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曲曲的一条小路,直通向一处幽静的住所。
绿树掩映下,这里竟与赵父别处的氛围不同,有了一种“曲径通幽”的宁静感,果然是适合修行的好地方。
房屋位置僻静,外观朴素,但是砖瓦都比赵府别处的要新,设计上也更加时髦。
门前石阶上都已经生出了苔藓,代表里面的主人几乎从不外出。
走到这安静的住所,绣春连说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地小了起来:“这是老爷特意为大夫人设计的。听说大夫人要闭门修行,老爷特意在这僻静处重建了一个房屋。”
赵莹莹点了点头,心想,难怪这建筑看起来比别处要新颖。赵长春果然是对顾天骄疼爱有加,连她修佛都特意给她重建了一座房子。
赵莹莹轻轻地踏上台阶,推开虚掩的白色木门,看到房屋中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在佛像前是一张深红色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有几根刚刚燃上的香。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正跪坐在佛像前,虔诚地闭目念经。
“娘。”赵莹莹试探地喊了一声。
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女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向赵莹莹。
“莹儿?”顾天骄的声音中透出惊讶,随后起身缓缓走向赵莹莹,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娘,我在病中的这些时间,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没来看望您,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气。”赵莹莹解释道。
她仔细打量顾天骄,只见顾天骄端庄贤淑,四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脉脉含情。
这么英俊的爹,这么漂亮的妈,按照基因组合远离,怎么着也不该生出自己这样的女儿呀?
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处遗传到爹妈的优点。
“莹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娘知道你身体不好,担心还来不及,哪里会责怪你呢。只是我最近潜心修行,太专注了,有些时候顾及不到你。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不合格,自责还来不及呢。”顾天骄心疼地摸了摸赵莹莹的头。
“这是我特意给您做得桂花糕,您尝尝。我从小就知道你最爱吃桂花糕,所以这次我趁热给您送过来的。”赵莹莹说着,回头看了绣春一眼,“绣春,给我娘端上来吧。”
顾天骄感动不已,连忙道:“瞧瞧,我一激动,差点儿忘了让你们进来了。快都别站着了,我们到房间里头说话。”
一张黑色茶几,顾天骄和赵莹莹相邻而坐,绣春在赵莹莹身后侍立。
顾天骄咬了一口桂花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么多年来再次尝到桂花糕,而且是自己女儿亲手做的桂花糕,简直太感动了。
顾天骄紧紧抓住赵莹莹的手:“莹儿,谢谢你。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桂花糕。娘竟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桂花糕,竟然比专业的面点师做得还要好吃。”
绣春在一旁补充道:“奶,这是小姐研读面点书籍,自学好久之后做出来的呢。”
但是吃了几口,顾天骄便将手中的糕点放下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娘只可怜你这么好的厨艺,却没个懂欣赏的人。”说着,顾天骄再度拉起赵莹莹的手,“莹儿,我虽然终日闭门不出,但也听说这些年你爹一直不断地帮你安排相亲,可有中意的没有?都怪我,怀着你的时候没有听大夫的话好好调理身体,而是天天和万艳芳置气。结果倒好,把你生成这般相貌,娘觉得太对不起你了……”
顾天骄越说越难过,眼看着就要哭了。
赵莹莹心想,难道我长得这么难看,把亲娘都丑哭了?
不至于吧?
“娘,娘,您先别哭……”赵莹莹连忙拦住泪眼婆娑的顾天骄,笑着安慰她道,“我没觉得我长得丑呀,顶多是长得比较个性罢了。”
顾天骄擦试了一下眼角,有些吃惊地看着赵莹莹:“你真是这么想的?”
赵莹莹点了点头:“对呀。娘,美和丑的标准是什么?如果仅仅从一个人的外表就判断她的美丑,那么这个标准该是多么庸俗和肤浅。人要学会自己欣赏自己,我承认我长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但我有我自己的独特之处。”
赵莹莹的观点让顾天骄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莹儿,你……你没发烧吧?你从前……总是怪我。”顾天骄连忙把手放在赵莹莹额头上,又放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没有明显的差异。
顾天骄困惑,眼前的女儿怎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这还是从前那个哭哭啼啼、总是埋怨自己把她生得丑的赵莹莹吗?
