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楼兰周边某处。
土黄色雅丹群在大地上蜿蜒,每一道少说也有百米之长,苍凉磅礴,一眼望不到尽头。
十数米高的土堆起伏,朝阳逐渐明亮,将一个个土堆染得金红,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沉睡的巨龙。
像是这样偏僻凶险,盐壳遍地,几乎无处落脚的地方,一旦进入腹地按理来说应当是人迹寥寥,但此刻,却有一道人影迎着朝阳,在土堆的梁上狂奔着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背着长剑的成年男性,周身缭绕着炫目银光,银光之中不时有笔锋苍劲的水墨文字闪过。
或是【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或是【十年一剑磨,寒魄曜山河。】、又或许【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个白衣剑客,像是加了特效一样,在苍凉的戈壁上狂奔,端的是骚气十足。
不知在绵延的戈壁上急行了多久,朝阳已然化作烈阳,白开这才放缓了脚步,周身银光散去,停在了一处极小的绿洲之前。
说是绿洲,其实不过是一湾比浴缸大不了多少的浑浊水塘,周边生着几丛要死不活的骆驼刺,挺立着几棵胡杨。
停下了脚步,白开直奔着绿洲一角在岩壁上开凿出来的洞窟走去,前行时刻意绕开了身边的胡杨。
虽然很多文章里把胡杨描述成了坚毅品格的象征,但是白开对胡杨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
在戈壁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胡杨生长的地方,下面都有古代战士无法平息的灵魂埋葬,所以它们才会生长成了那副扭曲挣扎的模样.
白开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胡杨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不过他知道,这里的胡杨绝对不正常。
白开前行着,还没走进岩壁上的洞窟,便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双目浑浊的老头,穿着一身脏得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羊皮袄子,腰间别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烟斗,拄着一根红柳拐杖,看上去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丐帮人士。
见老头走来,白开立马迎了上去,神情恭敬道,“师父!”
闻声,老头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抹精光,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便已经到了白开身后,伸出粗糙的大手,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所以说,水哥成天gay里gay气的,那是有原因的,有什么样的师父,必然会有什么样的徒弟,这并不稀奇。
“师父,你这种行为,在外面是要被抓起来的,现在猥亵男的也犯法你知不知道?“白开抱怨道,“你以后要是再收徒弟,可不能这样了。”
“哼,鬼话连篇,你明知道我出不去的。”
老头笑盈盈的说着,目光越过白开,看向他身后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陆鸣呢?“
“他已经…”白开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老头侧了侧脑袋,打量了一下白开的表情,小声问道,“死了?”“嗯…”
“哎―—!”
老头长叹了口气,背着手看向茫茫戈壁,有几缕晶莹在浑浊的眼睛里打转,“死了好,死了好啊!活着反正也是受罪,死了还可以下去陪她!”
顿了顿,老头转过身来看向白开,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小子大老远的,跑到我这里来,恐怕不是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
“说吧,想干啥?“
“想…”白开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想去一趟精绝,取点儿东西,给小北用,顺道过来看看您。”
“哦,好事儿,好事儿。“老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需要我帮忙吗?““就不劳您费心了。”白开说着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胡杨,“您还得在这儿看着那玩意儿,不能离开太久不是吗?“
“也行!“老头很信任自己徒弟的本事,点了点头道,“要不要留下来待一天,我们师徒俩也好久没见了,正好喝一杯,叙叙旧。”
白开朝着老头身后黑黝黝的洞窟看了一眼,苦笑道,“我留下来不太好吧?莞花现在恐怕是个大姑娘了,我们三个人挤在一个洞子里,不太方便,就算我是看着她长大,也得避嫌不是?“
“哼—―!”
