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容听悦娴熟地包扎伤口,盛初尧疑惑:“你何时还懂这些了?”
“怎么?在你眼里,我只晓得吃喝玩乐,搜罗奇珍异宝吗?”容听悦打趣。
盛初尧眉心抽动,想来是疼了,他抽着冷气回答:“这样多好…无忧无虑的…”
容听悦拿过一旁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你忍一下,我这边东西不多,只能简单包扎一下,你明日还得去看大夫。”她倒了杯凉茶,递给盛初尧:“你知道是谁伤你的吗?”
盛初尧苦笑一声,自嘲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
“这么说,你也没头绪?”容听悦问。
盛初尧缓缓摇了下头:“事发突然,我刚要歇下,一群刺客便从门口涌了进来,为避免伤及无辜,我只好先离开灵安寺,未曾想,寺外还有埋伏。”
“现下你可有信得过的人?”容听悦问。
盛初尧沉默了。
容听悦道:“明日我进宫探望贤妃娘娘,可将你暗中带入,你进宫躲上一阵,待长风与百里回来,再做打算,你觉得如何?”
盛初尧暗中翘起唇角,尾音轻扬:“阿悦,我如今可是被陛下革职了,你觉得我进宫合适?”
“陛下不会不管你。”容听悦道。
“哦?”
“芳菲公主每隔几日便来见你一次,是陛下的意思吧。”容听悦推测:“你们暗中有打算?”
盛初尧微愣,容听悦蹙眉:“只是你这牺牲太大了,若是今晚出了意外,你当如何?”
“先活着,才好做打算。”容听悦抖开一旁的毯子,替盛初尧裹上,认真道:“盛延益,不该拼命时就不要拼。”
盛初尧心中动容,片刻后他缓缓道:“阿悦,我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多余的我不能说,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知道吗?”
“你没事就好。”
盛初尧笑了下,惋惜道:“你若是男儿便好了,那我俩就可以把酒言欢,同游山河了。”
“我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出行。”容听悦道:“即便我是男儿,也同你玩不到一起。”
“那又如何?我就喜欢同你呆着。”盛初尧不假思索道,话一出口,盛初尧就愣住了,他忙低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把你当…当兄弟,朋友…朋…朋友你明白吧?”
容听悦一笑了之。
盛初尧还是蹙着眉,他犹豫着问:“可是阿悦,你又为何…待我这么好?”
“拿你当朋友啊。”
盛初尧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微微失落。
他不死心地问:“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不会吧。”容听悦起身去整理床铺,“很少有一辈子的朋友。”
盛初尧觉得肩膀疼得厉害,他闷声问:“那、我们这朋友,能做到何时?”
“做到何时啊…”容听悦忽地抬头,她看着床帏,自言自语道:“待到尘埃落定吧。”
盛初尧没听清:“什么?”
容听悦笑着摇了下头,道:“你会娶妻,我会嫁人,到时,便不合适了。”
盛初尧捂住伤口,沉声道:“我这一生,不会娶妻。”
“可我会嫁人。”容听悦道。
盛初尧抬眸看过来,容听悦与他四目相对,“你想吗?”他问。
容听悦又是一笑:“我不想吃饭,可是不吃饭会死,你看,有些时候有些事,无关乎想不想,而是必须做。”
盛初尧无话可说。
“床铺好了。”容听悦对盛初尧道:“你过来歇吧。”
盛初尧在罗汉床上窝成一团,别扭道:“我躺这里就好。”
“你若躺那里,明早会被人一眼瞧见,”容听悦无奈笑道:“你躺床上,把帐子一拉,没人会瞧见的。”
盛初尧无措地舔了下嘴巴,挪开目光,“可是你我躺在一处,这…合适吗?”
