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太子求见,齐皇的怒容稍稍敛了些,未曾再对小太监发难。
他摸了摸腕上佩戴的龙眼菩提珠,随后摆摆手,沉声道:“请太子进来。”
小太监如获大赦,连忙磕一记响头:“诺。”
其实萧瑾有些好奇,男主来御书房究竟想干什么。
毕竟以男主的完美人设,除了开局婉拒齐皇赐婚之外,待人接物向来滴水不漏。
一方面,男主享受着万民称颂,就连原主这样性情乖张的角色,也甘愿成为他的羽翼。另一方面,此人却在暗中打压四皇子的势力,不着痕迹地拔掉碍眼的钉子。
只是有一点很不幸。
由于这篇文的古早狗血属性,作者后期放飞自我,导致男主人设崩塌,追妻追的很狗,强取豪夺什么戏码都上演了。
忽略掉这一茬,男主的智商还是在线的。
炉鼎烟雾缭绕,龙涎香浓郁芳润。
萧瑾靠在轮椅上,静静地聆听着脚步声,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实际上却用余光瞟向楚韶,观察着她的反应。
从昨夜楚韶将萧瑾推回原主的房间开始,她就一直在怀疑楚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根据这么多年看网文的经验,穿进小说世界,碰上女主重生,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奇怪的是,从男主踏进御书房,再到他向齐皇行礼问安,楚韶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然挂着浅淡的笑意。
通过观察表情,可以看出一个人潜意识的反应。这种反应往往无从思考、也难以掩盖。
看来是真不在意。
所以萧瑾觉得更奇怪了。
女主如果没重生,人设怎么会崩成这样?可是如果重生了,见到男主和男二,好歹也会有些反应吧。
也就在萧瑾观察楚韶时,太子萧昱已经对着齐皇行过礼了。
而后他讶然地转过身,望向在场诸位,微笑道:“可巧,今日孤本是为浔州赈灾而来,没想到三弟和四弟也在。”
“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臣弟实在惭愧。”
四皇子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嗤之以鼻。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来。还要装作凑巧,假惺惺给谁看呢?
太子身着蟒袍,腰系玉带,端的是一派温润俊雅。
面对四皇子口不对心的恭维,他也只是笑一笑:“四弟说笑了,孤不过尽臣子之事罢了。四弟尚且年幼,虽未入朝为官,时常进宫向父皇请安尽孝,也是好事。”
听到这话,萧瑾险些笑出了声。
尚且年幼?请安尽孝?
男主怕不是在搞笑吧。
堂堂七尺男儿,带着两名琵琶姬来御书房尽孝?真是感天动地,父慈子孝。
四皇子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琵琶女,面色铁青,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言重了。”
齐皇的脸色也不太好,毕竟太子话中有话,针对的也不止四皇子一人。
然而太子神情自若,甚至还转过身微微地笑了笑,望向萧瑾和楚韶二人。
只是在瞧见楚韶时,他的目光似乎停滞了片刻。
楚韶却没有什么反应,嘴角弯着温柔的笑,坦然地与太子对视,俯身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回过神后,笑道:“公主有礼。”
见此情景,萧瑾简直想翻个白眼:来了,一见钟情的名场面。
当初拒婚的是你,现在失神的还是你,男主你是真的狗。
不过,太子显然是个爱江山胜过爱美人的狗东西。
很快他就免疫了楚韶的美颜暴击,温和地望着萧瑾,关切地问:“三弟的咳疾可好些了?”
真正的萧瑾当然已经咳死了,不过太子此话明显只是客套一下,毕竟原主生前也曾是太子的党羽。
虚假关怀身患重病的下属,更有利于榨取剩余价值。
这些萧瑾都懂,所以她咳了两声,淡淡地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弟已经好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萧瑾的错觉,当她说出此话时,总觉得太子似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登时警觉起来: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不会就穿帮了吧?
