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阿尔伯特的叙述,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总觉得他所研究的能量物质是一种极为可怕的东西,这种直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的背脊往外冒冷汗。
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了清嗓子,道:“那么,我又能怎么帮到你呢?”
先说好,四舍五入,我基本是个文盲。
阿尔伯特平静地抚摸着自己的耳朵,轻声道:“按照帝国议院颁布的法律,除非是必须治疗,任何人都不得用机械替代自身或他人器官。”
“所以雨果才会被起诉,甚至差点坐牢,靠院长力保才只判了禁闭。”
我点点头,这件事刚才已经说过了。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装上这套机械耳蜗的呢?”阿尔伯特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怀念和癫狂,“那些亚空间强大能量体……也有人称其为‘神灵’,当然,我不信神,我只信仰真理。”
“在古典时期文献记载中,不可直视神,不可倾听神,不可想象神。”
我隐约明白阿尔伯特的意思,默默倒吸一口气,问道:“你的耳朵就是这么坏掉的?在科学院第一次接触亚空间能量体时?”
阿尔伯特平静颔首,脸上没有半分沮丧和懊悔:“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几万个鸣/爆/弹同时在耳旁响起,又能清晰听到无数难以理解的呓语声,仿佛跨越久远时光而来,又仿佛远在几亿光年之外。”
这些话听上去不符合逻辑,但我却能理解。
阿尔伯特没有夸大,也没有使用诗意的表达,他在陈述事实。
“在这种能量冲击下,您没有死亡,只是失去一双耳朵,已经非常幸运了。”我真诚说道。
“确实如此。说实话,我并不后悔,仅仅牺牲耳朵就能听到那样的声音……”阿尔伯特感慨道,“我能活下来也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对方还未苏醒,所以没有任何特定攻击性,而且我也没有直面祂。”
首席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几分钟,或许更长时间,阿尔伯特才轻笑道:“说回正题,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当我听到你的声音时,这只耳朵竟然产生反应。”
我挑眉:“之前你告诉我,挑中我是因为第六感。”
骗子!还说自己会绝对真诚呢?这年头的科学家都坏得很!
“当时你还未加入项目,我不能将这样的机密告诉你,”阿尔伯特耸肩,没有半分愧疚感,“总而言之,你确实有奇异之处,如果有你配合实验,或许瓶颈很快就会被突破。”
“你是说拿我当实验体?”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
“你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
“任何实验都没有绝对安全。”
我深深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还是说,你打算在自己的地盘强迫我?”
“当然不会强迫你,但我觉得你会答应,”还不等我说话,阿尔伯特就迅速道,“我用能量粒子探测器检查过你的思维,发现你的思维具有重叠性。”
哈?这个混蛋竟然真的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用仪器偷偷照我?
阿尔伯特嘴角抽搐,无奈道:“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我决定胡搅蛮缠。
“萨宁,”阿尔伯特认真喊道,“能量粒子重叠只意味着一件事,你的人生被重启过。而我的实验能帮你拨开双重思维,找回被覆盖的最初回忆。”
“所以,你愿意参加我的实验项目吗?”
……
……
我真的不想答应他的,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在这次谈话之后,我的主要工作就从值班护卫,变成配合阿尔伯特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
多数情况下没有危险,偶尔遇到的几次凶险,也在阿尔伯特熟练的补救措施中被化解。看着他一脸淡定的模样,我觉得他年轻时没少炸实验室。
“你最近看上去很疲惫,”男妈妈克莱夫关切道,“要是亨廷顿首席太过分,你可以直接拒绝他。我们只是来这里实习,但并不是最高科学院的成员。”
眼看克莱夫还要继续背诵帝国法律,我立刻打断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没有什么危险。”
才怪。
斯凯路摸了摸后脑勺,最终灵光一闪道:“列昂已经成功组装出一台小型机甲,不如我们带萨宁一起去看看?就当为列昂庆祝,顺带散散心。”
阿尔伯特对此颇为遗憾,自从有我配合后,他也开始陷入科学狂人状态。最终,他还是同意放我休假一天。
“劳逸结合是个好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古朴简约的口琴,“很多科研员都有自己的爱好,神经绷得太紧迟早会断掉。”
雨果·康蒙斯首席对我们的到来同样没有意见,对这个实验狂来说,全世界只有自己的科研项目最重要。
若非规定首席必须参与管理,他估计都懒得搭理我们。
列昂人生中组装的第一个小型机甲并非完全自创,而是在“尖刀系列”基础上改造。
尖刀机甲以螳螂为模板,以敏捷性和攻击性见长,防御和续航能力都较差,整体评价为c级。
“要是我组装机甲,我肯定弄一台美人鱼外形。”斯凯路忍不住抚摸闪烁金属光泽的机甲外壳。
列昂羞涩地笑笑,小声解释道:“其实机甲以人类为原型的很少,因为战斗效率太低。虽然没有美人鱼型号,但是我有找到以虎鲸和鲨鱼为原型的机甲。”
他用光脑翻出两套机甲——海洋巨兽系列。
“这些图纸真的能分享给我们吗?”克莱夫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从我们身边路过的科研员闻言笑道:“可以啊,这些系列型号都是五十年前的东西,已经被军方淘汰,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该进博物馆了。”
当然,最新型号是不要妄想了。另外,就算是五十年前淘汰的机甲,也不是平民可以接触的。
但谁让我们并不是平民呢?按对方的说法,军方内网也有这些图纸的存档,等我们正式服役后,可以随意调阅。现在分享给我们,就当提前给了。
得到准许的斯凯路欢呼一声,用自己的光脑拷贝几份感兴趣的老旧机甲图纸。克莱夫也跃跃欲试,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机甲呢?
