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坐着井兴怀的车回去的路上,井兴怀有一下没一下地问她烟火节上遭受了小混混骚扰的那件事。
“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吧?”井兴怀开着车,目视在前方,“那帮人后来还有没有再找过你?”
白简摇了摇头,手抓着安全带,“没有,他们因为伤了人还在监狱里没放出来。”
井兴怀听到这话,貌似愣了一下。
他顿了下话语后点了点头,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路口:“也对。”
之后,两人陷入了一贯的沉默里。
白简抿着唇瓣,几番掀眼朝井兴怀看去,想知道井兴怀方才店门口所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井警官,”白简干巴巴地笑了笑,如此试探着开头,下意识微微倾身,“你说的找我有点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呐?”
井兴怀专注开车中,没有回答。
到了红绿灯路口,井兴怀停下车,一手倚靠在车窗,偏头看向副驾驶的白简:“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么问你两句。”
说完他抬了抬下颌,示意白简不用那么紧张,“叫我名字就好,不用那么严肃。”
白简听了,隐隐觉察出一件事来。
可能井兴怀只是秉持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找个恰当的理由可以更好在这种大下雨天的傍晚载她一程,所以才会刻意说了个理由。
这么想着的白简,身心放松下来,轻轻舒了口气。
开着车的井兴怀听到白简的叹气声,调侃般笑了笑:“这么紧张?因为我的警察身份吗?”
白简抿唇摇了摇头,靠坐在了座椅中,自己也说不出个具体来:“也不是,我有个认识的人……也是和你一样的职业。”
她想了想,还是这么道:“可能你的气势比他强吧,看起来就很让我望而生畏。”
井兴怀继续笑:“望而生畏?那你当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你朋友指着我说那种话?”
白简听了他的话,略微沉思了一下。
她摸了摸鼻尖,显得有些不自在的尴尬:“不、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有点冲动了。”
白简眨巴两下眼睛,低下脑袋去,“给你带来麻烦了,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麻烦。”井兴怀笑着,从后视镜瞥了眼面庞和耳廓都红透了的女孩,默默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只是私底下在队里,多了几句调侃罢了。
而且幽幽然的,他总感觉徐昭在那之后,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怪怪的。
井兴怀几不可察地蹙了眉心,观察着周围拥挤的路况减了车速:“看来今天得堵车啊。”
白简也顺着他的声音往前看了看,还敛眸看了看腕表时间。
已经有点晚了。
回去的话,或许今天来不及去图书馆借书了。
井兴怀搭着方向盘,一手懒散撑在车窗,五官比起徐昭来多了几分热烈的亲近味,性子也差不多使然。
他正想转头和白简再说点什么,就听白简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简抬手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来电显示人,眉梢蹙起,不太想接。
这么纠结了两秒后,她将手机直接按了静音,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不好意思,骚扰电话。”
“没事。”做了好几年特警的井兴怀,望着表情明显不怎么自然的白简,如此附和。
没多久,电话又响了。
白简看着上面再度亮起的“徐昭”二字,眉心继续拢起。
犹豫一下后,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而后将手机小心放到了耳边,在这个安静的车厢内压低了声音道:“喂?”
那边徐昭说话的声音有点快,带着几分紧张:“下大雨了,你怎么回去?”
白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跳不自觉快了一拍。
她瞄了旁处安静看着前面拥挤路况的井兴怀,缓慢说:“就……就这么回去啊。”
或许怕徐昭再问别的,白简赶忙反问:“那你呢,你怎么回去啊?”
那头的徐昭沉默了几秒没说话,白简只听到他手机那头有些嘈杂。
想到徐昭的那辆小电动车,白简提议道:“你把车先停在车库那里吧,今天先打车回去,免得被淋湿了。”
这话因为想快点说完这通电话,也变得有点快速。
车内白简的话音才落,她便听到身侧的车窗玻璃被人敲了敲。
徐昭撑着一柄黑伞,脑袋上还戴着自己的卫衣帽子,看来有些严肃,周身气压很低。
白简咽了咽口水,向来怕这样子的徐昭。
她抓紧了手机,和这般模样的徐昭愣愣对视,脑袋瞬间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许久,也像只过去没多久。
徐昭坐进了后座里,然后是井兴怀的自然搭话:“你今天没开车出来?”
