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千古苍凉天水碧

赵清姿站在原地等他,等到道场祭祀法会结束,道士们打着哈切回了观中,围观的群众也意兴阑珊,逐渐散去。

夜色更加深重,街上的行人渐少,有人各自还家,有人涌入茶楼酒肆,继续聊些俗世奇事。

等到灯火阑珊,那身熟悉的天水碧,才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余信笑言,仿佛他方才只是踏着月色,去哪处赏了桂花。

“好,就吃桂花酒酿圆子。”

至于余信方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人生在世,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呢?她就有许多事,并未告诉余信,也没见他问过自己。

赵清姿走在前,余信跟在她身后,遥遥看见前方尚未关门的食肆,点点灯火,微微泛黄,店内还有零散几名食客。

一行人进了店,狭小的铺子里,赵清姿与余信坐一小桌,其余人坐一圆桌,店内瞬间有了些许热闹的意味。

她给舞刀弄枪、侯府的亲卫们也都安排了热腾腾的桂花酒酿圆子和赤豆小圆子。

他们虽然是赵寒声派来监视她的人,但实际上从未害过她,反而保护着她,说来都是身不由己,在恶鬼手下讨口饭吃。

兴许等不到中秋月圆,她和余信就要离开长安了,今日就当作和大家一起祈愿过圆满团圆吧。

见有新客来,本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强撑着精神将吃食一碗碗端上桌来,青釉花瓣口碗里盛着小圆子,青碧配洁白,倒有几分相宜。

这样的糯米小甜点,她过去也尝过,除了甜和软糯以外,没有别的风味。这季节,东吴面馆的三虾面和蟹黄面,快要上市了,螃蟹正在进入养肥冲刺期,她开始怀念起自己生活的时代。

酒酿味浓甜润,圆子较糯,馅甜香,撒上金灿灿的干桂花,桂花的香味中和了赤豆的酸涩,赵清姿尝了一口,不由感叹这家店铺的厨子倒有几分本事。

“甜而不腻,这桂花酒酿圆子做得很好。”

“我其实品不出滋味。”余信的神色略有些黯然。

“先生是丧失了味觉吗?真可惜。”怎会如此,赵清姿不免有些讶异,余信品茶时说的头头是道,品茶鉴水之精到,有几分陆羽在世的样子。没成想,他竟然尝不出个中滋味。

他那些药如此神奇,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怪不得人们常说“医者难自医”。

她尽量避免用带有怜悯色彩的眼光看余信,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一点,但他始终是如霁月光风一般,这样的人,只需要敬仰,不需要同情。

“口腹之欲,何穷之,浅尝辄止为好。”他本该对世间的一切都浅尝辄止,作壁上观,而今却是做不到了。

赵清姿不懂余信为何会突然说这些,他很少对她提及自身,以至于她对余信的过往知之甚少。但不知怎的,听着莫名有些伤感。

我兴许有法子给先生治好,这话在赵清姿心里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是身怀外挂,但系统是个坑爹货,也不知道有没有治味觉的道具,倘若给了余信希望,又让他失望,岂不是戏弄他吗?

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任务,多攒福报值,将来兑换好的道具,给自己的“国士”治病。

“无论如何,要吃饱饭,我原也不喜欢小圆子,但为着讨个好彩头,先生与我,都要花好月圆人常在。”

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调羹递到他嘴边,盛着的圆子白糯,纯洁无暇,甚是可爱。

落在余信眼中,比它更可爱的是赵清姿。

余信募地红了耳根,少有的呆滞了片刻,才从她手中接过调羹,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小圆子,方才的黯然之色,一扫而空,清亮的眸子中泛起点点涟漪。

赵清姿察言观色,余信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竟也有错愕的时候,想来还是自己唐突了,逾越了界限。

本想安慰他,竟有些弄巧成拙,看来,她在人情世故方面还需要历练呀。

想到此处,不由有些怪自己,跟自个儿生起闷气来,胡乱舀了一大勺圆子往嘴里送,两颊塞得鼓鼓的,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余信想,圆满大概就在她此时圆鼓鼓的脸上。

“小姐,到时辰了,我们该回去了,侯爷恐怕要担心你。”

赵清姿方才的举动自然落在了舞刀眼里,她本该要如实禀告侯爷。侯爷宝贵着小姐,自然是要把气撒在这余信头上。依着侯爷的性格,他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舞刀不免有些为难,长叹了一口气,即便她不说,其他人亦是要回禀的。一定要找个时机,劝劝小姐,莫要因好意反而害人性命。

回定远侯府的路上,掀开车帘,长安的夜景在赵清姿面前一一闪过,尔后又缓慢的往后退去,像是一出戏的落幕。

她的视线落在余信身上时,总觉得有些不真切。他骑着马,跟在马车右侧,夜风中,衣袂飘飘,松柏一般的脊背挺正板直,给人不容侵犯的感觉,发丝拂过侧脸时,又平添了几分温润。

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她募地想起了李义山的诗,在日渐深浓的夜色中,心跳乱了几拍。

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口时,已是亥时,赵寒声听着马蹄声,一双幽深的眸子又暗淡了几分。他在门口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三刻,她才肯回来。

派出三十余人,个个都是府兵中的佼佼者,回来时却神色慌张,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嚷嚷着“鬼…有鬼”。是以见到余信时,赵寒声并未有讶异之色。

看来是他小觑了余信,虽知此人会些功夫,却不想厉害到如此地步。兴许会点装神弄鬼的小伎俩,但那又如何呢?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凡胎,任余信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怎敌他千军万马

赵寒声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左不过今日叫此人侥幸逃脱,接下来,他要亲手将余信千刀万剐,方泻心头之恨。

在赵清姿面前,他又换上了一副笑容,略带点落寞的意味,像是人造的烛火之光,总不比真正的暖阳。

“下次若要出去,记得早些回家,总归会有人一直等着你。”

“没有人会想着回囹圄”。她狠狠剜了赵寒声一眼,所有的惬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在这定远侯府,她是个锦衣玉食的囚犯。

倘若说方才她还有几分留念长安,此刻,却恨不得立即离开,远走高飞。

她还不知道,再过半月,长安乱起,她便要踏上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路,雨打浮萍,山河陷落,前方是充满荆棘与枯骨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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