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了吗?大概是有点,但并不是气云心鸢和任东来,纯粹是气自己。
在同样面对魔教恶行的时候,我选择消极抵抗不合作,而圣女却选择寻找机会正面刚。和云心鸢相比,我这些年来的摸鱼行为显得如此幼稚。
但时光再来一次,我会放弃伟大的摸鱼事业吗?那必然不会。
人贵在自知之明,我的脑子没有任东来好用,我的武学天赋没有于道子出色,就连圣女身边还有个支持她的左护法,而我身边只有同为咸鱼的秃头师父。
在充满恶意的魔/窟中,拒绝与他们同流合污,用摸鱼逃避做任何恶事,已经是我这种木鱼脑子小辣鸡能想出的最佳策略了。
“面对你,我没有资格生气,也不会阻拦你们,心鸢,我远不如你。”我真诚地说道,“但我不能这样离开魔教,全然遵循你们的安排,去蜀山派躲避一切。”
我望进那双带着蓝的漂亮双眸:“我的师父还在外面,他是我的师父,从小抚养和保护我长大,即便他再罪大恶极,对我却没有任何亏欠。如果有一天他伏诛而死,我理应在他身边。”
人不能忘恩负义,师父即便秃头,也是我的男妈妈师父,大不了我们咸鱼师徒一起死了谢罪呗。
圣女抿了抿唇,大概是我的话戳中了她的心。
是了,右护法和我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教主和她之间的关系。疯子教主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但从小到大却始终把云心鸢和云随鹤护在心口上疼爱。
我并不了解除了摇光之外,圣女和教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说实话我也不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大义?亲人?或是和我一样选择中立。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别以为我是条咸鱼,就可以随意摆弄了,可恶啊,咸鱼也是有尊严的!
云心鸢迟疑片刻,便又恢复了坚定和平静,继续道:“如若丁遥真的爱护你,他也会让你去蜀山派。也罢,你和我出去一次,我也正要见见那三十五舵的人马。”
出去和魔教人马汇合吗?恐怕不成,正派掌门虽然不将我师父放在眼里,但也并未轻敌,在林府墙根下已经洒下去一圈戒备守卫的弟子了。
云心鸢难得笑起来,宛如冰雪消融:“有麻烦交给任东来就行了。”
好的,看出来了,你们是塑料同伴情,找到机会就坑对方一把的那种。
任东来对云心鸢坑他这事,适应性非常良好,应该不是第一次被圣女折腾了,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对我提出要去见师父的要求,也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他左手摆弄着手里的罗盘,右手指尖翻飞中旋转着三枚铜钱,最终猛地握进了手心里,抬头看我,爽朗笑道:“不难办,你跟我走便是了。”
“若我见过师父,还是执意和他走,你和裴掌门怎么办?”我叹气道。
任东来的表情柔和了几分,眼中带了些许暖意,又笑:“萨弟,担心什么,从入门开始我的卦就从未错过,我算的事情就从未不成过。”
我:……怪不得老裴头说他这个小徒弟最自以为是呢。
一旁的云心鸢也挑了挑眉,露出几分淡淡的讥讽来,倒是比一直冷着脸时生动活泼几分。她大概想说什么,却碍于有我在场没有开口。
任东来看到圣女的表情,就抽了抽嘴角,啧了一声,讨饶道:“行了,圣女大人,我知道了,别每天都拿话噎我,好歹在萨宁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还有,我的锦鲤玉坠什么时候还我?”
我:……不是,你竟然觉得自己还有面子?出场就在泥地里打滚的面子吗?
云心鸢不为所动:“裴掌门给我的见面礼,我为何要还给你?”
“不是,那是我的东西,我师父只说借走几天。再说你一个姑娘家的,随身留着我刻的玉坠……”任东来都有些抓狂了,可以想见,但他知道自己师父把锦鲤玉坠送人时,他的内心是多么崩溃。
“怎么,连你也开始拘泥于礼教了,愚蠢的中原人。”云心鸢还是忍不住怼傻狗子。
舌灿莲花的任狗子在圣女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地,我仿佛看出了几分门道,啊,果然每个魔教的圣女最终都会被大侠拐走,这是铁律啊铁律!