徐昭关着车门,闷闷应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他戏谑出言:“交女朋友了?”
井兴怀好笑:“哪有啊,这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个小妹妹。下雨了,就顺路送她回去学校。”
徐昭冷着脸坐在那里,漆黑的眸子微敛。
白简瑟缩在副驾驶,小心翼翼通过后视镜瞄着他的样子,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种被大人抓包了早恋的慌张感。
可又有些不太像。
白简的心跳越来越慌乱,甚至让她有点口不择言,“我我……我不回去了。”
井兴怀听了好笑,仿佛她熟稔胆子小般,出言安慰道,眼神晦暗不明:“没事的,这是我同事兼同学徐昭,只是今天淋了雨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而已。他平时挺爱笑的,性格也蛮开朗,也是个可以依靠的哥哥。”
越听井兴怀这么说,白简心里头的慌张便越深。
她两手攥着衣摆,干巴巴地点头应和:“好好,我知道了。”
期间徐昭坐在后头,始终不发一言,晦暗不明的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
白简被看得心慌,脑子挺抽抽的,想换个座位。
不稍片刻,成功坐到了和徐昭并肩着的后座的白简抿了唇角,暗里攥紧了拳头。
喵的,她到底干了什么啊。
车内就这么几个座位,不是坐徐昭前面被他这么直直盯着,就是坐到非常有他气息的后座被他压迫着啊。
虽然没再被徐昭直勾勾盯着了,但仍是被徐昭的低气压冷的颤抖的白简,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如此懊恼。
她尽量把自己的身子往角落缩,尽可能地远离那头坐着的徐昭。
徐昭和井兴怀一言一语说着白简听不懂的话题,暂时性感觉让她减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不再那么紧张。
她听着听着二人的谈话声,逐渐有了困意。
再回神过来迷迷糊糊被徐昭叫醒的时候,车内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的白简,面对着跟前忽然出现的徐昭脸庞,吓得直往后仰去,脑袋差点磕在后方冰冷的窗玻璃上。
徐昭无声压平了自己的唇角,伸手将人捞了回来,出言有点冷冰冰的:“到了,下车吧。”
几个字完整入耳后,白简感觉自己被放了开。
她眨巴了两下眼,捏紧自己的拳头望着徐昭的直起身,准备开门出去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道:“你没事吧?”
徐昭愣了下,回头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了好笑:“我能有什么事?”
白简蹙眉,摇了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不是……”
思忖过几番,还是想不出什么准确话语来的白简摆手,欲跟着徐昭一起下车去:“算了,当我没说。”
她的手刚碰到车把手,她的另手就被徐昭捉了住。
回过头的时候,入她视野的便是双黑漆漆的深邃眼眸。
徐昭微微拢着眉心望着她,口中似乎有话想说,眼底直泛起波澜来。
白简沉默着,如此和他对视,瞧着他眉心化不去的忧愁错愕。
这个样子的徐昭,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但又同时很陌生。
两人相视无言。
最后,徐昭还是松开了白简的手,什么都没说。
怀揣着满满复杂下车的白简,下车后才发觉过来,面前的并不是学校而是她家。
“走吧。”未等白简产生什么疑惑,徐昭便直接出言提醒道,“阿姨做了好吃的。”
白简回答的疙疙瘩瘩,眼神躲闪着徐昭。
“哦,”她低下脑袋来,挠了挠头,“知道了。”
进门后,发现井兴怀已经在那里和她爸妈聊开了,家里一片和和睦睦、喜气洋洋。
井兴怀和白父白母见到徐昭和白简回来了,还笑着招呼二人赶快去洗手,然后过来吃饭。
白简愣了一下,而后腼腆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方向去。
自从三年前徐昭去了部队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也没有这种人挺少也能蛮热闹的氛围。
白简洗着手,唇角是浅淡的笑意。
感觉能忽略那件事的话,徐昭可以回来也挺好的。
不过——
恰好这时候徐昭也走了进来,顺便帮白简拿了碗筷到桌子上,对于白简的照顾总是行云流水。
白简怔楞望着面前的一幕,有些出神至若有所思。
看着这面的徐昭越好,白简就越恍惚。
感觉那个在三年前不告而别的夜晚,将年仅十六岁的白简对于他的几年喜欢轻蔑踩在地上的混蛋,并不是眼前的徐昭。
而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白简回忆着这些,站在那里有几秒。
在这发愣的几秒间,徐昭正好转眸和她对上了目光。
白简看着徐昭,轻轻扬起一边唇角回了个礼貌的笑容,接后便别开了视线。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事情也已经发生了。
只要那件事还真切存在,她便不可能成功做到让自己去忽略那件事。
这顿饭白简吃得挺快的,很早就放下筷子回房去了。
徐昭在后面看着她,关切问了句:“没事吧?”
