“骗人!别再骗我了!斐狐经过第三次蜕变也偏向邪道,但是他却不像我这样可以轻易辨认魔界之人,我注定要变成魔鬼!”
她仰起头与他直面对视,印天池很快注意到她脖颈的勒痕,一道道,红肿不堪。
猝不及防间,他移动到她的身旁,初小药惊呼一声,刚欲逃离,却被他一把搂入怀中。
初小药试图挣脱,拼命地扭动着身躯。
“放开我!再不松手莫怪徒儿以下犯上殴打师父!”她举起颤抖的拳头。
“你听我说,先听我说完,倘若你认为我仍在骗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绝不阻拦,行吗?”
他的声线异常温柔,双臂紧紧拥着她的身体,她贴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缓缓地垂下拳头。
印天池抚了抚她的头,道,“在妖兽选拔赛之时,雷电助你闯关,在执行任务之时,雷电助你歼敌,今日,你想寻死,几十条雷电冒出来相助,你知晓这叫什么吗?这叫天赐之福。雷电来源于自然界,由此证明,天都不允许你伤害自己。”他捏住她的双肩,正色道,“你可曾听过天意不可违这句话?”
她思忖良久,讷讷地应了声。
印天池一手聚满金光,轻轻地抚上她的脖颈,一边帮她消除红肿,一边柔声道,“这句话三界皆信服,试问,是天大还是魔界大?”
她扬起酸涩的眼皮,看向天。
“我不止一次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魔帝,所以,我又怎么可能替魔帝培养战神?相信我,蜕变之门真的可以扭转乾坤。”
初小药垂眸落泪,默道,“可是,可是……我怕我熬不到第四层蜕变,同伴们便会察觉我长出一颗丑陋的心。”
见她是那样的唾弃自己,印天池比她还要难过,恨不得抛开所有,索性告诉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一直站在原地,始终在等你。
然而,他有口不能言,不能让她再次陷入未知的恐慌。
“怎么会呢?首先,为师会替你保守秘密,其次,倘若你感到饥饿难耐,为师的血给你食用,龙的血呢。”
初小药受到惊吓,慌乱摇头,“那怎么行?!师父是什么地位我又算什么,我宁可饿死!嘴唇也不能再沾一滴血啊!”
“不必逞强,真的,何况……”他抬起拇指,摩挲着她干涩的唇瓣,宛然一笑,“我愿意。”
他风轻云淡地吐出三个字,在她心中却变得沉甸甸的、暖洋洋的,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心情好似一片平静的海,渐渐地,打消寻死的念头。
她想拥抱师父,快忍不住了,不由自觉地伸出双臂……
印天池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忽然绷起脸,严肃地警告道,“日后,不要为了任何男人在我面前提及生死,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对你有恩、有情还是有恨,总之,你敢为了其他男人寻死觅活,我便让那个人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默默缩回手,点头如捣蒜。
☆、第149章 契约书事件
282、契约书事件
暴雨渐弱,转为淅沥沥的毛毛雨。
初小药与印天池坐在伞下,他的手贴在她的脖颈上,继续帮她治疗勒伤。
“上吊,亏你想得出来。”他一脸愠怒。
“……”初小药虚心接受训斥,其实在上吊之前,她还跳过河,可惜忘了自己是妖兽,在湖中足足泡了一刻钟,仍旧可以自由呼吸,无奈之下,唯有当个吊死鬼儿。
印天池晕口气,见她满身泥泞、彻底湿透,不由再次长叹,腾出一手变出一套厚实些的衣裙,初小药赶忙伸手接过来,“谢谢师父。”
而后,他幻化黄帐,笼罩在她的身躯上,命道,“快把湿衣裳换下来。”
“是。”初小药俯首致谢,与他面面相觑。
时间匆匆流淌,印天池蹙眉问道,“看我作甚,换啊。”
初小药垮下肩膀,面无表情道,“徒儿在等师父离开帐篷,或者,转过去。”
他就四平八稳地坐在她的正对面,她咋换?
