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通的胜利惊动了宾童龙及杨彦迪、鄚玖两部,上述三地除了争相向蔡通输诚以外,宾童龙王婆争(posot)还顺势宣布不再承认广南的宗主权。
五月初一,陈上川、杨彦迪、鄚玖三人来到金兰堡向明郑政权的代表蔡通递交版籍文书,正式宣布效忠明郑政权,并接受蔡通代郑克臧授予的总兵一职,至此原本是松散的汉人联盟开始逐渐归隶于一个旗帜之下。
失败的阮福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葡萄牙人却劝他在清廷三省主力东征的结果出来后再行报复,阮福溱明智的予以采纳,于是这场小小的冲突便在突兀的开始之后又突兀的戛然而止了……
第221章 奇袭海坛
经过“达赖喇嘛”的使者的劝说,康熙二十七年五月中旬,噶尔丹果然率领三万大军大举开入喀尔喀蒙古境内。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在六月初得到准格尔东侵的战报,立刻通报额尔德尼召的哲布尊丹巴,哲布尊丹巴从色楞格河调来五千人由察珲多尔济之子噶尔丹多尔济率领与三音诺颜部部长丹津喇嘛之孙率领的五千援军一起增援土谢图汗。
可是这一万多援军尚未与察珲多尔济会师便在特穆尔与准格尔主力遭遇,在一比三的绝对劣势下,土谢图军大败,噶尔丹多尔济领着三百余部逃亡翁吉河一带躲避。得胜的噶尔丹则在审讯俘虏后派出大匠丹津鄂布木前往额尔德尼召抓拿哲布尊丹巴,他本人亲率二万三千多人的主力部队进攻车臣汗本部。
哲布尊丹巴活佛得知准格尔军队袭来,慌乱之中率领土谢图汗的妻子儿女及一众喇嘛、奴仆连夜逃亡车臣汗部。丹津鄂布木在额尔德尼召没有找到哲布尊丹巴,便下令焚烧庙宇和经卷作为报复。由于喀尔喀蒙古本部已经二百多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乱,曾经武勇的蒙古骑兵如今怯弱的跟母鸡一样,得闻准格尔人大举进攻车臣汗部后,喀尔喀举部大哗,各部纷纷抛弃毡帐、羊群、牛马、骆驼向南方逃亡。
哲布尊丹巴试图阻止逃难的蒙古人,将其重新组织起来增援察珲多尔济,但总归于无效,不得已,哲布尊丹巴也只好跟着难民穿过戈壁大漠,前往漠南蒙古避难。整个内外蒙古的边界上到处是人心惶惶的喀尔喀难民,防守边境各处卡伦(注:哨所)的清军根本无法阻拦,外蒙百姓纷纷涌入锡林郭勒盟的苏尼特、乌珠穆沁等旗境内。
八月三日,噶尔丹率领的准格尔军主力在土拉河(注:今乌兰巴托边上的图勒河)一带遇上察珲多尔济的土谢图军主力。双方激战三日,不分胜负。第三天晚上,准格尔军队夜袭喀尔喀兵营,土谢图军全军大哗,将士相继溃散,直到天亮之后察珲多尔济才设法收拢了部分属下穿过戈壁同样逼入苏尼特旗境内。
此后噶尔丹遇到了前往色愣格斯克参加中俄边界谈判的索额图使团,于是命其带信给康熙,言及“如果哲布尊丹巴投奔皇上,或据之不纳,或者将他抓来送给我。”
清廷使团遣人将此信带回北京,康熙大为愤怒,认为噶尔丹妄自尊大。根据康熙的态度,在随后召开的朝会上,各大臣提出若清廷拒绝接纳喀尔喀逃人,哲布尊丹巴将无路可投,势必向噶尔丹投降,届时外蒙广大地区将落入准格尔手中,对清廷的核心统治区漠南蒙古及直隶地区将造成极大的威胁,为此必须保全哲布尊丹巴……
已经显得略微昏暗的洋面上,一队打着郑军两色旗号的通报船正缓缓靠向岸边,因为清廷封界迁海还沉寂了许久的海岛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淡淡的炊烟在岸边升起的同时,大批的渔获也从浅海处被打捞了上来。
看着正在享受战前最后一顿晚餐的将士们,以统领身份指挥这次突袭的侯晋官脸色有些沉重的命令道:“打旗号给花屿、猫屿两船,让他们保持警戒,这里毕竟不是东宁,移镇海坛的浙省水师随时随地可能会派出哨船巡航此地。”
这里已经是兴化湾的外海南日岛的所在,距离海坛的浙省水师驻地连半日的水程都不到,可以说已经在了清军的鼻尖下。可侯晋官手中的实力才多少呢?不过是一千料至一千五百料的通报船十二艘,全部舷侧火炮数目不过四十四门三寸长炮。以如此孱弱的火力应对一省的水师,侯晋官委实不能不加以小心。
“水师学堂的林贤林山长已经在战前跟大家伙都介绍过了海坛一带的地理水情了,本官就不再冗言了,本官现在就说一句话。”吃过晚餐,侯晋官把一众船长都召集了过来。“在座都是通报船的船长,平日开战连汤水都不一定捞得到,今次出战是巩军门在主上面前力争来的,本官问你们,这场仗包不包打?”