只是这个世界像是反过来,任东来对圣女还有几分惊恐避让,完全没有想拐带云心鸢的意思,倒是咱们圣女冷冷清清的,颇有几分逗狗子玩耍的爱好。
笑闹归笑闹,正事还是要做的,任东来只是寻了几个人说话,便顺利地将我和云心鸢送出了林府,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正道武林中人。
“那早前为何让于道长强行带我出去?”我狐疑道。
任东来随口答道:“此一时彼一时,萨弟,谋划这事呢,最忌讳不知变通,只一味朝着计划好的步骤走。就像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三步,再走一步变三步,才是高手所为。”
行了,知道你了,大佬厉害!(你可闭嘴吧)
狗子送我们到了门口,外面都是魔教,他可不想出去白送人头,笑面罗刹对他这种蜀山嫡传弟子必然不可能客气。
“早点回来,二位。”他笑了笑,当然,就算不回来也可。回来有回来的打算,不回来也有不回来的计划,他的手上捏着棋盘上所有的卒子,大势已成,任谁也翻不了天。
我和圣女出了林府,便感到了无数窥探的眼睛,很快,那些视线消失了,再次出现时,竟是右护法丁遥亲临。
看着熟悉的秃头,熟悉的脸部皱纹,熟悉的穿着打扮,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绪起伏和不安,都化作了被护在羽翼下的安全感。
我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到魔教后还能活下去,还没有疯掉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知道,无论何时何地,眼前的这个人都会竭尽全力地护着我,他的羽翼并不大,却足够温暖。
“师父!”我激动地喊道。
“右护法。”圣女清冷地颔首。
师父看到我时,先是眼神一亮,急切地上下打量我,接着才仿佛放下什么似的,把我忽略扔到一旁,施施然上前,恭敬地向圣女行礼寒暄。
“圣女大人无碍变好,教主十分担忧您。”师父语气平静,半分没有得知左护法叛教、教主被刺杀生死未卜的慌乱。
云心鸢弯了弯嘴角,毫不客气地问道:“教主担忧我?只是不知道,现在教主是死是活,他自身难保,又如何担忧我?”
话音未落,周围的魔教弟子便哗然起来。
笑面罗刹沉默不语,平静无波的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就宛如有无形的刀锋划过,三十五舵弟子瞬间安静如鸡。
“圣女说笑了,教主武功盖世、千秋万代,怎么会是区区几个作祟小人就能伤到的?”师父面容神色不变,依旧带着十足的温柔和恭敬。
我在旁边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右护法可否借一步说话?”云心鸢沉默片刻,说道,“让萨宁也跟着吧。”
“圣女有令,某本不敢不从,但是事急从权,麾下弟子还需某来调动,恕某不得从命。如有急事,圣女当众吩咐便是。”师父声音柔和,带着几分愧疚和自责说道。
云心鸢没有说话,她看了我一眼,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抬高几分,不再对着我师父,而是对着三十五舵的弟子说道:“难道你们就真要为那个疯子白白送死不成?”
“圣女慎言。”师父的语气冷下了。
云心鸢冷笑一声,仿佛在嘲笑丁遥根本不敢对她动手,她继续喊道——
“你们也知道林府里面都是谁,正道武林魁首尽在其中,甚至有蜀山派的裴笑掌门,和少林寺的空见大师,汝等若擅闯进入拼命,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在我教总坛,左护法已掌控大局,只等着各位兄弟弃暗投明,投于他的麾下。”
“左护法在我教中多年,声名斐然、谋事果决、劳苦功高、御下公正、慷慨大度,诸位兄弟也都知晓他的为人,如有不信,也可去问江南舵的陶远舵主。有这样的豪杰为新教主,远胜那疯子一万倍,何乐而不为?!”
“况且云中山得位不正,他原是老教主的弟子,当年野心篡/位,屠杀老教主满门上下一十二口,连老教主的三岁幼子都不曾放过。我原不姓云,而姓万,是老教主的亲生女儿,如今我为父报仇,人之常情,有何不可?”
“云中山逆行倒施,如今大局已定,诸位兄弟,你们谁同我一道,回总坛效忠新教主?”
原来如此,他是万老教主的遗孤……等等,这是什么《笑傲江湖》的山寨剧情?
我无奈地看向师父,他应该也知道,大势已去,他留不住什么人了。这也难怪,那么多年来,不止正道武林被祸祸了个够,就连魔教中人也苦于云中山的疯狂残忍,要不是那疯子的高压手段,教中弟子早特么反了他娘。
如今,左护法带头反了,教中人心浮动,而云心鸢作为本教圣女,又顶着老教主遗孤的名义,动之以情,晓之以厉害,我要是个普通弟子,我也跟她走。
什么,右护法不答应?笑死,笑面罗刹是厉害,但他早厉害,难道能一打几百,灭掉三十六舵弟子吗?他还没厉害到这个程度!
“师父。”我轻轻唤道,周围弟子看我们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如果右护法依旧固执己见,恐怕圣女振臂一挥,他们就该反戈相向了。毕竟围攻右护法,总比冲进去给空见、裴笑等正道魁首送人头轻松。
师父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了一声,开口朗声道:“若有想跟圣女离去的……便走吧。若还想跟着我的,某必不辜负。”
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三十五舵弟子散的很快,只有十来个人留了下来,他们倒不是全部忠于云中山,有好几个都是受过我和师父恩惠,和我们师徒私交极为亲密的人。
圣女也不想赶尽杀绝,在林府门口和我师父火拼。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知道她那个眼神的意思,她让我和师父交底,是继续负隅反抗,还是去蜀山派。
眼看大势已去,十来个任再守着林府,那就是随时都会被里面的人反包饺子了。师父当机立断,带着我们离开,这场一触即发的正邪之战此刻就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