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鹭其实一刻也不想离开凌青壁,但确实是要清理,也只能跑出来打水。
他提着水桶回到房间,见凌青壁已经换下了外袍,只穿着里衣躺在了被窝里。
“叔叔,你躺着便是,我帮你擦手。”唐鹭将水倒进盆里,又用内力将冰水变得温热,想着这样便不会冻着叔叔了。
他拧干帕子,坐到床边,仔仔细细把凌青壁的手擦干净。
“臭小子,以前低估了你,看来身体还真不错。”凌青壁闭着眼睛调侃道,“还以为你行事过度身子发虚呢。”
唐鹭知道他这是在夸奖自己,得意道:“我其实很节制,只有喜欢了叔叔以后才这样。”
擦完手,他也给自己清理了一下,换了新的里衣钻进了被窝里,紧紧抱着凌青壁。
“你脸色有些不好,定是方才被那毒素折磨得不轻。”唐鹭抵着他的额头,心疼道,“是我太过分了。”
凌青壁轻轻哼了一声:“明明是我先动的手。”
“但是叔叔是为了让我快活。”唐鹭也学着他闭上了眼,低声呢喃,“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解毒。今晚我就开始修炼《不度神功》,你放心,我有家传《杜若诀》的内功修为,进境会很快的,只要我闭关几日,定能功力大增。”
凌青壁的声音听起来近乎耳语:“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练功而已,这是应该的。这几日我已算是疏于练习了。”唐鹭亲了亲他的鼻尖,“我想好了,之后回去跟我爹好好谈谈,我也要好好练习兰心剑法,将来咱们两个人一起闯荡江湖,刀剑合璧。”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和你一起创制一套刀与剑相辅相成的剑谱和刀谱,作为咱们疾风门的绝学。有叔叔的功夫,加上我的悟性,咱们疾风门一定会名扬天下!假以时日,叔叔也去争一争这四府盟盟主之位,如何?!”
凌青壁没有吭声,唐鹭轻轻晃了晃他:“叔叔?”
谁知接着他便感觉到怀里的人失了力,重重向一侧倒去。
“叔叔!”唐鹭紧紧托住凌青壁,捧起他的脸,紧张道,“你怎么了?!”
可是凌青壁已经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管他怎么晃都没有睁开眼睛。
唐鹭当机立断,推着他坐起来,运起内功帮他祛毒。
艰难运转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凌青壁身上持续散发着缕缕青烟,面色也稍有了些血色,缓缓睁开眼睛。
“糖包……你别太勉强,千万别耗尽内力……”
唐鹭眉头紧皱,内力持续在凌青壁的经脉中运转:“没事……叔叔,别小看我,我可以……”
时间差不多到了午时正,门外响起了周靖的声音:“师父、师娘,午膳都准备好了。”
“好,稍后就去。”凌青壁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听到周靖离开的脚步,他偏头跟唐鹭说:“我没事了,停下吧。”
唐鹭这才缓缓收功,将内力撤了出来,归于丹田。
凌青壁一回头,看到少年面如金纸,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不是不信你的本事,是我不舍得你遭罪。”
“遭什么罪,跟叔叔合二为一的感觉不知道多妙。”唐鹭淡淡笑道。
凌青壁当然知道他其实只是在硬撑,不忍戳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笑骂:“臭小子,脑子里只有那种事。方才消耗了那么多,走吧,去吃点好吃的补补。”
“我不去了,帮我给哥哥们赔个不是。”唐鹭撒娇道,“我想练会儿内功。”
看来是方才消耗得太厉害了,凌青壁心疼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勉强他,便道:“也行,他们都是自家人,不会在意这些。”
稍后他便换了身衣服,去了饭厅,孔昙等人已经落座,正等他过来。
“小唐呢?”见凌青壁只身前来,聂云汉好奇问道。
凌青壁坐下:“他有些不舒服,让他继续歇着了。”
“怎么突然不舒服?”韩汀疑惑,“方才跟阿闲过招还好得很。”
卓应闲鄙夷地看了凌青壁一眼,没说什么,但满脸写着“你无耻”。
凌青壁:“……”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
孔昙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完全明白,但也能隐隐猜到大概什么情况,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怪我怪我。”凌青壁无奈,心想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这也不算冤。
聂云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凌二哥,虽然你一把年纪刚开荤,但也得注意节制。我看你脸色都发青,是不是折腾得有点过了?你就是不在乎你的身体,也得照顾好人家小唐。”
“去你的吧!”凌青壁一抖肩膀,把他的手抖掉,“吃完饭赶紧滚蛋,要不然除夕前你俩都到不了家!”
聂云汉“啧”了一声:“一言不合就开始撵人。”
“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凌青壁夹了口菜吃。
孔昙默默端详凌青壁片刻:“老二,你的脸色比方才差了许多,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凌青壁起身给他斟满酒,笑道,“就是过得太滋润了,疏于练功,看着是虚了点。”
大哥他们都不怎么练内功,知道也帮不上忙,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免得闹心。
韩汀附和道:“我看没事,二哥这人向来什么事都不往心里装,要是有事儿肯定跟咱们说。”
“还是三弟懂我!”凌青壁笑呵呵地端起酒杯:“都是自家兄弟,废话不多说了,我敬诸位一杯!”
