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坐在电瓶车的后座,戴着头盔,跟着徐昭四处往商家们店铺跑,单单安静粘着他,别的什么话都没问。
被徐昭安排在阴凉处等着的白简,时刻注意着那边徐昭的动向,生怕人逃出自己视野之外。
今天的太阳确实烈,而且几乎一刻没停在跑着外卖单子,脚上还穿着细高跟的白简腿挺疼。
她勉强活动下自己的腿脚,想在边上坐着等一会儿。
手抓到椅子的扶手,准备落座,又发现若是坐下了,就看不到那边徐昭的影子了。
于是又撑着,站在那里瞥他。
徐昭有些忙活,左右去临近几家店取餐,然后还忙着记一些顾客的需求,额角出了些汗,濡湿了发丝。
橙阳照耀下,将他跑动的身影衬得盈盈闪耀。
白简细细的,从徐昭裸露出的胳膊一直往下,看到他带着疤痕的脚踝,一点点都将徐昭的变化看得细致。
几年不见,徐昭反倒更白了,白到有些苍白,很久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血色一样。
结合徐昭之前自己说的,送外卖对于他来说只是康复训练这点,白简难估计,这家伙可能最近才从重伤昏迷中醒过来。
想着,心疼的刺痛感就漫上来,紧紧包围住她。
“小白,”不知什么时候徐昭走近了几步,手中多了一个包装袋子,“把这个换上吧,穿高跟鞋多累啊。”
将东西摆在边上的小桌子给白简,徐昭又马上回身,抬手揉揉她脑袋,跑去附近的店铺取餐。
边上这几家店的生意兴隆,排着不少人。
白简看见身高腿长模样出众的徐昭走进去,迎面来了一行人的注视目光。
尤其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女生们,和同行女孩们兴奋的交头接耳,还有的直接拿出了手机在偷偷拍照。
大胆点的,会直接上去跟徐昭搭话。
看言辞举动,几个和徐昭搭话的女生大概是在问徐昭,可不可以加个微信之类的。
哪知徐昭看也不看,便礼貌扬唇着摇头,摆了摆手说了什么,然后心情挺好的等在边上拿餐,时不时会回过头来瞄眼白简。
白简坐下在位子,瞥着那边挺受欢迎的徐昭,心里不怎么是滋味,脸上回敬的笑意有点牵强。
她脱下自己五六厘米的细高跟,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心领神会地打开边上的服装袋子,找出徐昭给自己准备的鞋子——一双平底的女式交叉绑带凉鞋。
见到那款眼熟的黑色凉鞋,白简一愣,捏起凉鞋的包装盒下,还没来得及撕掉的防真伪标签,心沉到了底。
不是吧。
因为工作的缘故,白简见过各种各样和服装设计有关的大牌,自然对鞋子这方面也有些研究。
乃至于她错愕之后,马上就能确定,这双凉鞋是大牌旗下有名的热销款,价格得好几万呢。
“徐……徐昭,”白简嗫嚅着,久久说不出来连贯的话语,“徐昭他……”
这么看,白简觉得徐昭好像没有在骗自己。
就徐昭这花费的话,她真的养不起这个小少爷。
“叫我干嘛?”抬头,闯入的是徐昭打趣的笑颜,“怎么不换上?等的久了,很累吗?要不要先回去,我送你?”
“不是不是,”白简打断他的话,坐在那里,仰头巴巴看着徐昭,“你这鞋子,什么时候买的?”
如果是之前买的,或者很早之前谁送徐昭的,还有可能说的过去这件事。
虽然后者的可能性很小,但白简还是认真将这种可能性含括了进去。
徐昭站在白简跟前,好笑摘下自己的头盔透气,敛睫一笑,坐在了白简身边,和她相望着笑,“怎么了,这种大马路上、我开的只是一辆工作用的小电瓶的情况下,我还能什么时候买的鞋子啊,肯定就在刚刚啊。
不然就算是之前买的,我也装不来呀。”
“你……”白简觉得自己要疯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着急想给徐昭解释,指指那双昂贵的凉鞋又指指自己,“不不,不是,这双鞋,我我……我不配这双鞋!”
白简非常着急,毕竟这双凉鞋可能再热销一点,花掉的就是自己大半年的工资。
“什么配不配的?”徐昭眸光闪烁,眯了眯眼,抬手捏捏白简的面颊,“放心好了,我有钱,不会因为买了一双鞋就饿死街头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白简咬唇,努力转动小脑筋,斟酌自己的用词,“我的意思是……”
“你是笨蛋吗。”徐昭好笑,挺想将人拉过来亲一亲,漾着笑意揉揉白简脑袋,“就这么担心我这个?”
“你才是笨蛋!”白简挥开徐昭在自己头顶肆意揉来揉去的爪子,郑重对徐昭道,“你把这鞋子拿去退了吧,我不能穿这个!”
