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知道,你家仙师倒底,倒底在哪。”
那坊主儿子浑身发抖,颤颤巍巍道:“他是仙师啊……是我家费了一百两银子,从外面儿请回来专门的,守家的。现在事没了,他他他也该回天府去了呀!”
“胡说八道!回天府?!你他妈逗我还是匡她!”悬羹像是一个被逼到墙角才反击的狼一般嘶吼着指向叶溯朝。若非叶溯朝拦了,打了个响指把坊主儿迷晕她怕是早已冲上去取他人头为祭。
“悬羹,我当初能找回一个走了很久的姑娘,也能帮你找回抵焉。他你现在莫管,事情完后自有官府处置。待他死后便是我的地盘。”
“交予我处置?”好歹是冷静下来,她总算看起来没那么疯狂了。
“不是。会按公法处理。”
“公法?什么是公法?什么是公?他与我有仇,他死后你交我便是了!出事了你和川界把我用公法处了我不骂你们一句!”
我就算同意,你觉得川界会同意吗?
“恕我无能为力。绝定权在我手上。你与他……我只能保证他不会有好下场。”
叶溯朝弹弹袖子灰,又道:“现在,我可以帮你把抵焉找回来的,但你找回抵焉直至我找回他的魂魄你都不许插手。要么选抵焉,要么选他。”
“我不选他!我只要抵焉……”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因为爱人她恨坊主一家。可那是因为抵焉!她只要抵焉!
叶溯朝拉着白尘袖子潇洒而去,声音传来显得空灵:“你可以跟着来。”
只有这个人能信了,目前为止。
悬羹连滚带爬的追上去。
路过那片墙,地上的血泥叶溯朝看都没看,留在身后的只是四个脚印。
那个大汉好像一条虫一般倒在地上,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悬羹奔来,看着匆忙,好似连滚带爬的过来一般。她喊道:“你们走的太快了!等我一会儿……”
他挣扎着爬起身,倚在柱子上蹭掉身后和弟兄们一起连着的符咒。悬羹追到大门。在他那里看是只有她一徘徊。但实际上,叶溯朝已经将门打开……
似是被无痛脱骨,混身的血液被抽干了。她轻飘飘的飘到了一个简陋的小草屋前。
这是在她头七那天,她回来看抵焉的那次?!
难得的奢侈。这大红的窗花和这个小草房比看起来不那么单调,却也显得格格不入。
悬羹本想直接跑去门口取那地主崽子项上头颅,但她不仅思唯不受控制,就连行动也不是!这就像她与另一个人挤在同一个壳里一般。她看着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要让她再亲身体验一遍当时的苦楚吗?
可这是她第一次在逝后与抵焉接触……
屋内寒酸,只有一面铜镜和一张床。而床的主人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这一带的人都是穷的,尤其是抵焉家。她连饭基本上都是“三天吃两顿,五天饿三顿”。可能那两顿还是悬羹做给她。
她凑近了瞧。
抵焉平时做针线活维持生计,她身子差,没少挨饿受冻。所以显得弱不禁风。
她眼下乌黑,青丝挽的整齐,看起来不向原先那样活泼了。而悬羹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胭脂扑在脸上。
悬羹心里发酸,一想到以后她就想冲上去抱着抵焉,不让她走向地狱。
抵焉忽然起来了,她翻开薄薄的一层床褥子,那底下是一袭正红嫁衣,上面绣着她喜欢的月季——那是悬羹攒着钱为她做的。只是她没有穿上。
抵焉将这身衣服套上,又从柜子中拿出一沓纸钱和一个盆。她跪在地上将所有纸钱放在盆中,拿火折子点燃这些钱。这是烧给谁的,不言而喻。
即将烧完之时,抵焉向后倒了几步,朱唇轻启,声儿小的不会被听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对拜……”
悬羹早一步起来,想扶她起来。但这火盆将她二人阻隔。悬羹碰不到她……
那地主家给她送衣服了。妃红色的,平心而论:颜色重的俗气。没有一点多余的丝线装饰,甚至有些地方还是琥珀色,仿佛一件寻常的富人衣裳。但在乡亲们眼中,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了。更何况是抵焉这样的。
“唉哟喂!喜娘子!别愣着乐了!赶紧走吧!”
抵焉将紫色盘扣系上,慢条斯理对冲进门的喜娘道:“急什么。花没有戴,胭脂也没有涂完。”
“祖宗唉,快个吧!这种大事人生只有一次!”
抵焉将那俗气的红假花别在简单的发髻上,喜婆子又问:“唉?你那个颈饰呢?赶紧戴上!”
悬羹的心揪住了,如鲠在喉。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她做完嫁衣后将自己身上的那块玉当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抵焉做的。她当时还觉得秋香色太单调,又守着油灯给她穿以红绳做装饰点缀。
“把我送到新郎家就成了。其他的您不必管这么多。”
悬羹深知抵焉脾气性子。想来是反感这命令语气,自然是与方才语气截然不同。
喜婆子熟练的将抵焉一缕头发盘在额前做圆髻:“你带着好东西嫁过去,他们再怎么着也不会轻视你。”
“我不要一时半会。”抵焉已经比刚开始知道时平静了许多,因为没有悬羹听她诉说了。
常窒满脸胡茬,平日里总是耷拉着脸,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没钱了要么就是输钱了。今个儿正好相反。难得笑着。
“老常唉,你看看抵焉——”
“差不多就得了,赶紧的,别耽误时辰。”
临出门时,他又训斥:“把你那破链子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当了还不够老子换几个子!”
“知道了。”
顾不得喜婆说的什么,她只是又把床单被褥掀开,床中间陷下去一个小坑,抵焉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用手帕包住的东西轻轻拿出来,里面是悬羹最熟悉的颈饰。可如今,它要么会被当,要么就要被抵焉拿去夫家。
“拿走吧,全当给自己留个私房后路。”悬羹劝着抵焉,就算她听不到。
最终如她所愿,抵焉拿走了,只不过与这身衣服截然不同。十分显跟。
“全当是我最后的祝福于你。当份子,做嫁装。”
悬羹轻声呢喃,随着她出门。她被抱出房,悬羹跟在后面,那肥头大耳比猪还猪的地主儿子不怀好意的掐了一把抵焉的手——那一片顺间红了起来。
“狗东西!”与当时一般,悬羹妄想扑过去,但他身上拴着一块朱砂,饶是悬羹再恨也不能有什么动作。
“这孩子还害羞了!那个亲东家,我的账……”
悬羹上不去轿子,她只能随着轿子一起走,走向地主家。
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平常都是有几个混小子或壮丁妇女下地干活。再不济也有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唠嗑。但今天却是门都关着,门前撒灰。
是了,都怕悬羹来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