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芷兮的反应,宸妃再次叹息一声,她本来不打算告诉女儿红缨的真实身份,她毕竟是逆臣余孽,多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便多一分危险。
只是,她总觉得兮儿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接受这桩婚事,告诉她,也许是想让她行事有所顾忌吧。
可惜宸妃却想错了,芷兮打算做的事,已经下的决定,轻易说不会改变的,更何况,她今日嫁去冯家,并不打算带红缨。
如今知道红缨的真实身份,芷兮很庆幸自己把红缨指给张贵妃。
红缨虽想跟她同去,但芷兮告诉她,张贵妃的肚子渐渐显怀,消息马上就要瞒不住了,这个时候,她需要红缨待在张贵妃身边,帮忙照看一下。
她们主仆两这段日子与张贵妃接触的多了,越发了解她的心性,知道张贵妃心地其实很善良,红缨能理解公主对张贵妃的担心看重,她也愿意暂且留下,让公主没有后顾之忧。
迎亲的队伍马上便到,宸妃说完就离开,临走前握着女儿的手又殷切叮嘱了一番,只盼望她一生顺遂。
芷兮心里烦乱,胡乱点着头应了。
*
冯奕府上的宴席办的格外盛大,满朝文武百官皆来贺他尚公主之喜,真心的,却没几人。
拜过天地后,他本该在前院陪伴宾客,但冯奕今日一心只想着芷兮,想着与她说清楚,让她不要再担心,便懒得理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索□□给手下的人相陪。
匆匆回到新房,屋内乌压压站了一堆的人,皆是随她嫁来的仆妇女使,他一进去,原本还热热闹闹说话的人立时噤了声,分列两排,从门口站到床榻处,在他与新嫁娘之间留出一道两人宽的路来。
芷兮就坐在最里面的床沿上,头上盖着鲜红如血的盖头。
冯奕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场景,与他曾经的梦可真相似啊。然物是人非,曾经所盼望的一切如今看来皆是奢求。
他嘴里发苦,抿抿唇道:“都退出去。”
这些人对冯奕有着本能的恐惧,但今日该她们负责的仪式还未完,不能就这么走了,有嬷嬷大着胆子道:“驸……驸马,这,奴婢们还得伺候您跟公主饮合卺酒呢。”
“退下!”冯奕声音冷冽了几分,那几个嬷嬷再不敢言语,带着人鱼贯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他与芷兮两人,一时间寂静的可怕,只有喜烛不时爆出的“噼啪”声。
冯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了些,这才回身关上了门,向她走去。
走近了,他发现床上娇小的人影正微微颤抖着,冯奕心下一软,弯下腰声音轻柔了许多,道:“公主莫怕,微臣……”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银色的亮光从眼前闪过,胸口处紧接着传来让他无法忽视的细微疼痛。
那枚素银簪子,上面被她涂上了银器无法探别的毒药,亦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她趁着洞房人乱时悄悄拿了下来,捏在手里,静静等待。
机会来的很快,冯奕携着一身冷气靠近她,嘴里说着让她别怕,丝毫防备也无。芷兮知道,她只有这一个机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银簪狠狠插入了他的胸膛。
明明已经设想了无数次,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害怕,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杀人,握着簪尾的手不停的发着抖,唇瓣亦是哆嗦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头上的盖头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面前人机械般的低头,目光在他胸前停留了一瞬,又转到她脸上,他乌黑的瞳仁里写满了震惊,以及她恐慌的容颜。
下一刻,颤抖的手被轻轻握住,冰凉的触感竟奇迹般的让她开始冷静。
芷兮听见冯奕问她:“为什么?”
她凄然一笑,道:“你怎么能娶我,你怎么敢娶我?”
她是公主,即便是遭父皇厌弃,她依然是公主。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自尊,而她的骄傲自尊,不允许她给一个太监做妻子。
冯奕笑了,笑出了声,在这种境况下,他的笑声显得可怖。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冯奕的眼眸里,好像有极浓极浓的悲伤,又好像是心灰意冷的绝望,她还未看清,房门与窗户突然被人同时暴力的推开,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气息伴随着几名黑衣人飘了进来。
芷兮犹自发愣,冯奕却突然握着她的手将银簪从他胸口拔了出来,接着一手环过她腰间,将她抱起放在一边的角落,下一刻他整个人暴起,冲向那些携着刀刃利剑的黑衣人。
她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不对,那些黑衣人每一招都下了死手,要是平时,冯奕应付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可现下胸口有个小洞,簪上的毒药也入了皮肉,难免让他动作慢了些。
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的喜服破了不少口子,喜服下的皮肉亦是,而几个刺客依然生龙活虎的。
体力渐渐跟不上,眼前逐渐发黑,好在他的护卫们听到刀剑的声音俱赶了过来,将他解救出来。
冯奕喘了口气,缓慢的朝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芷兮移过去。
芷兮只是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带着冯奕血迹的右手,她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似乎马上要晕倒了,她平时见血即晕,今日却没有,也许是耳边刀剑入肉的声音以及冯奕的闷哼声太过清晰,让她强撑着没倒下。
身旁有人坐下,芷兮缓缓侧首,看到了脸上亦是血迹的冯奕,他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的,眼眶也乌青一片,这是毒药的缘故。
他还回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极难看:“公主别怕。”
还在安慰她!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大人小心。”
冯奕目光转向前,刺客几乎全部倒下,唯有一人拿着剑直直朝着他与芷兮刺过来。冯奕相信今晚的人是为杀他,可他也怕刺客伤到芷兮,他现在也抬不起手去抵抗,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芷兮搂紧怀里,以一己之躯挡在她与刺客之间。
最后一名刺客终是被他的护卫们给拦住,可他的剑刃也刺入了冯奕的背脊,堪堪穿透前胸,恰好从银簪伤过的地方穿了过来。
鲜红的血液一股股流出,在红色的喜服上开出朵朵暗红的花朵,芷兮两眼一闭,再也撑不住,与冯奕一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