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临爱情和友情的抉择,十五岁的赵轻冉大义凛然地选择了暂时牺牲自己的爱情,揣着朱芸芸给许同舟的情书去当信使。
她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都是一个家属院的孩子,生活了两年时间,许同舟再怎么不合群,也认得那个叫做朱芸芸的女孩,何况在赵轻冉的嘴里,十句又八句会提到这个名字。
在赵轻冉毫不避嫌的注视下,许同舟脸色微红,淡淡扫了一眼那粉红色信纸,然后轻描淡写撕碎扔在了垃圾篓里,语气冷淡道:“轻冉,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不喜欢。”
在赵轻冉看来,许同舟是个从来不会生气的男孩,她弄坏他最喜欢的模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现下他竟然会因为一封情书而对自己冷脸。
赵轻冉觉得很委屈,一方面是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方面是因为想到如果自己给他也写这么一封情书,会不会同样被撕掉丢入垃圾篓,这是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女患得患失的忧伤,即使那时她对许同舟的情绪并非爱情,不过只是一场属于少女的幻想。
赵轻冉不是一个习惯掩藏委屈的女孩,觉得委屈立刻就红了眼睛,她拿起许同舟写字台上的书,用力往他身上一砸:“许同舟,我讨厌你!”
然后气呼呼跑回了对门自己家。
许同舟很无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
他追到赵轻冉房间时,小姑娘正躺在床上生闷气,听到他进来也不理他。
“轻冉,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他小心翼翼蹲在床边问。
“哼。”赵轻冉还是不搭理他。
“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对不起。”他更加放低语气。
赵轻冉听他这样服软,蹭的起身质问:“你为什么要撕芸芸的信?”
面对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十七岁的许同舟仍旧有些无措的脸红,试探回:“那我以后不撕了。”
赵轻冉刚因他的话展颜,忽然又想到,不撕了岂不是意味着他要接受芸芸?虽然朱芸芸是她最好的朋友,但若是把许同舟真的让给她,她又舍不得。
好纠结!
于是赵轻冉又忧伤了,中二少女的脑补总是比较浮夸。
看到赵轻冉又变了脸色,许同舟赶紧道:“还是不行么?那你说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赵轻冉想了想,冷不丁问:“同舟哥哥,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许同舟真是比窦娥还冤,哭笑不得地摇头:“我还要高考呢,怎么会谈恋爱?”
赵轻冉眼睛一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许同舟被他盯得脸颊通红,几乎不敢与她对视,支支吾吾道:“还……还没有。”
赵轻冉舒了口气,又故作大人语气道:“这样挺好的,男生就该好好学习,你成绩这么好可别学别人早恋给耽误了,最好等到大三再谈恋爱。”
为什么大三?因为他大三她大一,刚刚好。赵轻冉贼兮兮想。
许同舟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低声咕哝:“我也觉得是。”
因为情书一事没有下文,朱芸芸同学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顿赵轻冉,决定死也要死得明白,袖子一捋,直接跑去堵许同舟。
朱芸芸干这事的时候,赵轻冉就猥琐地躲在不远处一颗电线杆子后,然后她亲眼看到朱芸芸壮烈牺牲。
其实也算不上壮烈,许同舟一向是好脾气的内向男生,被人当面一通长篇大论英勇表白后,只说了几个字:“对不起,我目前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而且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如果是别的男生,大概会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伤人的话。但是许同舟却说的是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委婉又直接。
赵轻冉一面赞许同舟干得漂亮,一面又心虚地跑去安慰自己那失恋的小伙伴。
一对姐妹爱上同一个男人,总会有一个人失恋。
少女赵轻冉这样想到。
☆、第4章 山雨
那两年,许同舟父母吵架越来越频繁,隔着两道门,赵轻冉也经常能听到对面噼噼啪啪的声音。等到安静后,许母来到自家哭诉,她偷偷摸摸溜过去,时常看到的是许同舟正在默默收拾满屋的狼藉。
轻冉妈妈大概也觉得许同舟可怜,每每他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便会让他来自家吃饭,买了好吃的东西也会送给她。
轻冉父母是典型的传统夫妻,丈夫勤恳本分,妻子热心善良,家里都是赵母说了算,这样的相处模式自然说得上和谐恩爱。
因为有了许同舟父母的反例,赵轻冉便觉得自己的家庭十分美满幸福。
许同舟上了高中还是一直是独来独往,甚至有越来越沉默的趋势。
赵轻冉曾经听许母和自己妈妈哭诉的时候说过,因为许父工作频繁调动,许同舟从小跟着他们搬家转学,常常是每到一个新学校刚刚和同学熟悉,就要面临分别。时间长了,大概是不愿再面对这种分离,他就越来越内向,再也不交朋友。还好现在有轻冉经常陪他说话。
赵轻冉从小在家属区长大,周围的小伙伴,大部分都是年龄有多大就认识了多久,所以她不太能体会许母说的这些,但潜意识觉得许同舟有点可怜,同时又为自己是他唯一的朋友而觉得自豪。
这个时候许同舟已经做了她两年多的邻居,又因为她心里那点少女的可笑心思,她围着他打转更加起劲,有时候她坐在她旁边看他写字或者拆模型,连朱芸芸和章海找她出去玩,她都不愿意。
即使她也觉得不爱说话的许同舟确实是有点无聊。
如果按照这样的脚本发展下去,或许真的等到赵轻冉高中毕业,就能顺理成章让许同舟和她谈恋爱。
她那时并没有考虑许同舟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只是觉得同舟那么老实好说话,什么都依自己,就算她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也不会拒绝罢。
总之,赵轻冉十五岁之前的生活,用最确切的一句歌词形容便是: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而这一切在赵轻冉十五岁中考前戛然而止。
