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兰进去叫她起来吃午饭也不见她答应一声,只得又喊了两句,“娘、娘,吃饭了。”
张桂花没有答应,倒是引得一旁的裴顺有些不明白,“你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一趟门怎么这么一副倒霉样回来了?”
赵香兰有些为难,纠结了会还是说了,“爹,娘这是替军子找仇人去了,早上军子按您的吩咐去了张东海家里商议昨晚咱们说的那事,回来的路上就让一个人给打了一顿,娘这不是气不过,就按着军子说的去找人了,怕是没有找着,娘气不过呢。”
裴顺一早去了邻里家喝茶,也就不知道这茬子事儿,如今听得赵香兰这么一说,跟着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军子平日可有得罪什么人么?”
那可不少呢。
赵香兰有苦说不出,支吾了半天才轻声道,“军子在外头的事情,我怎么能晓得,大约是有的,毕竟谁也不能讨得人人都喜欢。”
裴顺丢下烟枪,有些不屑,“裴策就做得到,怎么军子就做不到?罢了罢了,这事听着就糟心,让你娘自己折腾去吧,咱们先用饭,给她留一些就是了。”
赵香兰答应一声,引着他往堂屋走去,又去叫了裴军出来,一家子凑在一块吃了午饭。
张桂花直到下午才悠悠醒了过来,一醒就叫嚷着饿,又问赵香兰饭做好了没有。
赵香兰一直给她留着呢,闻言急忙先进门来应承一声,“娘,午饭那会子我叫您您没睡醒呢,爹让我给您留了饭,您略等等,我去将饭热一热再给您端来。”
张桂花倒是没说什么,摆手让她去了,等赵香兰端着热好的饭菜回来,她才一边吃一边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可听到了什么么?”
赵香兰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愣了愣,“听见什么?没有啊。”
张桂花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可听见外头都在议论什么没有?”
赵香兰这才恍然大悟,“哦,您说的是这个啊,倒是听说了些,娘,您睡过去了不知道,外头都在说许漱婳不要脸,青天白日的就勾着裴策在溪边做那档子事呢,听说许多人都瞧见了,只是咱们不得空去瞧这好戏,真是可惜了。”
张桂花低头吃着饭,嘴角挂着冷笑。
赵香兰还在念叨,“怎么会有这样的淫妇,从前军子说是她勾引我还不信,想着许漱婳不是瞧上了张东海吗,怎么又看上了咱们家军子,如今看来,她就是生性淫贱,没有男人呀,活不下去的,这才勾了一个张东海,又勾引了咱们军子,如今裴策回来了,还要勾引裴策,真是淫荡!”
张桂花只是低头吃着饭,并不接话,其实心里头已经高兴得不行。
又听了赵香兰念叨了两句,张桂花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面上还要装得体面,“好了,这事你且听着就好,可不许胡说去,老爷说了,不准跟那头处得不好,咱们听了这话,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跟那边撕破脸。”
赵香兰不明白这几天日日咒骂许漱婳的张桂花怎么忽然转了个性子,还只当她真是听从了裴顺的吩咐,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应了声是,伺候了张桂花用了午饭,她又将碗筷收拾去洗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裴策在院子里念书。
裴策不常回来,赵香兰也难得见他,这会子端了碗筷出去,冷不丁跟裴策对上一眼,对方倒是很快露出笑意来,先跟她打招呼,“嫂子好。”
“小叔。”赵香兰点了个头算是回应,又见裴策只打了个招呼便低着头看书去,赵香兰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怨不得裴顺不喜欢潘如玉跟裴策,裴家两兄弟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的,哥哥裴军是个不识大字的大老粗,人粗俗不说,长得也不怎样,弟弟裴策却一表人才,身形修长,捧着书的模样宛若天神下凡,待人接物也是极有礼貌的,哪里是裴顺那样的人能生出来的种。
村里人都说是潘如玉当年在大户人家做事,裴策跟着在大户人家里头长大,故而学了这一身的气度,才显得不那么像裴顺。
可后来裴策越长越好看,人又白净,半点也不似裴顺的模样,村里人替潘如玉寻的那些个借口也就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这哪里是气质不同,这是哪哪都不同啊。
裴策他就不该是这牛家村里头的人,他该往远远的地方去,就算是离牛家村最近的清河城也是配不上他这周身气度的,非得是京城皇城那样的显贵地方才称得起这人的存在。
裴策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屈身在这小小的牛家村,屈身在这糟践人的裴家里头!
赵香兰心里头想着裴策,手上的碗筷越刷越不是个滋味,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裴策,亏欠了许漱婳。
明明以裴策的本事,他完全可以离开裴家,带着一家大小寻个旁的什么地方住着去,哪怕如今他还没参加院考呢,听闻他平日里没少给人代写书信,就这本事,寻个什么地方住着不比在裴家憋屈着好?
可他一直待在这儿,应该也是为了一家团圆吧?
赵香兰觉得自己心口闷得慌。
人家为了一家团聚,为了和和睦睦的,什么都忍了下来,可自家公公婆婆,自己夫君,都恨不得将裴策一家子的皮都给扒下来,公公昨儿夜里还出了那样的损招……
大滴的眼泪砸进了手里刷洗的碗里头,赵香兰鼻尖一酸,没能忍住自己的哭腔。
被水渍染上的眼迷迷糊糊的,望向了旁边的裴策。
这样美好的人,若是媳妇让人给糟践了,孩子让人给掳走了,他该会是怎样啊。
那怕是瞬间就能被气得疯魔,往后的一切美好生活都会被毁得一干二净吧?
想到这儿,赵香兰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丢下手里的碗筷,起身大步往裴策身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自己湿漉漉的手往身上简单蹭了蹭,一走过去,伸手便扯了裴策的衣袖,“小叔,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