“……”印天池原地转身,又反手递上一条干手巾,他原本想待她脱掉脏衣裙之后,帮她擦擦头发与背部的雨水,可她明显不领情。
她一边解裙带,一边伸头探脑地瞄看师父的背影,师父双手环胸,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于是她不放心地提醒道,“虽然徒儿身材略平,但是总归是女儿身,师父万不可突然转过来吓唬徒儿!”
“……知晓了。”他翻个白眼,道,“在你眼里,为师就是好色之徒?”
“哪有啊,徒儿这‘一马平川’的身材压根就没什么看头,更不用担心师父会冒出什么奇怪的念头,徒儿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她手忙脚乱地穿戴着,直言讲道,“徒儿怕自己嘴太快,不小心在翎翎面前提到换衣裳的细节,怕她误会我想勾引师父您。”
勾引啊,你倒是来啊!……印天池长嘘一口气,不能明目张胆地追求她,甚至不能在她的面前展露过多情愫,这种日子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师父,徒儿换好了。”初小药蹲在一旁,手巾搭在肩头,打算把头发拧拧干再擦拭。
印天池从她的肩头抽走手巾,盖在她的头顶,已然帮她擦了起来。初小药下意识地躲开,疏离道,“不敢劳烦师父,徒儿自己来。”
他没有停手,幽幽道,“或许在某年、某月的每一日,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位男子,也像为师此刻这般,笑着帮你擦干头发。”
“没人帮我擦头发,除了师父……”初小药从挎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锦盒中装有几十颗血香丸,她扭头递给师父,“就是这个东西,让我认清自己的状况。”
印天池指尖一顿,还未打开盒盖,已然嗅到一丝血腥味,他大致猜出盒中的物品,问道,“谁给你的?”
初小药几不可闻道,“是非冥,那位带我闯过九骨鬼阵的郎中,他,他来找过我了……师父,对不起,徒儿故意隐瞒这件事,只因为他说,怕生。”
听罢,印天池打开锦盒看了一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袭来,他猛地扣上盒盖,五指一紧,锦盒连同血香丸在他掌心化作粉末!
“相约采药的也是他?”
初小药怯懦地点点头。
“是他告诉你,这丹丸用鲜血制成?”
她摇头,将如何知晓丹丸成分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告诉印天池。
她这次真的是不敢有所隐瞒,从路遇常三爷,到之前的契约书,统统讲出来。
听罢,印天池的脸色基本转为铁青。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遇到任何事,无论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卖身契都敢背着我乱签?!”他尽量不让保持语调正常,但涌动在心中的怒浪却怎样都压不下去。
印天池从未在她面前发过这般大的脾气,她吓得缩到帐边,“徒徒徒儿已经答应师父不再见他……所所所以就就就……”
“就不用讲了?初小药,我还真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不见他、他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否则会发生今日的状况吗?倘若没出这件事,你以为你有本事跑出他的五指山吗?!”印天池越想越气,伸出愤怒的手指,真想戳戳她那颗生锈的脑壳,却还是忍住了,狠狠地垂下手臂,怒步离开黄账。
初小药以为师父气得弃自己而去,赶忙爬起身,哭哭滴滴地追出去,未曾想,师父就在这帐外,她的鼻子硬生生地撞上师父的脊背。
细碎的呜咽声弥漫在空气之中,印天池此刻很火大,警告自己不能心软,否则她还真以为他心中可以容下任何事!
见师父前行,她一把搂住师父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道,“师父别走!徒儿知错了,徒儿发誓,发誓再不敢乱承诺,当时一听说翎翎会被追杀,我真的是急坏了,心想,只要能保护翎翎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这番话不仅无法平复印天池的情绪,反而是火上浇油,他攥紧拳头,掰开她的手,疾步前行。
初小药忙追赶,脚下一滑趴倒在地,她弹起身,紧紧搂住师父的手臂,“师父别丢下我,徒儿真的知错了!呜!——”
印天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正准备拉开她的手指,惊见她的手上满是鲜血。
他重重地合了下眼皮,让紧绷的双腿松弛下来,缓缓地转过身,蹲在她的面前,刚欲查看她手上的挫伤,初小药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以初夜作为交换条件,必然是她过于草率,但是!又不是为了自己,心中也委屈啊。
这惊天动地的哭声,快要把印天池的心哭碎了。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双臂,将她拥紧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