白简对他摇了摇头,让他放心。
外面还在下着雨,房内有些清冷。
白简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就开了一盏小台灯。
她的目光浅淡落在前方,眸光无神,脑内思绪翻飞。
要是没有之前那件事,她和徐昭应该相处的不会这么别扭吧。
想了想,白简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或许他俩之间,其实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感到别扭罢了。
至于徐昭他是什么想的,她看不出来。
没多久,白简的房门被推了开来。
这个点,大抵照常是她妈妈来给她送餐后水果之类的。
白简眯着眼眸摆了摆手,脑袋枕靠在桌面,声音听来有些虚弱:“不用了妈,我今天不想吃。”
来人没听这一句,在白简说完后,仍是朝她那方向走去。
轻轻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身后几步距离了。
后知后觉的白简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侧边有人放了盘切好成块的西瓜到桌面。
放好水果之后的徐昭,顺势在白简的身边坐了下来,瞄了眼白简跟前橙黄色的台灯,又瞥了瞥被这暖色系灯光晕染的温柔的白简,牵了唇角。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今天就只吃了这么一点?”
白简被徐昭的声音拉回神,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说完,她将注意力放到了西瓜那里,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我就是有些困了。”
徐昭闻言点了点头,想将那盘西瓜给端走:“那我给你换别的水果。”
“啊?”钟爱吃西瓜的白简下意识抱紧了那盘西瓜,秀眉微微拢着,“为什么?”
徐昭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而后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还能有为什么呀,西瓜水分这么多,吃完这么整整一盘的话,你晚上肯定得起来上好几次厕所。”
话落之后,他又笑了笑,就这姿势绕了一缕白简的发尾到指间,“你喜欢归喜欢,但也不能这么影响到自己该有的睡眠吧。”
白简抱着那盘西瓜,听着徐昭说的这些话,眼眶蓦然就红了。
两人离得近,白简怕被徐昭发现,赶忙低下了脑袋去,动作有点慌乱地往自己嘴里塞西瓜吃。
她的话语倔强且含含糊糊,听来像是幼儿开口学说话,有点萌。
“我就要唔……我就要吃。”
徐昭望着她大口往嘴里塞西八的样子,也没怎么阻拦,一手撑在下颌浅笑望着她,“这么久没见,咱俩都没有个正式时间好好叙叙旧啊。”
白简拢了眉心,在心里头嘀咕,谁要和这个坏蛋叙旧了。
而且他俩的所谓旧情,早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就被徐昭自己给打碎的一点都不剩了。
白简心里头虽然这么想着,但面上还是因为考虑到各种原因,没有多说别的什么。
她抿了抿唇角,顶着张殷红的沾了湿润的薄唇,莫名看起来气鼓鼓道:“我们学校作业可多了,而且你也可忙了,所以用不着叙旧。”
徐昭好笑地揉了揉她脑袋:“这是什么话。就算工作和学习再忙,我们现在不就有时间吗。”
“……”白简抱着那盘西瓜,怔住了。
现在继续装困还来得及吗。
徐昭说完那话后,没再对白简步步紧逼。
他轻叹了口气,而后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了扣桌面,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压下心情情绪,徐昭勾唇,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那祝你早点休息,学业顺利。”
白简闻言顿了一下,感觉自己胸口处最柔软的部分被刺了一下。
她嘴里含着西瓜,眼眶红红地咽了咽口水,有些话语已经到了嘴边。
可惜就是冒不出来。
在这种别样的沉默对视里,白简听徐昭继续道:“晚安。”
然后,他就起身,欲离开这里。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清润,是白简曾心心念念想听到的美妙。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步伐冷漠,最后只留下了一道关门声。
白简两手都撑在了桌面上,有点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脑子里面全是乱糟糟的一片。
那就睡一觉好了。
睡一觉起来,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