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兵必然不可能听过德云社大名,我也只是说个冷笑话罢了。
蓁蓁这孩子做得真不错,我像她那么大时,还沉迷看小说、吃炸鸡,她已经能承担如此重任,救下那么多人。
当然,这些事情连一个小兵都有所察觉,更不要提九幽鬼王和黄泉鬼将们。
“将军,已清点过尸首。”一个黑衣厉鬼跪在魑魅面前,声音沙哑,仿佛用火烧过。
魑魅面庞遮掩在层层黑纱之后,冷声问道:“如何?”
“少了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孩子和普通农户,权贵无一幸免。”
“可有留下活口问话?”
“这……不曾。”
“也罢,做出这事的人,必然不会放过下一次机会。我传信给诸位将领,让他们有所察觉,一并调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其中捣鬼!”魑魅嗓音尖锐,带着极度怨恨与扭曲。
厉鬼间传信可以用法术,尤其是鬼将这个级别的,千里传音不过瞬间功夫。
雍难、少乙和叶沉沉都收到了传信,只是三将反应各有不同:后两者面露疑惑,但还是按照惯例,派人下去查探,唯有雍难一声不吭,仿佛早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他身为左路军将领,不能擅离职守,若非如此,他真想去少乙中路军拜见鬼王,问问尊上到底想如何行事?
五百多年布局谋划,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难道临到终了,尊上才改主意不成?
雍难咬牙,即便尊上反悔了也无妨,只是为什么不肯带上他一起呢?无论上天入地,无论救世灭世,他都愿意跟随主子,永不后悔。生是尊上的人,死是尊上的鬼。
黄泉鬼将一共四个,其中唯有他是跟着太子殿下一同入魔的,又看着尊上转换了少乙。
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情景。彼时,他不过是皇室百兽园的奴隶,说起来,他们祖上是北夷部族,被贩子卖到盛国,被百兽园买去,从事最低贱的工作。
若是能成为驯兽者,反倒是一件美差。绝大部分奴隶都负责伺候贵人们的爱宠,北盛贵族骄奢淫逸,以豢养珍奇异兽为荣,奴隶饲养的大多是凶兽,打不得骂不得,一个不当心就会死于野兽之口。
一朝成为奴隶,世世代代都是奴隶,到了年纪的男奴和女奴像牲口似的,被指定结合,生下小奴隶后再次分开。小奴隶在母亲身边养到六岁,就会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原因是北盛人担心他们群聚为部落,将来不好管理。
他人生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就是六岁前的夜晚,多年后他来到尊上身边,太子也曾为他调查过父母下落,最终却得知,他离开后不久,母亲就得病去世。
他命不好,离开母亲后,分到的第一份活儿,就是陪同三皇子打猎。
三皇子是宫中珍贵妃所生,贵妃得宠,母家又背景深厚,才八岁就养出个霸王脾气。除了父皇母妃,他连太子大哥都不怎么尊重,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小奴隶?
偏生陪同三皇子的黄门心思歹毒,瞅准了小主子性情暴虐自大,说是猎兔子不好玩,不如猎人有趣。他就那么从陪同打猎的奴仆,变成了场中猎物。
太子殿下赶来的时候,他被一箭射穿肩膀,疼得在地上挣扎,粗布衣因此凌乱肮脏,沾染不少草根树叶。然后,他就听到了匆匆脚步声,那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少年毫不犹豫蹲下,捂住他肩上的血液,吩咐太医过来。
若天上明月、林间清风有形,必然是太子殿下这般的人物。
太子殿下救了他,却无法带他走。因为他是最卑微的奴隶之子,连身体残缺的小黄门都比不上。朝臣谏言,此举违祖宗之法,失海内人望,望太子殿下三思。
尚且年幼的太子笑得温和,性格却固执坚持。最终,还是他恳求尊上,说自己想要留在百兽园。
雍难想,即便留在百兽园,我依旧可以为您效力。北盛皇族看不起他,觉得奴隶比猫狗还不如,却不知道他生来就能驱使百兽。“血夜之变”那一晚,他驱使虎豹狼群,为殿下浴血而战,却在黎明将至时,得知太子已死。
而亲手杀了他的,是皇后娘娘,是尊上的亲生母亲。
尊上不会防备母亲,也不可能防备住她。
得闻如此噩耗,他才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兽群血泊之中,沉沉闭上双眼时,隐约看见了东宫冲天怨气。他听见了熟悉的轻笑,一双手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
月白色太子常服一片鲜红刺目,他的尊上依旧风清月朗,温声问道:“雍难,你可愿与我一同灭世?”
“属下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这之后,他才得知尊上成了鬼王,而曾经是一位上界佛子。不过,这与他不相干,佛子也好,鬼王也罢,他所追寻的只有那一个人。
可如今那个人,却连大军开拔,都不愿意自己跟着他。
雍难头一次有些茫然,就像刚得知太子死讯时,若尊上不再需要他,他又该做什么呢?
