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药汁又苦又烫,扶渊呛了嗓子,咳得惊天动地。
“这么喂不行,你得嘴对嘴。”似乎是二爷在说话。
“这不好吧……”扶渊微微睁眼,看到钟离宴坐在自己面前,端着汤药发愁。自己仍在天帝的寝殿里,窗外秋风萧瑟,并非什么草长莺飞二月天。
“什么嘴对嘴,不行!绝对不行!”扶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醒了自己喝!”钟离宴见他醒了,把药碗往前一推,再抬眸一看,却发现扶渊死死盯着自己,面色复杂,不知道他是想哭还是想笑。
“你怎么了?”钟离宴被他盯的心里发毛。
“你刚才怎么给我喂的药?”扶渊语气不善。
钟离宴以为他怪自己把药汁洒在了他身上,便不悦道:“本太子给你喂药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那你也不能嘴对嘴……”扶渊欲哭无泪。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嘴对嘴了?”钟离宴瞪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把勺子摔在案上,“赶紧喝,喝完了再算你不跟我说实话的账。”
“告诉你你能怎么样?你能治吗?”二爷插话道——他还气着呐。
扶渊还在回忆着方才那个梦,别的他记不清了,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抱着他与他腻腻歪歪还嘴对着嘴渡药的,是个男子!
原来自己喜欢男人?扶渊有些绝望,他以前看过本书,上面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分年龄性别和种族的,甚至可以跨越生死。一直以来,扶渊对这句话都是奉为圭臬不明觉厉的,但现在,他是真真切切被自己给震撼到了。
那男人是谁?
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搞上的?
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竟然会做这种梦?
扶渊越想越羞耻,连忙端起药来掩饰。
药很苦,和梦里的一个滋味,刺激着扶渊去回想那个模糊的梦,他记得……月院长……月如期?有求于自己?他都没见过月如期,哪里会有这码事儿。扶渊很确信那段腻腻歪歪的梦并非来自自己的记忆,可那声“小渊”却是真真切切的,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不去。
难道是自己的臆想?扶渊觉得自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二爷收拾好东西,提着药箱走了过来:“暂且是压制不住了,以后就什么时候发病了什么时候找我。再给你置一味药丸,平时就吃那个抑制。”
“……麻烦二爷了。”扶渊点点头。
“你还知道麻烦我哪!”二爷把药箱重重往春凳上一砸,“你昨天都吃什么了?如实招来!”
“没什么特别的啊,昨儿宫宴?”扶渊疑惑道。
“那不可能,是我亲自验的。”周二爷面无表情,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能力。
扶渊忽然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他对钟离宴道:“你把十五叫进来,我有个东西,想叫二爷来验验。”
昨晚他喝汤时,觉得那汤很是好喝,就趁云垂野不备偷偷藏了一碗,想帮连远殿的掌勺师傅偷个手艺——扶渊在心里默默祈祷,是谁都好,千万别是他。
不一会儿十五就把汤拿来了,二爷一看,也忍不住夸赞这人做饭的手艺实在是高。
二爷在天帝寝宫里用帘子隔出了一个小隔间,他从里面验那碗汤,扶渊就问他蛊毒的事。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周二晃了晃手里的汤,“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云家那帮孙子,还真有可能。”
扶渊:“那二爷对蛊了解多少?”
“除了它来自云都,其他一无所知,不过这就足够了。”二爷义正词严。
扶渊:“……”
合着就是单纯对云垂野以及云家的不满啊。
钟离宴不知个中缘由,很是好奇,用眼神示意扶渊给他讲讲。扶渊把遮月侯和周家最近这段时间的事说了,犹豫一下,又让他附耳过来。
“……真的?”钟离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扶渊。
“千真万确。”扶渊道。
二爷从帘子里出来时,正好看到二人在咬耳朵,便不耐烦的敲敲桌子:“有什么好讨论的?扶渊,你这汤哪里来的?!”