“包打!”一开始声音还有些稀稀拉拉,但随着一声包打之后,再说第二遍时,十几名船长们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整齐外加铿锵有力了。“包打!”
“有这个信心就好,那咱们再最后推演一遍战事的进程……”
夜色渐渐浓郁的化不开了,在丝丝黯淡的星光下,郑军一众通报船降下颜色鲜明的白色风帆,借助着上涨的潮水,缓缓的穿过海坛海峡的南东口,在诸岛烽火台的眼皮底下,悄然闯入了浙省清军水师的腹心地带。
海坛是中国第五大岛、福建第一大岛,最初的时候隶属于大明福建都指挥司所属镇东卫,郑成功、郑经两代改称援剿镇,治所一直在福清海口镇东城(注:海口镇附近)。康熙十九年,清军占领海坛之后,改名福建水师海坛镇,并以总兵衙门于岛上。不过总兵衙门也好,临时的浙省水师提督衙门也罢,都是一个象征的符号,事实上,浙省水师及陆师一部并未全部进驻岛上,其相当一部分兵力舰船分布在福清湾、瑟江港一带,其余则在海坛岛靠近海坛海峡一侧的南后澳及苏澳一带。
由于郑军此次派遣的通报船船小炮少,因此不可能指望一两条船就完成封锁清军水寨的任务,可一旦集中的船只数目多了,就不可能对所有清军水寨造成威胁,为此,经过战前的讨论,侯晋官根据大多数船长的意见将全队分为两组,每一组各六艘,以相对较近的南后澳及瑟江港为第一目标,炮击得手之后全队经苏澳方向驶向南大洋……
薄薄的晨雾已经开始在阳光下消散了,可睡眼朦胧的清军水寨哨位还没有来得及抹去眼角上的眼屎,一组形制古怪的炮船便跃入了他和他的眼帘之中。错愕了一会的清军哨位忙不迭的示警着,但一切已经迟了,隆隆的炮声不啻在向清军宣告战争的开始。
郑军通报船装备的三寸长炮其实威力极其有限,其装备的实心弹在稍远一点的距离上就很难打穿寸许厚木制成的船板,但郑军手中却有链弹和炽热弹这两样法宝,再加上静止射击的命中率相对较高,所以郑军很快就封闭了两处清军水寨的几个进出关口,以至于持勇率先出击的浙省水师部分舰船在遭到劈头盖脸的打击后燃烧坐沉在水寨门口,彻底堵死了自家人出击的道路……
考虑到苏澳一线的清军可能闻讯整队出击,所以在齐射了数轮之后,瑟江港的通报船组率先撤离。听到彼方的炮击声中止,南后澳的郑军通报船也驶出横屿,两组郑军随即在玉屿仔以西洋面上重组为两列纵队。
苏澳的清军战船也的确出击了——不但苏澳的清军出击了,得到狼烟通报的福清湾清军水师战船也出击了,不过后者显然是追之不及了——当苏澳清军的五十余艘战船刚刚驶过北香炉屿、驶入石牌洋时便迎面撞上了刚刚整队完毕的郑军船队。
见到清军战船数量众多的侯晋官不愿与之发生缠斗,当即命令道:“全队转向海峡北口,先用单舷炮火欢迎清虏一阵,若是还不知进退,进了南大洋,咱们再跟他们好好做一场。”
看到郑军水师整齐的向正北偏西的海峡北口驶去,清军水师发了疯一样的追赶着,试图利用船速截断郑军队形,这样一来恰好形成了丁字阵形。清军虽然能利用其所载船首炮对郑军开火,但比起郑军得以顺利发挥的侧舷火力来说却是小巫见大巫。
双方的炮火搅得风云变幻、大海鼓动,但实际的命中率却很低,整个炮击过程中只有一枚郑军炮弹命中清军突前的战船,而清军发射的炮弹更是全数失的——这就暴露出郑军装备的三寸长炮的射程和威力不足的问题,不过郑军出击的目的中有一部分就是示敌以弱,因此这种程度的曝光正是恰到好处。
追击了一阵,清军的慢速战船实在无力追赶郑军的快船,不得已只能慢慢的停了下来,郑军通报船遂得以安全的使出北口,然后绕经立屿转向东南朝着台湾直驶而去。等回到东宁一统计,全队通报船没有吃到一颗炮弹,没有一人殉国,唯有一个伤者是在制作炽热弹时不慎烫伤。这个消息一经有心人传播,顿时进一步鼓舞了郑军水师的士气,郑军上下一致认为清军水师虽众但不堪一击。