赵莹莹连忙道:“娘,人总是会长大的嘛。这些天我在病中也想了好多,早就想通了。丑或者美根本不是我现在要关注的问题,我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赵莹莹差点儿把“就是赚钱”几个字说出来,还好话到嘴边她及时刹车,改口道,“就是想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闻言,顾天骄如同放下了心头一个重担,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莹儿,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之前看你每天哭哭啼啼,我也心烦,都快郁闷成疾了,只有送读经书能让我平静一些,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忽然觉得心里开阔多了。”顾天骄说道。
赵莹莹心想,原来顾天骄吃斋念经跟女儿有很大的关系。这个身主也真是的,嫁不了也不能怪妈妈呀。
赵莹莹宽慰顾天骄道:“娘,从今天起您就不用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决定停止悲伤,自己主动寻找自己的幸福,现在我已经开始在和不同的男孩子接触了。”
闻言,顾天骄脸上终于浮现出喜悦的笑容:“莹儿说得可是真的?”
赵莹莹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会骗您。只是,结婚不是小事,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幸福,要慎之又慎。前几天我相了个亲,男方是个教书先生,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莹莹话还没说完,顾天骄已经像天下所有催婚的母亲一样着急忙慌地打断她道:“那就赶紧接着深入了解啊莹儿,约会、逛街、吃饭什么的,咱也不需要男方花钱,需要钱的话,你就跟娘吱一声,娘立刻就让人给你送去。”
“娘,钱那倒不用了。我作为一个姑娘谈恋爱还得花家里的钱,那该多没用啊。”赵莹莹说道。
顾天骄连连说道:“女儿,你千万别这么想。咱们跟男方相亲,自己不拿钱,显得多小气似的。咱们赵府向来大气,只要人家男方没什么意见,你也中意,那么只要一结婚,房子车子什么的都统统由我们赵府来搞定,不需要男方家里作一点难……”
赵莹莹忙打断顾天骄:“娘,其实我这次来,倒不是跟您说这些的。我现在相亲的这个男的吧,他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花了好多钱了都没看好,我特意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顾天骄听赵莹莹这语气,觉着女儿的婚事终于八字有一撇了,如头顶乌云被拨开,终于露出阳光,连忙道:“他爹患的什么病?还需要花多少钱?你跟男方说,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他爹的病尽管放心去看,需要多少钱我们给他拿。”
赵莹莹道:“娘,不是钱的问题,是医生的问题。现在没有好医生,他爹的病不容易看好。”
顾天骄道:“原来如此。我虽然不结交什么朋友,但是你爹在朝中做官,认识的人脉广泛。需要什么大夫问不到?”
赵莹莹道:“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大夫,是隐退多年的吴中山大夫。”
顾天骄皱眉道:“这却有些难度。若是一般的大夫也还好,只需要你爹托托关系就能请到。倒是这个吴大夫不好请出山,我从前听你爹说,这个吴中山,淡泊名利,喜欢云游四海,皇上请他出山他还不肯哩。”
赵莹莹道:“若是普通的大夫,我也不敢来叨扰母亲。”
顾天骄想了想,说道:“既然你都开口求我了,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想办法让你爹清楚吴中山大夫来看病。不过,你得答应我,尽快给自己找一个满意的归宿。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不知道发了多少愁了。”
赵莹莹连忙道:“娘放心吧,莹儿一定会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
回去的路上,绣春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莹莹笑道:“好春光,不如梦一场。绣春,我病了好久都没有出去走动,现在身体终于好一些了,我们出去走一走如何?”
正是秋天,许都到处一片秋意。街边的树木都已经染上黄色,古香古色的街道,在秋风中格外美丽。
青砖绿瓦下,整齐地悬挂着一扇一扇的大红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动,煞是美丽。
赵莹莹走在许都的街道上,心想,几天前她还在h市的高楼大厦里,从事着证券经纪人的工作,为了能够在那个繁华的都市站稳脚努力工作,一分钟都不敢怠慢;几天后她竟然醒来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家,陌生的身份,这一切现在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一切犹如梦境,可偏偏又真真实实。
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呢?
她究竟是赵小刀,还是赵莹莹呢?除了她自己,真正有人在乎吗?
甚至连她的父母、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现在的赵莹莹是一个全新的赵莹莹。
正在感叹间,只听到街上传来一阵拖长了尾音的吆喝声:“冰糖葫芦啦,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赵莹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戴着一顶破帽子,脸上布满皱纹,手指皴裂,推着一辆破旧的小车,上面摆满了刚做好的冰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老人叫卖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当铺前,很快,从当铺里钻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来,不耐烦地冲老先生吼道:“死老头儿,别挡在我们店门前,妨碍到我们生意了!”