容听悦忍不住笑了:“我不与你抢,你睡床上,我歇在罗汉床上。”
盛初尧:“……”
他缓缓走向床边,床边的灯盏随着他走过来而幽幽晃动,容听悦俯身抱起自己的床褥,灯影浮动下,她的腰线在里衣中若隐若现,盛初尧忙挪开目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被褥我换了新的,嗓子不舒服?”容听悦放下自己的被褥,走到桌边倒水。
盛初尧不自在地坐下,扭头四处打量,“有些干…没事。”
容听悦没想过盛初尧会不自在,上辈子两人经常共处一室,若说旖旎风光…那是半分都联想不到。
容听悦找出一瓶药,倒出一粒药丸,一同递给盛初尧,“你伤的太重,未免夜间发热,先把紫雪丹吃了吧。”
盛初尧不疑有他,动作麻利地吃了,递茶杯时,盛初尧蓦地抬头,看向外间,警惕道:“谁?谁躲在外面?”说着,他抬起左臂,将容听悦挡在身后。
可屋外一片安静。
容听悦思索片刻,安抚道:“是胭脂她们吧,她们惯常守在西屋的,许是起夜了,你不要声张,不然我说不清。”
盛初尧蹙眉揉了揉太阳穴,“约摸是我太紧张了。”
“睡吧。”
盛初尧躺下,他本以为颠簸一夜,且伤口疼痛,应当是睡不着的,可他的眼皮竟渐渐沉重起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开口:“阿悦…”
“嗯?”容听悦毫无睡意。
“你为何后来又开窗了?”盛初尧嘟囔着问。
容听悦道:“雨声太大,我担心窗户没关严。”
“这样啊…”盛初尧彻底睡过去了。
一炷香后,容听悦起身,她简单穿好衣服,路过窗口时,她顿足看过去,窗口案几旁,放着那架盆景镜台。
她其实是担心窗户没关严,将这镜台给淋坏。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空中月色如银,庭院中弥漫着一股海棠花的清香。
容听悦一手提着一盏灯,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竹笼,竹笼里有一只扑腾的蝴蝶。她轻手轻脚地走着,直到停到院子里废弃的柴房门口。
她不常在自己院子里做饭,因此这柴房多半是荒废着。
轻轻推开柴房门,容听悦觉得一阵风飞快刮过脸侧,昏暗中,她瞥见一个纤细的人影。
“不准走,也不要声张。”容听悦站定,不疾不徐道:“盛延益脾气不好,不想被发现就照我说的做。”
那人影于黑暗中不动了。
“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不是吗?”容听悦循循善诱道:“我不靠近你,你也不要走,聊一聊,如何?”
那人影冷清开口,是个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她漠然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我放在窗口的金疮药,洒有隐莲花粉,只要跟着隐蝶,便能找到你。”容听悦示意竹笼里扑腾的蝴蝶,如实解释。
“…哼。”
奸诈!是谁说她性情纯良,不谙世事的?
容听悦无奈一笑:“你一直跟踪我,我总得为自己做些打算。”
人影问:“你何时发现我的?”
“不知道。”容听悦道:“忽然就觉得被人跟踪了,后来,我闻见过几次血腥味,你总是受伤吗?”
人影:“……”
“你的功夫,应当不差。”容听悦推测:“是被熟人伤的吗?”
人影不耐道:“与你何干!你到底想问什么?”
容听悦道:“严述说过,他也被人跟踪,还有盛延益,他应当也被你们的人跟踪,若我所猜不错,我们几个的事…应当与你们身后的人有关,是吗?”
人影若有所思道:“主人说过,你是个傻的。”
“我确实不聪明。”容听悦顺从道。
人影蹙眉:“…你在装傻。”
“所以,你家主人才让能力不出众的你,来监视不聪明的我,对吗?”容听悦淡淡一笑。
人影怒道:“你…你!”
“功夫不差,被熟人所伤,不敢还手,看来你的地位确实不怎么样。”容听悦道。
“……”那人影想反驳什么,最后却沉默了。
“旁人轻贱你,你自己也瞧不起你自己吗?”容听悦轻叹一声,她俯身放下一瓶药:“能被重伤的盛延益发现,看来你伤的确实不轻。”
那人影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两步。
“放心,这瓶没有隐莲花粉。”容听悦温声道。
人影:“……”
见容听悦要离开,那人影再次开口:“容姑娘,裴缨郡主要杀你,你小心提防。”
容听悦侧首道:“所以今日,是你救了我?”
那人影惊讶:“你知道裴缨要杀你?”
“一旁摊贩上有铜镜,我不小心看到了。”
人影匪夷所思道:“…若是我没出手呢?”
“哦,那我可能就死了吧。”
人影蹙眉:“你到底来干吗的?”
容听悦顿足,坦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杀我。”
“啊?”
“方才我那般辱你,你都没有动手,看来你们不能杀我们。”容听悦道。
人影若有所思道:“只是为了这个?”
“抱歉,因为盛延益受伤了,我有点着急。”容听悦嗓音温和:“盛延益不了解你们,甚至不知道你们,若是你们伤他,会比较麻烦。”
“……”人影不解:“若是我们伤的他,你来找我,不是有去无回吗?”
容听悦:“你又怎知,我没有后手?”
人影语塞。
“逗你玩的,我没有后手。”容听悦道:“但你若是动我,我会大叫,届时会有人来。”
“……”坦诚的让人无言以对。
容听悦笑了笑,她毫不在意地推开门:“所谓活着嘛,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你说对吧?”
人影纳闷:“你就…不想再知道些别的?”
“我想知道,那你说吗?”
“……”这人…怪得很。
容听悦忽然回身,月光洒在木门上,也投入她的眸中,她笑了下,问:“有件事我确实想知道一下。”
“什…么?”人影开始懊悔自己的多嘴,担心她问出什么秘事。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啊?”人影始料未及。
容听悦挑眉:“这个也不能说?”
“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