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萨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甚慰朕心,着即册封为德贵君,赐居明光殿。1
钦此
和册封圣旨一同来的,还有流水般的赏赐二十四匹上等各色南郡织锦,六对琉璃绿如意,六斛南海珍珠,六把水墨象牙柄团扇,六幅古玩字画,六件紫檀摆件,两个镏金鹤擎博山炉,黄金五百两。
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想的也只有一件事
不孝女真的很能败家。
我入住明光殿后,身边必然不可能仅有亭歌一个小厮,按照惯例,内务府配了长史一人,男官一人,大宫人两人,贴身宫人四人,普通宫人八人,内外杂役十六人。
我望着宫殿中跪着整整齐齐的三十二个陌生男女,只觉得头疼。
懒得发表任何“任职感言”,我朝亭歌挥挥手,让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去。
“公子哦不对,主子,你不敲打他们一番吗”亭歌陪我走进内室时,疑惑问道,“虽然都是内务府跳上来的,但谁知道里面有的眼线。”
他在关键处含糊其词,眼神明明白白写着“宫斗阴谋”。
我更头疼了,脑回路不同,以后怎么相处
且不说这封旨意和这些赏赐让多少人红了眼,现在摆在我面前,最烦恼的一件事,就是当晚的侍寝。
是的,蓄谋已久的二十五可算等到这一天了,册封当晚的侍寝,名正言顺,任谁也说不出错处。
除非,琅朝突然发生什么大事。
但二十五登基以来,一向运气极好,好像得天庇佑,连干旱都很少。
无论我再不愿意,终究还是在吃完晚餐后,迎来了一脸欢快的女帝,如果她长了尾巴,现在肯定晃得连影子都看不清。
“爱郎可是等久了”她牵住我的手,连行礼都免了,眼神在烛光中微微发亮。
我认真凝视她片刻,实在搞不明白,她到底喜欢“画中仙”什么
喜欢他惊艳绝伦的脸还是纯粹靠脑补,想象出一个完美意中人
女帝的欢喜是真的,但这种“爱”越是强烈,我越是困惑为什么有人会爱上一幅画
诚然,我们那个年代,不少人也都喜欢叫纸片人“老公”“老婆”,但对方好歹有人设剧情。而且大部分人脑子都很清醒,不会因为纸片人而忽略自己真正的伴侣。
我在宫里住了半个月,二十个君侍几乎见了个遍,梅兰竹菊,各有春秋,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哪怕是最普通的采男,在现代也能当个模特小明星。
放着少年夫妻的君后不理,放着真正倾国倾城的皇贵君不爱,沉迷于年幼时梦中惊鸿一瞥,女帝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爱郎在看什么看朕吗”二十五笑眯眯,凑近了小声道,“爱郎那么想看,不如”
作为知识丰富的理论学家,面对女帝调戏,我表情不变,冷漠地看着她。
女帝的笑容一窒,但很快调整过来既然不想听甜言蜜语,那就直接进入主题。
她拉着我往内室走去,宫人早就识趣退出,只余下镏金鹤擎博山炉散出袅袅熏香。
烛火昏黄摇曳,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神荡漾,虽然美人表情冷了点。
女帝手指按在我的衣领上,正要轻轻挑开,却见我终于弯起嘴角。
一直冷冰冰的美人突然温柔笑起来,这种近距离冲击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扛住的,何况女帝向来风流。
二十五愣了愣,像看呆了一般,刚想跟着笑起来,就被我一香炉抡到在地。
我颠了颠手上的铜香炉,和善微笑道“陛下,别怕,我有丰富的揍人经验,不会打死打残你的。”
二十五
呵呵,熊孩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天天调戏人很高兴是吧
趁着女帝叫出声前,我轻轻打了个响指,细小嗡嗡声在内室响起,然后钻进了二十五嘴中,下一刻,她捂住咽喉,眼睛微微圆睁,又惊恐看向我。
“夺声蛊,嘘,安静点。”
我没理睬她的震惊,从旁边榻上拿起一根画轴,在二十五面前抖开,挂在墙壁上,紧挨着地府冥尊半身神像。
二十五看着画卷上栩栩如生的猫眼少女,面容复杂。
她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老祖宗
琅太宗,昭晔帝,萨蓁蓁。
太庙里有一副太宗古画,只是时间太久,无论再小心翼翼保存,依然陈旧开裂,笔触模糊,只能辨认个大概。更重要的是,那幅画是太宗四十五岁时画的,戴着九重冠冕,穿着凤舞皇袍,面容肃穆威严。
而眼前的画是新的,部分颜料还未全干,画中少女十七八岁,猫眼灵动,嘴角含笑,背着竹篓,穿着桃枝袄裙,向不远处的人招手,眼神满满地期待快活。
少女表情生动,好像下一刻,她就能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我忍你很久了。”我放下香炉,虽然手上有分寸,但金属物品还是太容易致残。
我挑了一根藤条,露出满意的笑容。
“按理说,都过了几百年,就算你是蓁蓁的子嗣,我也没资格管你。”
“但谁让画中仙是我,你强娶的替身还是我,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立场揍你的。”
“我劝你少和我扯什么皇权,”我咧嘴一笑,“猜猜看,北盛、东齐、南楚的皇族当初是被谁干掉的”
“皇帝对吧强抢民男对吧你祖宗为了推翻那些权贵,从小藏身在厉鬼中长大,她每天努力练武学习,连发烧都不敢停下,才十八岁就救出几万平民,阻止鬼王灭世,她愿意为百姓拼上自己的命”
我指着画像,眼神冷然,呵道“看看你的先祖她为万民鞠躬尽瘁,就是为了让你现在糟蹋百姓之子吗”
藤条抽在肉最多的背部,只用了三分力气,疼归疼,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三国皇族作恶多端,信奉邪教,欺压良善,害死下凡救世的佛子,导致众生共业。九幽鬼王奉天道灭世,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百姓万不存一,魑魅魍魉横行其道,人命贱如草芥。”
