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本还想打个圆场,一听的确是应辞,也闭口不言,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应辞现在不宜露面。
不过转念一想,想必宫里的那位也是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想见一见,也情有可原。看着两人僵持不下,思虑之后开口道:“老身也有些日子没见过皇后娘娘了,正想进宫拜见,不如明日让那丫头跟着老身前去。”
温庭还想再说些什么,老夫人按住温庭的手,低声道:“庭哥儿,别惹娘娘生气。”
温庭这才止了话头,既然皇后能注意到,他再带着应辞,保不齐其他人也会注意到,可若是跟在老夫人身边,不容易引人注意,也算权宜之计,这才允了皇后娘娘的旨意。
桂嬷嬷见目的已经达成,将带来的礼留下,便没多做停留,回了宫中复命。
等人走了,老夫人才点着温庭的头数落:“你这糊涂小子,辞丫头是什么身份,接到府里已经是铤而走险,你还大摇大摆地带进宫里去?”
温庭无奈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自知理亏,连连赔罪。
那时他并未多想,况且应辞就在他身边放着,他有把握保应辞周全。但今日之事给他提了个醒,就算他可只手遮天,那暗处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应辞的事,还需谨慎行事,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老夫人把该问的事都问清楚了,还替温庭揽了个差事,有些乏累,于是便让温庭回了清竹轩。
再说桂嬷嬷回了凤翔宫复命,坐在软榻之上的皇后看到桂嬷嬷回来,忙问道:“如何了?”
桂嬷嬷行了个礼:“娘娘猜的不错,丞相大人的确一口回绝了。”
皇后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想让温庭松这个口很难,这才软硬兼施,不惜做了一回仗势欺人的恶人,岂知还是不行。
那日太子殿下说温庭府里养了侍妾,她便派了人去打听,可丞相府不好进,若是打听的狠了,难免惹人注意,所以无功而返,并未打听到什么确切消息。
她想了想也是,温庭身边统共也就那么两个丫头,或许是太子看错了也不一定。倒是那一日偶然听春茶提起,一日送莲子羹时,确实看到温庭身边有个眼生的丫头。
她找来太子确认,太子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还是个不一般的丫头,那日还指点了一下他的功课,所以印象深刻。
她询问太子可还记得那侍妾的模样,太子正疑惑母后为何这样问,脑中仿佛灵光一闪,那隔着珠帘的朦胧身影和应辞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母后,那日来的丫鬟难不成就是老师的侍妾。”难怪,那日他总觉得老师有点反常,还尤其护着那丫头。
皇后这才差了人去请人,是与不是,带来见见便知晓了,不过若真是温庭的侍妾,恐怕也不好将人召来。
皇后心中百转千回,连连叹气,却又听桂嬷嬷继续说:“不过今日丞相府的老夫人在府上,说动了大人,说她明日会带着那丫头来拜见娘娘。”
皇后听了,一双眸子亮了起来,难掩喜色,拍着手背说了两声好,又吩咐道:“本宫也久未见过温老夫人,你去吩咐膳房,提前备些温老夫人爱吃的素斋,莫要怠慢了。”
桂嬷嬷领命下去。
温府一片和乐,而此时的陆府,陆倬风都快将桌子拍烂了。
“子晏,你怎么如此糊涂,为父告诉你此事,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平日里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陆倬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介武将,骂起人来也是毫不避讳。
他万万想不到,今日上朝等待他的会是如此憋闷之事,这朝中的大臣就像是商量好的,纷纷向皇帝弹劾陆子晏,毁坏兰若寺厢房便也罢了,就连陆子晏幼时将哪家的孩子推倒了,把谁家的器皿摔了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奏了上去。他有口难辩,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他丢了脸不要紧,待他回来找陆子晏问清楚了原委,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为父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到此消息,温庭心思不纯,你此时这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还怎么救应氏一门!不争气的东西!”陆父怒不可遏,指着陆子晏的鼻子。
从他上次从丞相府回来,他便知温庭不简单,陆子晏怎么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挑衅温庭。
陆子晏耷拉着脑袋,任凭父亲责骂,他此时也是懊恼不已,但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便控制不住的想去找应辞,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他只是不想看到应辞被蒙骗还不自知。
骂了好一会,陆倬风才消了怒气,口干舌燥,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去见应辞!”
“父亲!”陆子晏猛地抬头,不让他见应辞怎么行,他怎么能放心应辞一人在那狼窟里!
