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隆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克强兄,亏得你没有来得及上奏,否则只怕会被圣上驳回。”
尹隆解释道:“我猜圣上的意思是认为济县的马场过于狭小了,准备将套内当成那些泰西大马的新马场,若是真是如此的话,只怕交给察哈尔人甚为不妥。”
汤保意一愣,随即没心没肺的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也,好了,这事该你老兄操心了,跟我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汤克强,真是好心没好报。”尹隆佯嗔道。“亏得我还提点你,你居然过河拆桥。”
汤保意也装作不以为然的应道:“存得兄,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过河拆桥,我这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呢,过什么河、拆什么桥啊。”
“你老兄回到武昌后,难道不准上书?”尹隆毫不客气的拆穿道。“以我对克强兄你的了解,我想你不是那些个只做官不做事的人吧。”
汤保意苦笑道:“好你个孙存得,倒是被你将了一军,我要是真不管不问了,岂不是成了你口中那些只做官不做事的混账官了。”
尹隆得意道:“明白就好,克强兄,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要麻烦你给我出个主意啊。”
汤保意没好声没好气的回应道:“还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呢,照这么说,你根本不该让我出什么主意,不如让下面的军司马从事们集思广益好了,那一准比我的主意多。”
尹隆言道:“军司马从事那边得让他们想几个对策,克强兄你这边也得讨个主意,俗话不是说,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嘛,你老人家就帮帮小弟这个忙吧。”
汤保意被尹隆磨得没了脾气,又不好冲着故意做小的同侪发火,于是眉头一皱,憋出一个坏主意来:“按我说,要不就请旨迁察哈尔人分屯河南、山东、淮北算了。”
尹隆眼睛一眯,严肃的说道:“这是汉晋迁徙匈奴、鲜卑入内地的故计,会不会出乱子。”
“怎么可能出乱子。”汤保意也认真的回应道。“前元不是也留下众多蒙古人、色目人在中原吗?到现在你去看看,哪还有什么蒙古人、色目人,都混作汉人一等了。而且察哈尔才多少人,顶天二十来万,洒在各地跟胡椒面似的,怕是有心想找,也不齐。”
“就算圣上诏许,察哈尔人也得能同意以百户为单位迁入中原。”
“这就由不得他们了。”汤保意杀气腾腾的说道。“如今刀把子可是我们的手上。”汤保意随后脸色放缓道。“其实能不受草原的苦寒,且迁到花花中原来,真是蒙古人做梦也求不得的好事,这些察哈尔人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只怕圣上不会答应。”尹隆琢磨了片刻,叹息道。“十万、二十万的察哈尔人还是太多了。否则往虾夷地迁徙个一、二千户,倒是顶好的牧奴。达里冈爱也安置不下,而金兰、婆罗洲那边又太远、太热了,只怕迁过去也活不了多少。”
“人多?这有什么为难的。多杀几个就是了。”汤保意嘴角一抿。“就算察哈尔人及时归附也好办,驱使他们去征讨不从、再征伐漠北,最后让他们去跟鄂罗斯人开战,一路打下来,保证剩不了几个……”
第603章 目标细兰(上)
华夏武成十五年二月初三,一条打着华夏西洋水师军旗的双桅信报船驶入缅南港口土瓦附近海域。仿佛是一条意外闯入的鲨鱼惊动了整个鱼群一般,数条看似正在撒网的渔船迅速围堵了过来,其中有几条看上去非常像南中国常见的鸟船。
看到这些慢吞吞的家伙围堵过来,信报船并没有利用速度甩开对方,反而降矾将船停了下来,只是两舷的八处炮窗已经全部打开,向内望去,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来船的方向。
与炮手、水兵们紧张的气氛不同,掌舵的船指挥却十分笃定的与身边人谈笑道:“这五年来,西洋三十六家倒是长进了,见到朝廷的军旗居然还敢围堵,若不是正好缺乏到土瓦的引水员,我倒是真想跟他们做过一场。”
对于二等副尉的自信,身份更高的对话者却付之一笑:“从仕郎,就你这条【井宿二十七号】还想跟大队火攻船对阵,算了吧,且等你做了一等巡洋舰的船指挥再说。”
船指挥讪讪一笑:“打不赢,跑总跑得掉吧,再说了,完全可以利用速度慢慢收拾。”
“这要是外海,或许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对话者一指隐约可见的陆地。“这一冲就冲到岸上了,你怎么回旋?等你来不及掉头了,人家狼群一样扑上来,就【井宿二十七号】这小身板,还真不够人家生吞的呢。”
船指挥一缩脖子:“花大人,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嘛,我完全可以沿着海岸线平行移动。”
“你是知道这里哪是浅滩哪有暗礁吗?”这位花大人反问道。“还是知道风向不可能突然变幻或者是停下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用船速在近海冲击敌人完整的阵型?那是自杀,而且是带着一船弟兄自杀。”看着被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船指挥,花大人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道。“这才几年就把水师大学堂学的东西都还给师范了?”