白开话音刚落,老头就冷哼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不说她就算,一说我就来气!“
“这”白开面露疑惑。
见状,老头翻了翻白眼,酸溜溜道,“女大不中留啊,自从她知道有陆以北的存在之后,就老想见见。”
“我跟她说,人家陆以北说不定会当一辈子普通人,到时候娃娃亲就不作数了,让她别去打扰人家。”
“可她说,普通人更应该保护。这不,前不久自己跑了!丢下我这个做爷爷的,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哪天死在这儿了,怕是都没有人收尸。”
“算算日子…”老头掐着指头沉吟片刻,“如果路上不耽搁的话,恐怕早就已经到花城了。”
“奇怪,我想着她会去找你这个做叔叔的。还以为你们早就见过了呢!““没见过。”白开摇摇头,心中暗暗的道一声“幸亏没找!“
他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就已经深深体会过了,南岭莞花那个女魔头的恐怖,差点儿让他患上女性恐惧症。
好在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外面的姑娘更加美好,他才有机会变成,**堪比狗舔水,指法灵活似魔鬼的花城黑夜之王。
想想当初南岭莞花抓着蝮蛇往他被窝里塞的时候,不过才四五岁,现在过了十几年都长成大姑娘了,还一身本事,想想就觉得可怕。
“当当-―!“
白开正想着,老头敲了敲红柳杖,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头冲着他挑了挑眉毛,可怜巴巴道,”怎么样,现在可以留下来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吧?人家一个人真的很孤单的说!“
白开抽了抽嘴角,“师父,您自重,虽然您的灵纹是飞天,难免有点儿咳咳,但是您再这样,我就要把你抓回去检验了!“
“哼!老夫正常得很!一句话,陪不陪吧!?”“陪,当然陪!“白开无奈道。
闻言,老头面露喜色,“嘿嘿,那我这就去黄土疙瘩村那边儿搞头羊回来。”“那我去搞点儿酒!”
“你回来之后,顺便升一下火!“老头补充道。
“最后…”
“晚上睡一张床!”师徒两人齐声,相视一笑,整个洞口充满了怪怪的气氛o
花城理工大学,某办公室内。
马教授坐在办公桌前,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满面愁容,自言自语的絮叨着什么。
“活了,这死人怎么可能突然活过来了呢?他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早些时候,马教授的办公室来了一位客人,是前几日给他送来竹简的那个年轻人。
不同于上次来时的风度翩翩,这一次他面色苍白,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他见到马教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马世叔,我的父亲他活了。”
马教授当时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只当年轻人是在开玩笑,还劝慰他说,“世侄,我看你是太过思念你的父亲了吧?这样下去不行啊!逝者已矣,生者….””
“不!我觉得他真的活过来了!”
年轻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马教授,然后神色慌张的左顾右盼了一阵,压低了声音道,“您应该也听说过,我们老家那边,有落叶归根的传统,人死了要回去祖坟旁边停上几天,直到过了头七才下葬。”
“这些事情都是我大哥在处理,而我一直都在忙着帮我父亲完成遗愿,直到头七前一天的下午才赶回老家,到了之后我已经累坏了,倒在祖屋阁楼的床上就睡了过去。”
“然后然后…”
年轻人说着说着,浑身就颤抖了起来,像是浑身发冷似的牙齿碰得”咯咯”作响,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了下去。
“半夜我醒的,咕噜!我,我看见了我的父亲,他蹲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还穿着寿衣,冲着我笑。虽然当时很黑,但是我居然看得清他惨白的脸。”
“他走过来,抚摸我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我很害怕,但却一动也动不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有温度,他不是鬼魂,是活过来了!“
“他贴在我耳边,他说,说让我找您,把竹简拿回去,然后我就昏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天亮。我一起床就去了祠堂,不顾大哥他们的阻挠,开了棺…”
年轻人说到这里就不说话了,沉默了下去,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马教授也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棺材里多半是空的,不然他也不会被吓成这样。
良久,他才带着哭腔恳求道,“马世叔,您就把那玩意儿还给我爸吧!不然我…”
面对这样事情,马教授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碍于他与老人的交情,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年轻人归还竹简。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两天时间,把竹简上的文字,完整的复刻下来,以便后续研究的进行。
“怎么会突然就…”
回想起年轻人离开办公室时,失魂落魄,仿佛一具行走尸骸般的背影,马教授一时语塞。
且不说年轻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编的,马教授觉得,人孩子都那样了,看在他父亲的情分上,也该把竹简还给人家。
“哎――!“
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思绪,神情有些恍惚的朝着研究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