“将军,明日攻城计划有什么不妥吗?”帐下偏将小心翼翼问道,纷纷抬眸看他。
雍难默然片刻,道:“无有不妥,照这个办吧。”
至于魑魅让他调查的东西,也不必理会,他很清楚是哪个混蛋玩意儿干的!
雍难找我的时候,我正和德云社小哥一起嗑瓜子。
木头脸这回更木了,就像一条失去了所有水分的咸鱼,我大惊失色,雍难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鬼王要成亲了,伴郎却没有请他?
好吧,我开玩笑的。
德云社小哥一看到雍难,整个鬼都傻眼了,瓜子掉在地上不自知。
等他鬼躯一震,刚想跳起来拉着我行礼时,却见左路将军挥手,示意他离开。也是哦,他出来打饭那么久,可能陈偏将都快馋死了。
“不知将军有何贵干?”我敏锐察觉到雍难的坏心情,决定这时候还是别惹他了。
“灼华呢?”他开口问道。
“去城里了。”我老实回答。
雍难转身就往昨日刚攻破的城池走,我继续坐下嗑瓜子,却见黑衣将军停住脚步,默默看了过来。
哦豁,这意思是要我跟着对吧?
我跟从雍难走入死城中,寻找灼华下落。不出我所料,这傻子正端坐于尸堆之中,双目闭合,双手落于膝盖,周身萦绕挥之不去的死气,皱眉沉思,宛如一副要大彻大悟的成佛模样。
我也不知道他成天打坐,到底在感应什么东西,我只知道,终日痴傻呆愣的灼华,在看向屠城之后的遍地尸首时,眼眸中所露出的悲苦怜悯,不是一个心智懵懂的傻子该有的东西。
释迦牟尼佛座下有十大弟子,最常出现在他身边的胁侍,就是迦叶尊者与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仪容俊秀庄严,令见者心生欢喜,名曰“欢喜”,常露出圆满喜色,仿佛无忧少年;迦叶尊者年岁最长,经历人世百态,坚忍安然,宛如磐石般厚重,因怜悯众生,常露出悲苦之相。
如果说心智纯净天真的灼华是阿难,那么,眼前端坐于尸体之上的灼华就是迦叶。二者在此时此刻,巧妙地融为一体,我亦悲苦,我亦欢喜,我是众生,我非众生。
“他这样多久了?”雍难冷不丁问道。
我闭眼闻着空气中的阴冷血腥,平静回答:“从鬼蜮开拔,左路军攻破第一个城池开始。”
“你不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无论蓁蓁,还是灼华,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可以帮他们,但我不能管他们。”
“尊上……”雍难欲言又止。
我挑眉:“你是想问,鬼王大人这般行事,是不是受了灼华的影响?你是不是还想偷偷杀了他,看看尊上能否恢复正常?”
雍难涨红了脸,也没肯定,也没否定。
“将军,且不论尊上意欲何为,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唯尊上之命是从。”
怪不得鬼王不和他玩了呢,翰月本来就心情复杂,纠结得不得了,再有雍难堵在他面前,就知道“唯命是从”,只会让老板更加难以决断。
若翰月带错了路,最差不过自己魂飞魄散、一了百了,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怎么办?
“那我换一中说法,你更喜欢谁呢?当年庆宇太子,还是如今的九幽鬼王?”
“两者都是尊上,与我没有不同。”
你要这么骗自己就没意思了。
“如果有朝一日,尊上变回了庆宇太子……”
“这不可能。”
我好想打他,但我打不过。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叹气道:“我是说如果,将军,有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不存在的。”
“如果回到过去,再来一次血夜之变,你待如何?”
雍难想也不想道:“我必让太子早日离宫,护送他逃出皇城,另图东山再起。”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尊上的可能!
我笑了起来:“那看来你是更喜欢太子了。”
“何出此言?”
“你心知肚明,佛子变太子,太子变鬼王,尊上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如果有的选,你绝不可能眼看着他惨死堕为鬼王。既然如此,将军便也十分清楚,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孰好孰坏。”
雍难说不出话来。
我再次为自己的嘴炮能力而骄傲。
我凝视着尸坑中的灼华,声音低沉,随着四周阴冷鬼气轻轻散开:“既然如此,又何必拦着他做回那个佛子?”
“你倒是说得容易。”黑衣将军低声道。
接着,雍难又板起脸:“小心魑魅,他在查城中人口流失一事,你们瞒不了多久。若由她闹到尊上那里,尊上绝不会包庇你们。”
“大不了是个死,将军放心,我死过很多次了。”
“你死了,你的计划也落空了。”
“不会如此,该我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要看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雍难,一个鬼王铁粉,他对自身悲惨遭遇没那么大怨念,纯粹是为太子变成厉鬼的。所以要说服他很容易,因为鬼王幸福,他就幸福,鬼王开心,他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