“为什么?”徐昭挑眉,敛下眼睫,欲伸手亲自帮白简穿,“这不就是一双普通的鞋子吗,虽然要配你还是差了点火候,但也还是能穿的吧。”
白简以为这家伙故意在拿自己开玩笑,涨红了面庞,白皙劲瘦的脚踩在自己的高跟鞋面上,用力抓着他的手摇摇头,“你才出院呢,突然为我花这么多的钱,我以后怎么养得起你啊?”
徐昭眸光流转,黑瞳亮晶晶的,泛着涟漪的笑深了几分,好笑将白简的手抓在掌心把玩:“所以,你就是在担心以自己的资产,以及我会花钱的程度,可能养不起我这件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被徐昭一语戳中了。
白简红着耳廓,目光躲闪,眼神有点虚,“……对。”
“小笨蛋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徐昭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今天的任务量,蹲身给白简换鞋,态度温柔,又带着几分不容置喙,“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有钱,但养活你的钱还是够的。”
“为什么?”白简低头看着帮自己认认真真换上凉鞋的徐昭,手指攥紧了椅子的边角,问了个傻问题。
“给别人讲课、当模特、炒股、退休费、送外卖……”徐昭逐一举例,对白简说,“我的收入总体还是比较可观的,你不用担心钱财的问题。”
说完,徐昭起身,又揉了揉白简的脑袋,揶揄出言:“你怎么长得这么小,脚掌可以被我一只手捏住。”
白简还在愣愣回味徐昭刚才举例的那些工作,没怎么把徐昭现在说的话听进去。
换好鞋子,和徐昭上车开始送最后一单,白简将脑袋窝在徐昭的后背,像抱大型的玩具熊一样抱着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徐昭这种天才选手,只要肯给别人递出橄榄枝,光是高中时候参加的大赛的奖学金就好几万了,哪里用得着愁钱花啊。
所以,她还真的养不起徐昭。
白简想着,有点疲惫,又趴在徐昭背上打起了盹,进入睡梦。
冬辰辰开着宝马车,一路在后面跟着两人,隔了段距离目送两人的远去,心里不是滋味,想不通为什么徐昭老是会压他一头。
要说成绩、实力、财力,他明明和徐昭不分伯仲,甚至有些地方比徐昭还要优秀,可为什么在一些他在意的事情上,徐昭却总是拔得头筹。
明明失去了几乎所有,却还是表现的对什么都不服输,果断敢冲的样子。
冬辰辰坐在安静的车内,捏了捏眉心,头疼的厉害。
徐昭回来,冬辰辰和白简那点本就微小的关系,更显得微弱了。
他摇下车窗,注视白简主动黏糊在徐昭身边,和徐昭一起远去的画面,深且无力地叹了口气。
根据他多年经验来看,他这次应该也会输给那个气焰比天还高的小子。
冬辰辰盯着那边看了许久,直到再看不见徐昭和白简的背影,才松了口气阖上眼睑,发动车子调换方向往a市开。
那就走吧,反正也赢不了。
这么多年,他也该放下了。
白简陪着徐昭送完最后一单,睡眼惺忪地坐在电瓶车后座,迷迷瞪瞪揉了揉眼,“还有多久啊。”
徐昭手里捏着新完成的单子,对比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任务量,说:“完成了。”
回头,他拍拍白简肩膀,温声嘱咐:“走吧,带你吃饭。”
边坐着车子调转方向,徐昭边侧眸:“我到时间了还得回去医院报到,所以吃饭的时间,可能陪不了你太久。”
白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我陪你吧。”
徐昭好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也行啊。”
小时候是徐昭陪白简去医院,现在是白简陪徐昭去医院。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难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昭倒像成了病秧子。
吃饭之前,徐昭路过自己住的公寓,进去换了套衣服才出来。
白简搓着手,等在客厅,大气不敢出,打量这寸土寸金的豪华单人公寓……
怎么说呢,徐昭的小有钱程度貌似超出了白简的预估范围。
这套房子,起码得百万起步吧。
不是在几年前,他俩经济水平还差不了多少的吗,怎么现在——
“看什么呢,”徐昭已经换好了衣服,脱下了一身的蓝色外卖服,身上穿着一套黑白的休闲服,面颊挂着水珠,正抬手扯着一张洗脸巾在擦,“小白猫呢,我听你同事说,那只小肥猫现在真的胖成只球了?”
额头的湿润濡湿了刘海,徐昭低头的时候,发丝柔柔软软搭在一起,黑发乖巧凛冽,矜贵气质浑然天成。
像极了家族落魄后,又白手起家夺回一切的狠厉小少爷。
白简看得有点呆,怔楞许久,没及时缓神回答徐昭的问话。
徐昭偏头笑了一下,贝齿分明,擦着湿漉漉的脸庞径自掠过白简面前,走到冰箱前,单手探进去给白简拿了罐喜欢喝的旺仔打开,递给沙发上还亮着眸子怔怔的小家伙:“待会儿想吃什么?”