“喊什么喊,你这样子,你应伯父一家迟早要被你害死!”陆倬风咬牙切齿,“你忘了温庭是什么人,他是应家谋逆案的主审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他能给应家好?”
“可是,怎么能将小辞放在温庭身边?小辞若出了危险,便对得起应伯父吗?”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糊涂的儿子”,陆倬风只觉得后脑勺嗡嗡的疼,平日里也算聪慧的子晏,怎么一到了应辞的事上,就拎不清了,“为父一开始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收了心思!为何如此嘱咐于你?应辞现在在丞相府,你可看她受了什么委屈?你也清楚温庭他心思不纯,但不管他目的是什么,应辞在丞相府是安全的。就算你把应辞从丞相府接出来,你又能如何,带着应辞亡命天涯吗?现在只是权宜之计,等应家昭雪,应辞自然是要接出来的!”
陆子晏总算冷静下来,沉默半晌才道:“孩儿知错了,谨遵父亲吩咐。”
陆倬风疲惫地挥了挥手,让陆子晏退了下去。
待陆子晏离开,陆倬风才端起茶杯,眉头紧皱,子晏这孩子,对应辞的心思还是太深了些。
丞相府。
老夫人午后小憩醒来,檀木听到动静,端着备好的茶点进来,扶着老夫人起了身:“老夫人,可还觉得乏累?”说着,将茶杯递上来。
老夫人用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摆了摆手道:“既已经回了府里,怎不去清竹轩伺候?”
檀木接回茶杯放好,又回过身来,扶着老夫人下了床:“大人身边有人伺候,用不到奴婢,倒是您,好不容易回趟府里,这里里外外要操心的琐事多着呢,沈婆又上了年岁,哪忙的过来。”
老夫人在软榻上坐下,檀木忙前忙后,半天没有听到老夫人说话,一回头,才看到老夫人正看着她,老夫人虽然已经满脸皱纹,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明睿有神的很,温庭的那一双眼睛正是随了老夫人,被这样一双眼睛打量着,檀木有些不自在,磕磕绊绊地道:“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好丫头,你告诉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她活了几十年的老骨头了,檀木这话,一听就不对味。
檀木听到此话,委屈酸涩顿时涌上心头:“老夫人,奴婢不委屈,只是见不得大人,清誉受损。”
老夫人忍不住叹息,说来说去,还是这回事。
温庭本就是独子,他父亲又去的早,温家男丁不旺,那时迟迟不见温庭娶妻,她便心焦不已,但温庭的性子她也了解,有主意的很,说不动,逼不得,她没有办法,这才指了檀木和念珠过去,确实是有通房丫头的意思,想着日日相伴,兴许就开了窍。
这两个丫头都是她养在身边的,知根知底,性子又讨人喜欢,她也舍不得亏待了,虽然身份低微成不了正妻,若是温庭愿意,按正经章程纳进府里也是可以的,谁知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动静,她便也收了心思,一切随缘了。
念珠那丫头好说,没心没肺的,就是檀木,心思沉,她看得出来,心里惦念着温庭,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变。
檀木上山向她禀报了府里新入女子的事,听檀木的描述,应辞就是个不知礼数,不懂分寸的荒唐女子,但等她回来见到应辞,她便知不至于那么夸张,檀木的说辞,多多少少带了点个人情绪和女儿家心思在里边,所以看什么都觉得不合规矩。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丫头,老夫人不忍明说,伤了她的心,斟酌了词句,劝慰着:“檀木,你听我说,庭哥儿啊,已经到了年纪,这府里总是要有位夫人,就算不是,这么久了,他总算有个知心人了,也是件好事。你伺候他这么多年,他的意思你最清楚,况且这天下间的好男儿多的是,可不要闭着眼睛,一条道走到了黑。”
老夫人膝下无女,这两个丫头又是她亲手捡来的,所以也是真心疼爱这两个丫头,就算入不了自家府里,也能替她们找个好人家,只是这么些年看檀木没有其他的心思,她便一直没有提过这茬。
檀木惊愕不已,眸子里立刻蓄上了泪水。
她自问并未夸大其词,只是如实禀报而已,应辞贴身随侍是真的,白日宣淫也是真的,现在老夫人与应辞不过就见了一面,非但不让应辞收敛些,反而要将她另许人家。
眼看着泪水就要滚滚而下,檀木匆匆应了句:“檀木哪儿也不去,我去库房取些东西。”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