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得很,严述为何要杀沈灵呢?”容听悦不疾不徐道:“沈灵可是他的未婚妻。”
裴缨眸色微微闪动,她哑声道:“你…是说真的?”
“绝无虚言。”容听悦静静道:“我初始不晓得严述为何下此毒手,但若是…是郡主推的沈灵,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若沈灵还活着,蓄意杀人这条罪名足以毁了裴缨。
所以严述为何下手,不言而喻。
“多此一举…”
裴缨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容听悦绕过她,搀扶起地上的初七,将她安置椅子上。
初七看着她的眼神略微委屈。
容听悦以为她是中毒难受,于是斟酌着开口:“郡主,初七的解药…”
“死不了!”裴缨粗暴地打断她:“这毛丫头是你什么人?那么上心干吗?”
容听悦担忧道:“她看着很难受。”
“世间难受之人多了,你管的过来吗?”裴缨抽了下鼻子,语气仍是冷硬。
容听悦沉默片刻,问:“你很难受吗?”
裴缨抬眸,秋水眸中波光粼粼,她嗤了一声,声音满是苦涩:“为何你能过得如此坦然自若?”
容听悦:“…命好吧。”
“哈!命好?命好你能替盛初尧挡一劫,代他去死?”裴缨提高音调问。
容听悦还有心情开玩笑:“郡主在说什么话本子,我听不懂。”
裴缨:“……”
容听悦交代:“沈灵头部失血过多,沈国公爱女心切,想着让她早入灵堂,所以她的尸体并未交由仵作,众人也都以为她是摔死的,若是沈国公查到你身上,你只需让仵作验查尸身,她颈骨断掉的事实自然会被发现。”
裴缨挑眉:“这是一个名门闺秀该知道的东西?”
“我怕再死于非命,凡是涉及生死的,我都会了解一些。”容听悦如实道。
裴缨:“……”看出来了,她确实怕死。
裴缨鬼使神差地开口:“无论你信不信,我确实没推她,她有疯病,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刺激她,她便发疯跳下去了。”
容听悦无奈一笑:“我信不信没用。”
裴缨蹙眉:“……”确实。
片刻后,她又问:“你说想跟我谈谈,谈什么?”
“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容听悦不假思索道。
裴缨磨蹭着下巴,斜睨着她道:“你倒是敢狮子大开口,怎么不去问那个毛丫头?”
初七莫名被提起,她一边压制着毒性,一边好奇地看着容听悦。
容听悦从未向她打听过她的背景。
“她不像知道很多的样子,”容听悦淡笑道:“而且,做杀手的,都有原则,况且我想知道的,她不一定会说,所以,何苦为难人呢?”
裴缨挑眉道:“那你便来为难我?”
“我带有诚意来找你的。”容听悦真诚地看着裴缨,“再说…现在好像是你在为难她吧?”
初七额头上的汗打湿了头巾。
裴缨蹙眉片刻,扔出一个瓶子:“拿去!”
容听悦接过,递给初七,初七犹豫着接过,“怕有毒吗?”容听悦问她,说完,容听悦询问似的看着裴缨?
裴缨冷冷道:“我光明磊落,说给你解药便是给你,你犯不着怀疑,不想吃算了。”
这句光明磊落,容听悦是不敢恭维的。
初七思索片刻,倒出解药,然后突然转身,只见她飞速地掀开面罩,把解药送进嘴里,然后又飞速地遮好。
容听悦与裴缨看着她的举动,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人家犹豫不是怀疑解药是毒药,而是犹豫如何摘面罩。
容听悦:“……”不容易。
裴缨:“……”有病!
初七服完解药,便闪身离开了,药堂只剩下容听悦与裴缨。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裴缨从地上站了起来,没给人好的脸色。
容听悦:“在等你说话。”
“我今天没心情讲话,你可以回去了。”裴缨不耐道。
容听悦颔首示意:“好,我回去等你的回话。”
“……”裴缨蹙眉:“我几时说过给你回话?”
容听悦沉默片刻,问:“你曾为了严述几度殉情,如今为何不认他?你该是知道,他同我们一样。”
听到“殉情”两个字,裴缨眉间又冷上几度,她嗤道:“你不也没认盛初尧?”