因为有许同舟这个小老师的辅导,加上赵轻冉本来的那点小聪明,考试前最后两个月,她临阵磨枪狠狠突击了一阵,成绩突飞猛进,一跃成为年级前几名,考上许同舟那所重点高中基本上都不成大问题。
考试前两个星期正是端午节,赵家和许家一同去郊外的白云寺烧香。
白云寺的香火很旺盛,逢年过节人流十分壮观。
十几岁的小孩对烧香这种事不感兴趣,而寺庙周围山水优美,赵轻冉跟父母说好一个小时后在车站会和,就拉着许同舟跑去附近玩。
六月份,正是山中最好的时节。赵轻冉这种生活在钢筋水泥都市的女孩,对山水总是有些莫名的喜爱,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也忘了时间。
许同舟在后面提醒了她很多次,她都充耳不闻,他也只能继续紧紧跟着他。
春末夏初的雨水说来就来,天色骤然变暗,雨点啪嗒啪嗒落下来时,两人正在山中,没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赵轻冉这才急得哇哇直叫,许同舟也急,脱下外面的衬衣罩在她头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半袖体恤,护着她往回跑。
可雨实在太大,地上很快就变得湿滑,他们只能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先躲着。
那石头上方凸出一截,挡不住两个人,倒也能遮住一些雨。许同舟将赵轻冉护在里面,又举着湿漉漉的衬衣挡在上方,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任雨淋。
虽然已经是六月天,但雨水还是很冰凉。赵轻冉看到许同舟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举着衬衣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心里有点暖鼻子有些酸,没多想便伸手将他拉进来,和自己挤在一方狭小的空间。
两人虽然关系亲近,但是从未如此靠近。
赵轻冉再如何大大咧咧,此时也是十五岁的少女,男女之别她早已分得很清楚。
她的脑袋就抵在许同舟湿漉漉的胸口。不知因为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是他胸口热腾腾的气息,赵轻冉只觉得忽然很热很热。
许同舟被她拉进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那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而他在赵轻冉头顶上的呼吸,却变得非常深沉。
过了半响,他才低声开口:“轻冉,你这次好好考,考进我们高中,我每天骑车带你上学。”
许同舟的高中离他们的住处不近,他从上高中后都是骑车上学。
因为这么近相贴着,赵轻冉脑子还蒙蒙的,他忽然这样说,让她有点莫名其妙,下意识问:“可是你很快就要上大学去了。”
“我就考江大,不会去远处,还是能送你上学。”
他的声音伴着雨打树叶,温柔又动听。赵轻冉一时不太明白他话中含义,脑子混混沌沌思考时,目光忽然透过瀑布一样的雨帘,看到下方不远处的小路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赵母和许父打着伞慢慢走过,大概是在寻找他们两个孩子。
赵轻冉心里一喜,正要站起来招手,却忽然看到那雨伞下的两人不同寻常。
许同舟的爸爸将轻冉妈妈揽在怀里,这动作几乎可以称作拥抱,男人甚至低下头凑在女人的耳边轻语。
即使赵轻冉只有十五岁,也足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本来准备站起的身体像是木头一样僵住。
许同舟大约是意识到她的不对劲,随着她怔忡的视线转头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赵轻冉眼里的那一幕。
☆、第5章 秘密
兴许是雨太大天太暗,许父和赵母并未看到两人,不出片刻便牵手离开。
许同舟看到两人的动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紧张地转头看向赵轻冉,小心翼翼唤她:“轻冉……”
赵轻冉像是噩梦初醒一般,猛地将他推开,发疯一样跑起来。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往哪里跑,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跌跌撞撞摔了好几次,又爬起来继续。
许同舟反应过来在后面追她,可是发起疯来的女孩爆发力无穷,跑得非常快。
等许同舟追上她时,已经是在山下的水库边。
他一把抓住她:“轻冉,别跑了,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轻冉完全失控,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不是小孩子,我妈妈和你爸爸他们……他们……”
她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连连后退的时候,脚下一滑,跌入了水库。
水库的水深不见底,赵轻冉不会游泳,一落水就挣扎大叫,紧接着便听到噗通的入水声。
同样不会游泳的许同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好几次想将她拖起来,但无奈不识水性,总是不成功,两个人在水中沉沉浮浮不知多久后,赵轻冉渐渐失去知觉。
最后的印象只有许同舟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以及他微弱的声音:“先救她。”
醒来后是在医院。
或许是两个孩子命不该绝,落水不久后,有路过的人听到呼救声赶过来将两人救了起来。
因为赵轻冉被先救起来,溺水没有太严重,至于后来被救起的许同舟,则是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处于兵荒马乱的双方父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孩子醒来后,都缄口不言,他们以为两人被吓到,只当是一场意外。
而这场意外并未就此结束,许同舟醒来后耳朵因为进水发炎,就诊的医院不太负责,随便开了点药就让他出院,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出了大问题时,他的耳朵已经错过最佳治疗之间,听力就这么荒唐的几乎丧失。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他仅剩的一点听力,借助助听设备也能正常生活。
赵轻冉和许同舟的生活总该是变得不一样了。
出院后的赵轻冉性情大变,那天在山中看到母亲和许父的那一幕,成为她心里不能负荷之重,她憎恶这两个人,却在看到父母仍旧恩爱如常时,又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