扶渊心里一沉,没心情和钟离宴讨论八卦了:“有问题?”
“有问题。”二爷道。
钟离宴皱起了眉:“是连远殿的厨子?但也有可能是旁人经了手。”
“都不是。”扶渊道,“昨晚遮月侯在连远殿睡的,他给我煮的汤,旁人都睡了。”
钟离宴沉默不语,二爷则是张口就骂了起来:“扶渊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吧?引狼入室懂不懂?还敢让他进你家门?!还喝他的汤?你怎么没被他药死?!”
钟离宴看扶渊脸色不好,忙用眼神制止周二爷,周二爷看了,不仅没有停,反而骂的更加起劲。钟离宴没办法,找了个由头连推带搡把二爷请了出去。
“他若是真想害我,早在昨日七杀想杀我时不管我就成了,何必再绕一大圈骗取我信任给我下毒?”扶渊仍是不肯相信。
“可能是他也不想让七杀最后失控?”钟离宴猜测道。
“尽年和无年要比我强多了吧?他们两兄弟出手,会比我自己成功的机会大得多。”见钟离宴没接话,扶渊又道,“总之这云垂野看来是信不得了——我会写信请他帮忙查查,但是咱们也要派人去云都。他的话不可全信。”
扶渊没有像钟离宴所想象的抑郁起来,他又道:“对了,你可知那尽年和无年是什么来头?”
“查不到,我怀疑这名字是假的。”
“他二人杀人灭口,应该是受了幕后之人的指使。对了,他们俩可还在帝都?”
“在,强留了下来,你也知道,紫阳仙君渡劫时留了病根儿,年纪又大,现在完全是拿着紫阳殿与映川殿的名头压着这两个上神。他们脾气臭得很,我们拿他也没办法,怎么问都套不出话来。”
“对了,还没问关内侯怎么样了。”
“嗨,别提了。”钟离宴愁容满面,“昨儿夜里巡逻的侍卫才发现他,清晨宫门一开就给送出了宫。太医说他对酒过敏,一滴酒都沾不得。估计现在还没醒呢。”
扶渊不知道七杀喝不了酒,不禁自责起来:堂堂关内侯若是被自己一口烈酒灌死了,可如何是好。
“对了,阿宴,还有一事,很重要。”扶渊神器愈加严肃。
“怎么。”
“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扶渊深吸一口气。
钟离宴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好像,喜欢男人。”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屏气凝神,扶渊看着钟离宴,想起方才那个梦,双颊不正常的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而在钟离宴的角度来看,扶渊红着脸和他说自己喜欢男人,很容易让人误会。
“啊?”钟离宴从未想过这种问题,更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发小向自己表白的情况,一时间脸也憋红了,“小、小渊,其实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没有多想过……我也不是拒绝你,你再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考虑可以吗?”
扶渊奇怪道:“你考虑什么?”
“不是你说的么,”钟离宴腆着脸道,“你说你喜欢——”
滚!臭不要脸!”