“我不认,是因为没必要。”容听悦道:“我跟他没有那么刻骨铭心,这一世,他有他的戎马疆场,我有我的富贵要享,我和盛延益,本就是萍水相聚,淡水之交。”
裴缨哼了一声:“那你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你只管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
“可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刀子,这让我不太安心。”容听悦道:“我本以为重活一次是巧合,可如今看来,并非巧合,这把刀子随时会落下来,我总得有所应对。”
“就你?”裴缨瞥了容听悦一眼:“你连局势都看不清,能做什么?”
容听悦:“所以我才来找你。”
裴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那我告诉你,解决一切的法子就是要你死,你死吗?”
容听悦不假思索道:“我不。”
裴缨走到药炉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炉火,随口道:“眼下,怕是你想死都死不了。”
容听悦不解地看着她。
裴缨挥了下手,道:“你走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暂时不会杀你,不过若是你想知道的更多,从你身边那个毛丫头下手更为简单,当然…”她微微侧脸,眸中藏着几分神秘莫测,“也不可尽信,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容听悦福身告辞:“多谢提醒。”
看她要走,裴缨再次开口:“慢着。”
容听悦顿足:“郡主还有何事?”
裴缨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严述与盛初尧是…重来的?”
“许是我微不足道,他们在我跟前并未细心掩饰,言辞间均有漏洞,不难猜出。”容听悦看裴缨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一下,道:“至于为何猜出郡主,那是因为你也没有很认真地掩饰。”
裴缨:“可只有你猜了出来。”
“这个…旁观者清吧。”容听悦沉吟道:“各人有各人的执念,你们三人的纠葛跨越了两辈子,虽然我不知道我死后,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是有不甘与遗憾,心就这么大点,已经有了执念,哪还有那么闲心来考虑处境?”
“我没有执念,想别的事情自然就多了些。”她最后道。
“执念…”裴缨喃喃,她发了会儿呆,半晌才道:“你知道吗?严述其实没有死。”
上辈子,严述冤死在狱中,是假的。
容听悦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诧异,但很快就接受了。
裴缨吃吃笑了起来,她扶额,将眼睛埋在手心里,她道:“我却为了他要死要活…是犯贱吧?嗯?你为何不说话,不好笑吗?”
这哪是一句好笑或者不好笑就能说明白的。
不知他人情深,何必话多嘴长?
晚间,夜来香熏得人头晕,容听悦关上窗户,坐到桌旁,道:“下来吧,房梁上坐着不累吗?”
只片刻,一个人影落在她身后,幽幽地看着她。
“你的毒解了吗?”容听悦回身问。
初七淡淡道:“你管不着。”
容听悦微微一笑,颔首道:“没事就好。”
“你不怕我把你和裴缨的事报上去?”初七靠在墙上,上半身藏在阴影里。
“我没法就山,山也可以就我。”容听悦的笑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个法子。”她道。
初七很轻地哼了一声:“你在拿我作饵,只为搭上裴缨?”
“你不也处处盯着我?随时把我的事情报上去?”容听悦反问,初七沉默了。
容听悦又道:“你之所以保护我,是因为这是你主子的命令,若是你主子让你杀了我,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初七敛眸,事实确实如此。
容听悦温声道:“你和我,不过是各求所需。”
初七沉默着没有动。
容听悦看着那团依稀看得出人影的黑影,继续道:“不过今日郡主给你下毒,确实是我没有料到的,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
“不需要。”初七的声音毫无温度:“如你所说,我跟你,各取所需。”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你好像不高兴了。”容听悦道。
初七:“……”
容听悦好奇道:“我瞧着你年纪不大,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为何会成一个杀手?”
初七闷声道:“你年纪也不大,说话为何如此老成?”
“我?”容听悦敛眸,思索片刻,调侃着道:“我其实…已经二十有六了。”
初七看了过来,眸中满是疑惑:“你在开玩笑?”
看来她不知道重生的事,容听悦心忖。
“你武功高强,有机会的话,应该出去看看。”容听悦道:“而不是拘于一方天地。”
初七摇了下头:“我不能擅自行动。”
容听悦问:“你打算当一辈子杀手?”
初七沉默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容听悦又问:“你喜欢当杀手吗?”
初七还是沉默。
“抱歉,问多了。”容听悦颔首一笑,起身往床边走:“早些休息。”
“不喜欢。”初七突然道。
容听悦顿足,初七紧锁眉头:“可我没得选。”
“日子还长,说不定以后有呢。”容听悦似随口道。
“没有!”初七加重语气道:“你不明白…也不知道…”顿了下,初七低落道:“我是死囚之女,我的出生就是一场死刑。”
“稍微挣扎一下。”容听悦道:“毕竟,不挣扎一番,如何死的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