然而奇怪的是,被人堵住家门痛揍一顿并因此损失了七八条船、几百人的清军方面居然也士气大振,梁鼐更是上书清廷声称以极微小的损失击退了郑军夹板船的突袭。为此,康熙亲自下令褒奖,并选择了十月十七日为三省水师总攻之日。
既然双方都战意高昂,既然决战的时日已经选定,一场大战自然不可能避免了……
第222章 三省攻台(二)
十月初,得到清军进攻迫在眉睫的英国、法国、丹麦、西班牙四国商馆提出闭馆的要求,明郑通商司予以答应,四国商馆随即分别撤退至澳门及马尼拉,一待四国商馆撤出,郑军两大舰队立刻进泊娘妈宫洋面。
英、法、丹三国商馆人员抵达澳门后,澳门总督毕美达(antoniodemesquitapimentel)出面举办欢迎宴会,期间有人询问明郑水师实力及对此战预测结果。对此,英国商馆馆主benson回应道“若无泰西海军助战,大员必胜”。消息辗转传到傅魁的耳里,亲眼目睹了琼海一战的傅魁深以为然,但大军行止已然钦定,他根本无权更改,不得已,多生了一个心眼的傅魁在集结的过程中动了手脚,以至于开战之日,南澳、铜山两地的粤省水师足足比金厦的闽省水师晚出发了一个半时辰……
十月十七日上午寅时初刻,海坛、金门、厦门、铜山、南澳五地的三省清军水师同时祭旗出战。一个半时辰后,海坛方面的浙省水师率先点齐二百五十艘战船及二万五千名水陆官兵驶出海坛海峡直奔台湾本岛;又过了半个时辰,在金门外海集合完毕的三百三十艘闽省战船及三万五千水陆绿营也开始杀向澎湖方向而去;只有患得患失的傅魁还在慢悠悠的集合手下二百七十条战船……
“该死的蝇蛆。”坐在最先的战船上,闽省水师闽安协副将苏亮冲着目光中时隐时现的郑军通报船放声咒骂着,要知道这两天郑军通报船仿佛如附骨之蛆自金门外海开始便轮流跟着清军的船团,时不时还消失一条,由此可见清军的动向已经全部郑军掌握了。“有胆子就放马来跟你苏老爷做一场。”苏亮的话音未落,一队高耸的桅杆突然跃入了他的眼帘。“该死,好的不应,坏的应。”苏亮再度咒骂着,同时命令道。“通报军门,郑军来了。”
十一月台湾海峡上盛行北风,清军由西向东原本是不顺风的,不过清军的硬帆船可以受八面之风,因此风向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而为了抢占丁字阵头,从东往西截击的郑军却是自西南方向而来,完全是顶风状态,因此吃亏较大。
也许是看出了面前的郑军处在不利的风向上,清军先头船约二十余艘下意识的做出了抢风迎战的举动,然而还没有等清军先头部队与走之字形的六艘郑军炮船接近,从上风方向突然杀出新的一队郑军炮船。
在强劲的北风作用下,快似烈马的郑军三千料炮船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追上刚刚转向完毕的清军先头船队,兜着清军战船的屁股就是一阵排炮。清军先头舰队措手不及,刚刚想有所反击,却又遭到最初六艘郑军炮船的夹击。面临着如雨一般宣泄的炮弹,完全以跳帮战为设计思路的清军战船根本无法抵御,很快便纷纷起火,等到追上来的清军主力船团靠近的时候,最初的二十余艘船中尚且能动弹的不足半数。
南下疾行的郑军炮船已经不可追了,但还在之字形行进的北上炮船却成了清军眼中的最好猎物,一众清军将领极力恳请万正色同意对其实施追击,但万正色却直觉认为郑军的行动有诈,可他还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另一队郑军战船又从东北方向杀向清军的后卫。