“下官不就是那么一说嘛,大人您当什么真呢。”船指挥觉得有些委屈。“只有发昏了,下官才会在近海跟这些平底的桨帆船来贴身交战呢。”
“你提到交战两个字就是已经发昏了。”花大人指出道。“眼下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三千料船撑起闵海防线的时候了,信报船,知道什么意思嘛,送信、侦报!你们的任务可不是跟人交手,而是用速度为舰队乃至水师服务。”
花大人正在教训后进,此时,信报船上的瞭望哨通报道:“大人,有条小船靠过来了。”
花大人于是停了下来,走到船舷边一看,却是一条在南洋常见的螃蟹船,远远望去,皮肤在阳光暴晒下黝黑发亮的水手正用力的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十六支船桨整齐一致的举起落下,推动着小船快速的向【井宿二十七号】靠近。
花大人点评道:“水手看上去是久经训练的,西洋三十六家果然名不虚传。”
又等了一会,螃蟹船靠上了【井宿二十七号】,船上有人用闽南语大喊道:“放下绳梯。”
花大人冲着船指挥看了一眼,船指挥会意的命令水手将绳梯放下,片刻之后,一名看上去像小头目的人爬了上来:“这里是缅甸国王的领地,你们为何随意闯入……”
话还没有说完,花大人断喝道:“放肆,这是华夏战船,象征我皇威严,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此次大放厥词,须知道就是缅甸国主见了我朝使者也得恭恭敬敬的,何况你等还是华夏子民,不要穿了一身缅甸人的衣服就可以数典忘祖了,你难道不知,朝廷对汉奸向来是毫不宽恕的嘛,亦或是西洋三十六家已经决意叛国了!”
一番话说得小头目目瞪口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位官老爷,如今这是在缅甸,你,你耍什么威风,谁,谁怕你……”
话还没说完,接到花大人暗示的船指挥喝令道:“把他丢到海里去。”
如狼似虎的夏军水兵一拥而上将拼命挣扎的小头目抓起来往海里一丢,人体落水的声音让螃蟹船上的水手们一阵慌乱,却听夏军水手在【井宿二十七号】上向下传话道:“下次找个会说人话的过来……”
三天后,在土瓦的总督官邸中,一个满脸肥肉的家伙冲着上座的几人抱怨道:“这么急把我从庄子里喊过来,害得我跑死了两匹马,到地头了又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事嘛!”
上座的几人中有一人开口道:“祁老爷,你稍安勿躁,这件事大发了,不是你我几个人就能解决的,还得等所有人都到了再说。”
祁老爷也是刀头舔血的人物,一听此言,一个激灵:“所有人都来,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没有人回应他,祁老爷也只好无奈的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一个个都到了,不过因为赶长途的原因,每个人脸上的气色都不好看,只是看到人越聚越多,这次不得不按耐下心中的不满,等待主持人宣布开会。
“诸位,除了盛兴联号赵东家回国内祭祖、广发联号李老板去细兰采买货物以外,其他人都到了。”随着屋内的灯被点燃,会议终于开始了。“之所以把大家伙都请来,是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关系到我们西洋三十六家的将来,所以只能委屈大家辛苦了。”
所谓西洋三十六家,是指在马六甲海峡及天竺周边兼做海盗的海商,数目原本也不止三十六家,有华夏官府发放私掠证明的和没华夏官府发放私掠证明的加起来拢总有五、六十号船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作案时失手了、有些人在海上遇到风浪失事了、有些人改走其他航线了,又有些人赚够了金盆洗手回家做太平富翁去了,甚至还有些船主被自己人兼并了,因此最后只剩下了十九家。
这十九家船主联合起来足足有上百条大船,其中不乏盖伦型、克拉克型武装商船以及华夏军方淘汰的混合型军用运输船之类的大型舰船,华夏水师淘换下来的三千料级的一等信报船更是多达十余条,可以说是天竺到凌牙门之间一股相当巨大的海上势力。
正是凭着海上的实力,西洋三十六家由海及陆,不但控制了整个丹老群岛,更进一步上陆从缅甸人手中夺取了德林达依江沿岸直至暹缅边境比老东山以西的大片土地,甚至还击败了缅甸驻毛淡棉总督的讨伐军,把土瓦江两岸也囊括在手。
由于西洋三十六家占据的缅甸领土远离东吁王朝的统治核心区,因此缅甸朝廷觉得派大军讨伐有些得不偿失,于是不得不默然了西洋三十六家对上述两地的占领,并委任三十六家中势力实力数一数二的房云春为土瓦省督,其余各家也得到了缅王授予的贵族地位。
不过对于西洋三十六家在缅甸东南的事实割据,东吁王朝内部始终有要求平定的声音,因此乍一听房云春说什么生死攸关,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缅甸出兵了。
对此,有性急的当即就跳了出来:“奈奈的,老虎不发威以为我们是病猫,还商量什么,集合人手围攻毛淡棉,惹急了,老子连大光(仰光)都拿下来。”
房云春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的表演,他才不会相信在座的人会有如此的冲动,要知道幸存至今的西洋三十六家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那些真正莽撞的,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果然,闹腾了一阵子,声浪平息下来,房云春这才继续开口道:“不是缅甸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