二人正说着话,忽有宫人来报,说习相来了。
扶渊今日来的虽早,可这么一折腾,已经是临近晌午了,习洛书现在才来,外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果然,习洛书步履匆匆,脸色本就不好,看了扶渊半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双俊眉蹙得更紧。
“舅舅,昨日月夕宴的事,的确是我们安排的,事先从未与陛下与舅舅提过,还请舅舅恕罪。”扶渊连忙起身,却被习洛书按住了。
“我最开始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来了这么一出儿,后来仔细一想,就知道是你们这几个孩子了。”习洛书没生气,眼里除了责怪就是疼惜。
钟离宴便问:“舅舅来得这么晚,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习洛书也不啰嗦,先问了天帝的情况,听说病情暂且稳定下来后,便舒了口气,单刀直入道:“北疆来报,结界破了不少,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大面积坍塌,有完全崩塌的危险,现在只能靠普通的结界苦苦支撑,但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九重天的结界,是万古之前高祖与东华帝君以血为契所建造,为了防止神界灵力的流失,也为了抵御外侮。这并不是结界第一次破裂,但众人都知道,几万年那次结界大崩塌,是钟离家几乎绝后,才换来的新的结界。不仅皇室,魔族与鬼界趁着九重天动荡大肆入侵,九天的神族,死了大半。
那次的修补没有混入与帝君同源的血脉,所以常有小范围的崩塌,几百年都会有一两次,众人也都习惯了。可今年流年不利,几万年前的灾祸,今日竟有重演之势。
“依舅舅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钟离宴问道。
习洛书见他神色之间并无慌张,不由得欣慰:“如今北疆人心惶惶,朝堂之上亦是人心浮动,不妨先放出你监国的消息,由元王辅政;再派遣宗室子弟前去北疆,修补结界。”
扶渊便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提有人从中作梗,只说如今的情况,贸然监国容易被人误会。
“小渊说的也有理。”习洛书想了想,道,“你们放心,这件事倒是极好解决的,明日朝会,阿宴也来,一些事情该准备的要准备了。”
“还有一事,”习洛书看着扶渊,“你尽快与祈知守联系,北疆结界一破,魔族势必会有什么动作,本就定下中秋之后就送他过去,此时情况危急,更是拖不得了。”
“好,舅舅放心。”扶渊在心里捋了捋,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稳住九重天的局势,尽快修补结界,以及假扮木萧,将祈知守送到嘉兴楼以换取魔族的情报。
哪一个都不是容易的。
“舅舅,这个去修补结界的宗室子弟,您心中可有人选?”钟离宴问道。
“……最好不是三殿下。”习洛书道。
三人皆是沉默,元王殿下没有子嗣,钟离宴这一辈只有他们兄弟姐妹五个,五殿下与六殿下又是女儿身,去不得边疆,元王要辅政,太子要监国,自然也去不得,那么剩下的只有三皇子与四皇子了。
但这次北疆结界崩塌的厉害,只去一个如何能够?但习洛书更担心的是,戍北将军兰亭有军权,又是三皇子的舅父,比起魔族,他更担心自己人反水。
国难当头,自然不能削弱兰亭的兵权;大敌当前,向北界派遣兵力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没人对兰亭有足够的信任。
“不如派关老将军同去,协理军权。”扶渊道。关将军是兰亭戍北疆之前的那位戍北将军,为人忠厚正直,又饱经沙场,很有经验。
“关将军年事已高,恐怕不妥。”钟离宴道。
“我倒觉得小渊这个主意好。”习洛书道,“关将军虽然老了,但是积攒多年的威信不容小觑,他去了既能稳定军心,又能震慑住兰亭,可谓是一举两得。”
其实此番若是扶渊能同去,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扶渊的身体状况,众人也都清楚,他在北疆怕是撑不了几天。扶渊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便也不去逞强添乱。
众人正说着,外面便又有人来报,说驿馆有消息送到。
想来是尽年与无年那两位了,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三人出了大殿,那送消息的驿吏就站在阶下行礼,道:“两位上神说了,要请扶渊上神即刻去驿馆相见,说有要事相告。上神如若不给他们这个面子,他二人便继续云游四方,再不插手这些事情。”
扶渊停了,便道:“那好,你先去回复那两位前辈,说本上神即刻便前去拜会。”
“小渊。”钟离宴觉得不妥。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皇家驿馆,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你若不放心,就多派羽林军把驿馆围起来,别叫他们出尔反尔跑了就是。”扶渊道。
“阿宴担心的不无道理。”习洛书道,“那二人来历不明,修为虽与你相同,可年龄上却长你不少。昨日我也与他们有过交集,奸滑得很,你可要当心。”
“好,我去去就回。”
扶渊忽然觉得,那个多事之秋,可真不是白说的。
【作者题外话】:《783882+回川》这个推书也不知道是咋推。今天是一个乱出柜的扶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