说罢他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其他人见他如此自然,便不疑有他,也纷纷干杯。
凌青壁虽然看起来饮得豪迈,但稍稍有些担心,生怕自己带毒饮酒会当场飙血,好在这毒似乎与酒并不犯冲,他依稀还觉得好受了一些。
“老二,方才我和老三商量了一下,既然现在有小唐陪你,我俩也不久留了。”孔昙道,“吃过饭,稍作休息,我们就回五陵渡。”
凌青壁一怔:“这么快?你们上午才来,怎么也得住一两天再走吧!”
虽然他也怕孔昙和韩汀留下来会发现自己的端倪,但他俩这么快就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住了,待宵孔雀没有人坐镇,我还是不放心。”孔昙道,“原本我们来,也是想看一眼你这里,叫上你和小周当天和我们一起走,既然现在你不走,我们也不多留了。”
凌青壁虽然舍不得,但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也对,五陵渡离不了人——小周不走吗?”
周靖和花雨深在另一桌吃饭,此刻连忙回头:“我不走,我留下来陪着师父。”
“小周现在学得嘴甜了。”聂云汉笑道,“你师父有小唐陪,你还担心什么。”
花雨深赶忙道:“其实师兄是怕我们孤单,他留下来是为了照顾我们的。”
凌青壁一想,也对,小花这离家出走的,自然也回不了家,小周留下来陪他们也对。
“成,这次我们疾风门过年可热闹了。”他想到这个,禁不住眉开眼笑,“大哥,老三,等没事儿了我也回去看你们。”
孔昙见他徒弟们挺孝顺,便没了担心:“嗯,勤写信回来就成,对了,也带小唐回来玩。”
“二哥,你和小唐要成亲吗?”韩汀关心地问,“就像聂兄弟他俩似的。”
凌青壁怔了怔,心想我俩也算拜过堂了吧?嘿嘿,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
“等回头我问问他,他想办咱就办,他要不想折腾就算了。”他想起成亲,心里突然还挺期待。
孔昙点头道:“那成,我们等你的信儿。”
吃过午饭,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告辞。凌青壁送他们到山庄门口,看他们纷纷上马。
“以后有时间常来啊。”他依依不舍道,“还有聂老弟和小阿闲,我在凌云府城里还买了套院子,可以给你们住,你们能在城里多玩几天。”
聂云汉哈哈大笑:“想得这么周到,我俩一定不会辜负你。”
“对了,年后四府盟武林大会,你俩要来凑凑热闹吗?”凌青壁问道。
聂云汉看了看卓应闲,回答说:“到时候再看吧,有空就来玩。”
“凌二,在世上能遇到知心之人是件幸事。”卓应闲低头看着凌青壁,认真道,“祝你俩幸福。”
两人虽然经常互怼,但凌青壁知道他没有恶意,此刻听到这句难得的真心话,十分动容,抱拳道:“彼此彼此!”
送走这世间上仅有的亲人和朋友,他赶紧跑回自己的小院,想看看唐鹭情况如何。
谁知他刚冲进屋里,险些被四散的内力冲了一个倒仰!
上次谢青枫运功疗伤也是这个阵仗,凌青壁倒也没大惊小怪,但是看到唐鹭盘膝端坐在床上,旁边摆了一本翻开的册子,顿时觉得不妙。
而且少年此刻面色涨得通红,眉头紧蹙,一脑门大汗,仿佛在艰难忍耐什么。这不像是在运功调理,倒像是在强行突破!
“糖包!你在干什么?”凌青壁紧张道。
唐鹭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周身内力威压锐减,但并没有收功停止。
凌青壁感觉到那内力屏障淡去,赶紧跑到床边,拿起那本册子一看,果然是《不度神功》。
这人方才把自己支开,原来是为了强练内功!
“糖包,快停下来!”凌青壁担心道,“别这样,太过心急容易走火入魔!”
唐鹭的内功修为其实不差,若是正经修炼也没问题,就怕他为了给自己祛毒,强行提升。
最近熊孩子又乖又甜,差点忘了他骨子里有多疯!
“糖包!糖包!”叫了几声,不见对方有回应,凌青壁没办法,跳上床去,双掌抵上唐鹭后背,与他内力相连。
此刻唐鹭的经脉中波澜起伏,内力暴涨,确实有一日千里之势,但这个状态极为不稳定,简直就是踩在了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的边上。
他的脑海中一直默诵着《不度神功》的口诀,通过连通在一起的内力,凌青壁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功法。
既然阻止不了,便只能一起修炼,这样万一唐鹭出了岔子,自己还能帮他护法。
修炼内功需要全神贯注,尤其是唐鹭目前的状态十分凶险,稍有分神都可能出问题,凌青壁很快进入入定状态,以自己的内力守护着对方的经脉运转。
不得不说,这《不度神功》的运转方式的确奇特,看起来十分平和,但真正练起来却是非常凶猛。
简而言之,就是让修炼者不断地去挑战自己的极限,最终胜者为王!
难怪净潮大师给这本心法取名为“不度”,佛度有缘人,若是无缘,便不度么?
当然不是,勇者自度!
只要敢于挑战自己的极限,即便是在别人看来“无缘”之人,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攀至顶峰。
凌青壁体会到这《不度神功》的主旨后,内心稍安。
看来这功法倒是很适合糖包这种疯起来不要命的,应当不至于出什么大碍吧?
凌青壁内力被毒素侵袭,并不能起什么大作用,他只是像个守护者那样,关注着唐鹭的一举一动。
唐鹭经脉内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沧海桑田的变化,内力咆哮着四处奔流涌动,这个感觉凌青壁很熟悉,就像那日海长老强行把内力输入他体内一般。
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不求别的,只求糖包能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