我又指向九幽鬼王“你若是活在几百年前,出生就会被扔进锅里烹了分食,若无圣贤先辈个个奋不顾身,抛头颅洒热血,安有你站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今天”
“六道菩萨生来痴傻,他本是佛子的一部分,身为厉鬼却誓死不吃人。他连字都认不全,做饭还会一次次烫伤手,却懂得悲悯世人皆苦,最终为终结天道劫难,甘愿化为六道,永生不出地府。”
“你是琅朝第二十五代女帝,是万民之母,是圣人子嗣,是百官的指望,你就是这般做的吗”
“你对得起蓁蓁,对得起鬼王和灼华,对得起雍难、少乙、叶沉沉、魑魅、绿四娘对得起当年惨死的百万众生对得起现在的数十万臣民吗”
我又抽了五六下,就停手了,指着画像与佛像,平静道“跪着反省。”
二十五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勾了勾嘴角“里面动静那么大,你猜侍卫为何还不进来先说好,我会用蛊,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弄出一个结界。”
二十五猫眼微微睁大,看向了画中含笑少女。
“喏,你祖宗的意思。”
我放下藤条,拍拍手,从容走出内室。
亭歌和元夕立刻上前,小声问道“主子,可要用水”
我瞥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宫人悄无声息领命出人,我又摆摆手,让伺候在殿中的小宫人离开。
顿时,偌大的明光殿只剩下我一人。
我凝望着摇曳烛光,轻声问道“来都来了,为什么还不肯来见我”
声音在宫殿中悠悠散开,带着尾调一声叹息“蓁蓁啊”
烛光晃动一下,突然像烟花般爆开,窜起半米高火花,凝聚成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
“阿宁。”她像几百年前一样唤我,眉眼弯弯,眼神充满眷恋,“阿宁,我好想你。”
我也微笑起来,温声道“想我既然想我,为何十几年都不来见我”
我下意识摸小姑娘的头,下一刻又意识到,眼前的只是一簇烛火,那个我看着长大的猫眼少女早已去世几百年,她的尸骨就埋在高大威严的郊外皇陵中。
时光一直前行,只独我留在原地。
我们都愣了愣,看我敛目不语,小姑娘不安又唤了一声“阿宁,不是的,我不是故意我只是不知道以什么面目见你。”
“我,对不起你。”
我瞬间想起了那副“画中仙”,不由失笑,捂脸道“那孩子自己脑子有问题,这事怪不得你。”
“不是这件事。”
“嗯”我看小姑娘表情凝重,也不由认真起来,她还能做什么对不起的事
不会像二十五这样的冤种追求者,还有十七八个吧
蓁蓁闭了闭眼眸“阿宁,我对不起你。我曾经答应你,答应所有人,在所有权贵死去后,在赶走鬼王和厉鬼后,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人人如龙的世界。”
“在新世界中,不会再有雍难将军这样的奴隶,不会再有绿四娘、叶沉沉这样身不由己的卖身者,不会再有魑魅和少乙将军这样的悲剧,不会再有我娘这样的受害者,富人不会压迫穷人,男人也不会再压迫女人。”
“但是,我失败了,我对不起你们。”
“我建立了琅朝,可几百年过去了,琅朝却还是一步步变成了我们最厌恶的模样。”
蓁蓁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厌恶和痛苦。
明光殿中,唯有良久的沉默。
直到我上前一步,不惧被火烧伤的危险,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是过了太久,你已经忘记我教会你的东西了吗”我温声问道
社会变革的根本性是生产力,只有先进的生产力,才会有先进的生产关系,才会有先进的社会结构。
我离开的时候,这个世界人口几乎被鬼王杀光,又没有点高科技树,还回收了玄学技能,直接倒退回原始社会都不奇怪。
这种情况下强行进入共和社会,这已经不是跑步前进了,这特么是开着光速飞船前进。
但凡萨蓁蓁敢这么干,就不会有琅朝,也不会有她了,剩下人类能在无休止争斗中把自己彻底祸祸光。
封建帝制是当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小姑娘做了正确的事情,却连死了都被愧疚覆盖,甚至不敢来见我。
“蓁蓁,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投胎吗”
我亲吻那团灼热火焰的额头“你没有做错,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傻姑娘。”
“正相反,你是我的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册封旨意找的历史上最常用那种
咸鱼揍人一半是公义,一半是私怨2333别看他嘴上骂得厉害,但并不觉得25一塌糊涂,如果女帝真的和当初北盛皇族一样垃圾,咸鱼根本不会多话,会直接弄死
地府小直播
蓁蓁阿宁打得好揍她
雍难难以置信她真的是你的后代吗
少乙微笑没想到他一直记得我们,连魑魅都记得
鬼王都是话疗,他当初可没揍我。
灼华主要是打不过你,阿宁当时也想揍你很久了
鬼王哦豁
蓁蓁上去了
少乙几百年了,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她的丈夫孩子都投胎好几轮了,就她既不肯位列仙班,也不肯再投胎,苦苦在地府等着。
鬼王也是因为师父告诉她,萨宁一定会回来
雍难她对自己太严格了
灼华我佛慈悲,轮回有道,善恶有偿,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也没有永不灭亡的朝代。万物有始终,她太执着,就像我们当初那样,阿宁话疗一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