“该死!”万正色立刻明白过来。“郑军所用乃骑战之术,不断以小队切削我军,譬如石榴剥子一层又一层,又譬如旋刀刮削一圈又一圈,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削减本省水师的人、船。”但明白过来又怎么样,茫茫大海,除非能缠住对方,否则来去如风的对手完全可以用骑兵对付步兵的办法慢慢吞掉整个闽省水师。“传令各船以本官帅舰布圆阵,炮口对外,跟海逆对射。”已经离开金厦半天水程的万正色原本也可以下令向金厦突围的,但考虑到出兵即告失败的后果,再考虑到粤省水师即将到来等因素,无法壮士断腕的他终于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固阵自守,最忌自乱阵脚,予海逆可乘之机。”
可是结成圆阵有什么用,先不说在结阵的过程中冒着郑军炮火的清军的战船损失了多少,结阵成功后,清军战船也不可能彼此之间不留缝隙,如此一来,直面郑军一条战船侧舷的也最多撑死了四五条船头,以四五门轻重不一,口径各异的火炮而已,籍此来对付郑军动辄倍数的单舷火炮,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郑军并非停泊不动的跟清军拼消耗拼伤亡,面对采取一次齐射便扬帆而去的郑军炮船,原本连死靶都打不太准的清军炮手更是抓瞎,匆匆忙忙射出的实心炮弹十之八九偏离甚远,只有一二枚能造成威胁的却也不过是近失弹,即便如有神助的命中一发,也最多造成郑军一两人伤亡,一两处随手可灭的小火灾而已。
当然因为郑军采用行进间炮击的战法,因此命中率也不高,但怎奈何郑军出动的炮船数目较多,三十六条三千料炮船分成六组往复不断的出没于清军船团的周遭,给南北两极及四条弦渐开线上的清军外围战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再加上郑军广泛使用炽热弹,因此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清军便彻底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顺风燃烧的清军战船在失去驾驭者后撞上了自己的同伙,进而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混乱,特别是引燃了一部分清军自己的纵火船,于是情况更加不堪了。万正色见到要继续保持圆阵已经不可能了,不得已,只得下令突围。
可突围也绝不是轻易可以达成了,郑军的炮船有足够的数量实施分头追击。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赢的清军战船不是在突围的过程中起火沉没就是知机的主动降下蓬帆宣布投降,只有围绕在万正色旗舰周边的清军战船还在负隅顽抗着。
此时郑军的重宝姗姗登场了,新建的八千料三桅全列装风帆炮船“李卫公号”与从荷兰人手中俘获的原名“东方号”的470吨盖伦战船“霍嫖姚号”以万众瞩目的姿态驶入了战区,在这两艘大型战舰的前后则是六艘四千料双桅炮船、三艘五千料双桅炮船以及六千料三桅炮船和七千料三桅炮船各一艘。
郑军主力舰队的出现让已经穷途末路的万正色脸色愈发的惨白:“上当了,朱钦小儿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日,闽省水师算是完了,粤省水师和浙省水师又能坚持多久呢?”
万正色在一众亲随幕僚的注视下拔出宝剑压在自己的脖项上:“本官死后,你们自可以向郑军请降,死的人太多了,这是本官做得孽啊!”
言罢,万正色用力一拉,继施琅之后第二位为清廷殉葬的水师提督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