虽然我对这些淘汰款式没有太大兴趣,但看到室友们如此亢奋,也不能不合群。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光脑“小河”,连接对方的主机,打算随便拷贝两份图纸——
变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几乎在我连接光脑的瞬间,整个人工智能、信息技术与机械项目组的光源尽数熄灭,仿佛所有实验室的动力被某种东西吸干。
沉迷实验不可自拔的科研员们匆匆跑出门,崩溃般嚷嚷道:“啊啊啊啊,我的实验数据,哪个神经病断掉能源?我和他不共戴天!”
“三个月的实验,三个月,哈哈哈哈,没了,全都没了!”
“为什么连备用电源都失效了?为什么啊!”
“我看得清清楚楚,在能量源消失前,我的数据就变成乱码!一定是外部信息源入侵!”
“哈哈哈哈,我的实验数据还有备份,昨天刚刚拷贝出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科研员状似癫狂的各种发疯中,还能保持冷静机警的人群,自然就是科学院护卫队。
他们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和联络器,一边试图向上层通报情况,一边警戒周围情况,还要留神保护到处发癫的科学家,生怕敌人搞突然袭击。
“雨果·康蒙斯首席在哪里?”护卫队长启动夜视仪装置,在一片黑暗中吼道。
“不知道,联络信号也中断了。”副队长答道。
情况变得分外糟糕,护卫队员几步上前,将乱跑的科研员揪住,护在重重叠叠的人墙之后……包括列昂。
眼看列昂被归类为“需要保护的科研员”,我们三人眼中露出不解。
克莱夫向前虚空抓了一把,扭过头,不敢置信道:“列昂,他,好像也是军事学院的实习生吧?”
斯凯路张嘴茫然道:“呃,可能因为他穿着实验服?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组装更新机甲?”
简直离谱到家了!
这才过去多久,列昂难道就要被战斗人员除名,直接加入最高科学院了吗?
护卫队的努力逐渐显露成效,局面慢慢稳定下来。其实主要是科研员被集中管理后,他们不再到处乱跑乱叫,而是彼此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伤心欲绝。
太惨了,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怎么回事?”
突然从不远处亮起几道光源,亮得宛如白昼,映照得来人宛如传说中的精灵,周身自带柔光特效。
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到长发男人身边悬浮的光点。
“康蒙斯首席。”科研员们仿佛看到救星,纷纷迎上去,泪如雨下地诉说心中的无限哀伤。
康蒙斯:……
“备用能源也失效了?全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熬了几天几夜,黑眼圈也极重。
科研员纷纷点头,信息技术组的专家语速飞快,将实验数据受到攻击的事情告知。
“首席,在能源断掉前,对方已经侵入数据库,安全防御系统毫无反应。”
康蒙斯沉默片刻,疲倦道:“实验基地的能源分组供给,我们受到攻击,其他几组肯定已经启动隔离措施。你们多去借用几箱能量块,让机械组的人尽快组装出新的供能机。”
“供能机启动后,信息技术组负责格式化核心智能系统,确保损失不会扩散,另外尽力追查入侵者。”
“人工智能组,关停所有智能机械,以免它们受到敌人控制,反过来攻击我们。”
“护卫队负责看守现场,所有人不得进出这个区域,包括在场的所有物品,不得拿进或拿出,全部归拢收集在一起。”
康蒙斯将垂下的头发顺带耳后,嗓音沙哑道:“对方绝不可能从星网入侵防火墙,多半是内部接入的问题。查,把那个人找到。”
斯凯路在我身边小声道:“啧啧,看来康蒙斯首席气得够呛。也是,这么一弄,不知道多少实验进度停滞,说不定还会泄露机密。”
克莱夫也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攻破最高科学院的防火墙。何况,这里可是人工智能、信息技术与机械项目组啊!”
这就像跑到消防队点火,跑到警局偷东西,而且还特么成功了一样!
雨果·康蒙斯要是能忍下这口气,他也就不用当这个首席了。
附近人群议论纷纷,唯有我不动如山,甚至身体还显得有几分僵硬。
原因无他,因为我已经知道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谁。
耳边传来小萝莉欢快的声音:“主人,我已经吸收到足够的科技信息流和能源,很快就能进化啦!”
小河,小河……你真是我祖宗!
请问我们躲过康蒙斯首席的排查,不被愤怒的科研员撕碎的可能性有多少?
阿尔伯特,救命——
你最重要的实验伙伴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