老人恳求道:“这位爷,求您让我在这里吆喝一会儿吧。我这糖葫芦都是今天一早现做的,用新手的大山楂和上好冰糖做成的,要是今天卖不完,就都坏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不耐烦地吼道:“你走不走?再妨碍我们店里做生意我就一脚踹翻你的车,让你一串冰糖葫芦都别想卖了!”
说着,男人便气势汹汹地来推搡老人。
卖糖葫芦的老人只好连忙道歉道:“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便颤巍巍地推起自己的小车,缓缓地向前走了十来米,换了一个远离当铺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继续叫卖。
赵莹莹看到车上的冰糖葫芦都是采用最大的山楂做成的,又红又艳,铺满一层厚厚的冰糖。
秋风瑟瑟中,老人不禁裹紧了衣服。看样子整整一个上午并没有卖出去几串糖葫芦。
赵莹莹便走上前去,问道:“老爷爷,这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老人连忙热情地笑着回答道:“五文钱。”
“五文钱……”赵莹莹算了一下,五文钱大概也就是现在的一块钱,价格可谓是太实在了。
“给我来十串吧。”赵莹莹说道,一摸口袋,却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带钱,便回头问绣春道,“绣春,你先借我一下,回去我还你。”
绣春还以为赵莹莹是随口一说,便诧异地再三向赵莹莹确认:“赵小姐,您当真要买十串?”
赵莹莹道:“没错,你先借我点钱就是了。”
绣春从自己的绣囊里数够了五十文钱给赵莹莹:“赵小姐,您可想好了。这冰糖葫芦只能放一天,吃不了就坏了。”
赵莹莹给了绣春一个眼神儿,绣春立刻识趣地说道:“好吧。我知道,大小姐让我做的事我照做就是了。”
于是,赵莹莹把五十文钱给老人:“老人家,给我来十串糖葫芦包好。”
老人犹如看到救世主一样感激涕零,双手捧过那五十文钱,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连连道:“谢谢这位宅心仁厚的姑娘,您真是我见过最善怜的人,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我给您挑十串最好吃的冰糖葫芦包起来。”
老人包了十串最大的糖葫芦,赵莹莹却一串也不吃,全让绣春拿着。
绣春抱怨道:“大小姐,您也不吃这个,您买它干啥?我知道您是可怜这位老人,但是许都穷人太多了,您是可怜不过来的。”
“能帮一个是一个吧。这许都贫富差距也太大了。”赵莹莹叹了口气。
在h市的时候,虽然赵小刀爱财如命,每天拼命赚钱,但是看到街上乞讨的老人她还是会悄悄给他们放一点零钱。
绣春道:“大小姐,您和平时相比起来,真得变化太大了。往常您见了这些穷人都万分嫌弃,恨不得绕着走,越远越好,总是一副躲避还来不及的样子。现在真不敢相信您和从前是同一个人。”
“哦,是么?人都是在不断改变的嘛。”赵莹莹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绣春的问题,一边心想,从前的自己——哦,不,是从前的身主可真讨厌,怎么能嫌贫爱富呢。
远处几个刚从学堂放学的孩子跑了过来,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在夕阳下追逐嬉戏,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丝毫体会不到人间疾苦。
赵莹莹回头看了一眼绣春手里的糖葫芦:“绣春,把这些糖葫芦分给孩子们吧。”
绣春点头道:“好。”
于是,孩子们开心地拿着糖葫芦一哄而散了,他们边跑还边回头向赵莹莹和绣春灿烂地笑着道谢:“谢谢两位可爱的姐姐!”
赵莹莹望着开心的孩子们,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微笑。
殊不知,这一幕恰好被酒楼上的一位男子尽收眼底。
男子衣着华丽,秀发及腰,正闲坐在酒楼上,手中提着一壶酒,缓缓地自斟自饮。
从赵莹莹刚开始帮助卖冰糖葫芦的老人时,他就注意到了赵莹莹。只可惜,赵莹莹的方向一直背对着他,所以他并未看清赵莹莹的容貌。
好奇心驱使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赵莹莹的背影,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许都似这般宅心仁厚的奇女子,倒是极少。所以他很好奇这女子的相貌。
“太子殿下,天色渐晚,咱们该打道回府了。万一您着了凉,到时候皇上要责罚奴才,奴才可承受不起呀。”一位年轻的太监李大忠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说道。
男子对于注意力被打断感到非常不悦,剑眉微蹙,微微愠怒,转头斥责道:“李大忠,我不是跟你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太子?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李大忠连忙唯唯诺诺地改口道:“是是是,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皇上要责罚奴才了,奴才这条狗命可禁不起太多惊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