“我,”白简嘴巴比脑子快,冒出一个字眼的同时,伸手接过徐昭递来的旺仔,然后脑子开始卡壳,说出的话经不起考究,“我不想吃外面的。”
“行,”徐昭转身,擦干净脸后将手里的化妆棉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身又去开冰箱,打量里面有什么食材,过会儿可以给白简做什么,心领神会地自顾自点点头,“那就吃‘里面’的。”
白简似乎听出什么歧义,也因为自己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低垂脑袋,鼓了鼓腮帮没讲话,耳廓的酡红攀升至面颊,手指纠缠在一起。
她安静又纠结的咬着唇瓣,别扭的没吱声,心里乱如麻,思绪翩跹。
突然回思到什么,白简坐正身子,转头看正在挑拣食材的徐昭,认真答复:“那只猫确实胖了,现在有15斤!”
徐昭垂着脑袋,刘海盖过了他的眉梢,逆阳的侧颜像是自身在发光,耀眼温柔,“那看来,你把它照顾的很好啊。”
他柔声搭腔着,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视线从眼尾瞥去看白简,“下次要不要把它带来,一起见见我。”
白简回望笑得旖旎的徐昭,总感觉他这话里还有什么深意,但又听不太出来,觉得是自己在多想。
“好,”她拿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指头把玩着靠枕上的流苏,“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把它带来的。”
徐昭闻言,挑眉一笑,手中拎着挑出的几道菜进了厨房,边将新鲜的菜拿出来边重复:“好啊,那你下次记得也把猫带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猫能一起吃什么饭。
白简在心里腹诽,没把那话说出来,点了点头看徐昭,配合出言,“我知道了。”
殊不知,这就是徐昭给她埋下的小心机陷阱。
整理菜品的时候,徐昭撸起袖子,唇角弧度一直没减,背对着白简。
这样的话,他俩以后就有很多理由可以见面了。
白简干坐着尴尬,匆匆起身也迈入厨房,想一起帮忙。
才走入半步,就被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徐昭道:“你出去,你去看电视、喝饮料都行,不用来帮忙。”
白简启唇,想解释,又被徐昭一句话堵了回去:“不用,你只适合炸厨房,我怕到时候我们还得麻烦消防员叔叔们,耽误了这顿饭。”
“……”白简的步子僵在一半,不怎么爽快地顶了顶腮帮,睨着对面正在择菜的徐昭背影,小小翻了个白眼。
切,不帮就不帮,走就走。
回身坐到沙发,白简抱着靠枕,怎么调整怎么手感不舒服。
平时这个点,都是恒温热水袋似的白猫团子在她怀里,而不是一个冷冰冰没什么温度的抱枕。
放下抱枕,双手环胸,白简坐在沙发,翘起了二郎腿,注意力逐渐从对面电视上的肥皂剧游走,转头观望起徐昭住的这个地方。
房子非常干净整洁,地面一尘不染,也看起来没什么生活气息,好像主人并不经常回来住。
想到徐昭说的话,白简琢磨着分析,手托在下颌。
难不成徐昭上次任务后的后遗症实在太重,所以一直休养了好几年还不见多少好转,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待在医院,除去康复训练的那些时间,就几乎没什么可以回家来住的机会了吗。
白简的脑洞大开,表情认真,细细思索。
那边,徐昭准备着做饭,隔一会儿就往身后看,确认白简还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放心。
徐昭的厨艺精湛了不少,做菜非常考究,色香味俱全,和一些大厨的技术有的媲美。
为了不呛到客厅的白简,正式开始做饭的时候,徐昭拉上了厨房的玻璃门,还打开了厨房内的玻璃窗透气。
一通捯饬,终于将饭菜做好端出去的徐昭,看见等了有一段时间的白简已经窝在沙发睡着了,自然蜷缩起身子,小小一团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靠枕,和那只白猫团子睡觉的时候挺像。
徐昭摆好饭菜和碗筷,一步步朝白简走过去,深觉白简某些时候,确实挺像只敏感缱绻的猫科动物。
他蹲下身,伸出手,将白简面颊的碎发顺理到了耳后,近距离安静着注视她良久,仿若想趁现在,将这几年和白简间失去的时间都弥补回来。
“和我在一起吧。”
徐昭看着面前女孩,挑唇一笑,话语轻轻,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取下来,伸手解下了套在项链中的素戒,庄重而又缓慢地戴在了白简左手的无名指上。
整个过程没费几秒时间,短暂几秒真切承载了两人间的数二十年光阴,最终化为一枚具有象征意义的戒指。
这几秒单对于徐昭来说,很慢很慢。
白简梦到什么,缩了缩肩膀,往抱枕那头蹭了蹭,嘴里哼唧嘟囔着徐昭的名字,眼眸湿润带着泪花,“别……别走。”
徐昭牵住白简的手,安抚剂般稳住她,话语有力铿锵,温柔坚定:“嗯,我不走。”
他们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