事实证明并没有,因为太子随后便收回了视线,欣慰地说:“如此甚好。”
到底哪里好了,萧瑾也不知道。
她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男主状似随意地遣散了房中的琵琶姬,开始跟齐皇商讨国事。
这一商讨,便过了很久。
久到楚韶实在无聊,开始打量起了萧瑾的手指。
越是细看,她就觉得越发有趣。萧瑾的手不算小,苍白修长、骨节分明。
但跟寻常男子比起来,指骨又太细了。
楚韶唇边含笑,愉悦地思考着,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想到的。
可是每每想到关键点,便会记不清她刚刚在想什么。
奇怪,的确很奇怪。
萧瑾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系统早已向她道出了真相:
“为了维持书中世界的正常发展,系统将根据本书作者的逻辑,在原主性别的问题上,对所有角色进行降智打击。”
“……”
牛,真的牛。
为了替古早狗血文作者圆逻辑链漏洞,这系统也是煞费苦心。
待到太子商讨完国事之后,他俯身拾起摔在地上的奏折,恭敬地递给齐皇,笑问:“不知父皇方才因何事而烦恼?”
不提这茬倒还好,一提起这事,齐皇接奏折的手都顿了一顿。
接过奏折之后,他把折子往案上一摔,沉声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三弟,平日里行事乖张也就罢了,偏偏昨日抢了你四弟的王妃,在百姓面前丢尽了天家的脸面!”
萧瑾不置可否,虽然您被设定成昏君,但是在御书房听琵琶曲,貌似也挺丢脸的吧。
她并不想搭理齐皇,然而楚韶却开口了。
“陛下,妾身觉得这不太对。”
萧瑾看着楚韶面上浅浅的笑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皇就纳闷了,楚韶区区一个亡国公主,怎敢公然与自己叫板?
不过碍于儿子们还在此地,他只是皱了皱眉:“何处不对?”
楚韶的笑容依旧柔和,嗓音琅琅如玉石:“妾身昨日虽然坐在花轿里,但也能听见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百姓们未曾有什么反应,反倒还在拍手叫好,下注喝彩呢。”
说出此话后,御书房内第三次陷入了死寂。
萧瑾面上维持着淡定,内心却有些怀疑,楚韶是不是对面派来的间谍?
果然,齐皇怒了,怒火滔天。
一开始他以为萧瑾只是抢了萧逸的王妃,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两个好儿子还打起来了!至于谁输谁赢,结果显而易见。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萧家的脸都快被萧瑾给丢尽了。
只是可恨,萧瑾如今废了双腿,又得了重病,他不能将这逆子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盛怒之下,齐皇只得指着萧瑾骂道:“萧瑾,今日你若不将尧国公主送回你四弟的府上,以后朕就当做没你这个儿子!”
萧瑾乐了,她是女儿身,本来齐皇就没她这个儿子。
更何况将她从玉碟里除名反倒省事。原主贵为燕王,没了三皇子这个身份,回封地还是照样当大爷。
于是萧瑾微笑着说:“父皇,公主已和儿臣行过对拜之礼,也入了洞房,岂有送回四弟府上的道理?”
有了前三次的铺垫,第四次死寂便理所当然了。
就连太子都微微皱眉,觉得此言实在太过无稽。
以萧瑾目前坐在轮椅上的状态,如何夫妻对拜,又该如何行洞房之礼?
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萧瑾本人也不知道。
但也没人敢指着她的鼻子骂:你都是个废人了,还洞个什么房!
想到这一层,萧瑾很自然地开始胡言乱语:“更何况儿臣对公主一见倾心,此生非她不娶。”
除了楚韶并不感到意外,十分从容地站在萧瑾旁边,御书房诸位皆沉默了。
因为一旦接受了萧瑾的逻辑,一时之间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太大的错误。
此时只有太子依然保持着清醒,语重心长地对萧瑾说:“三弟,莫要胡闹。”
萧瑾有些意外,她以为原主作为太子党,男主此番前来,必定是来给原主撑腰的。
现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这样。
太子看了一眼楚韶,随后再将视线移回萧瑾身上。叹息一声,教导道:“三弟,夺人妻子,非君子所为。”
巧了,她本来就不是君子,而是女子罢了。
若换成原主,此时恐怕早就唯男主马首是瞻,只可惜壳子里已经换人了。
太子微微地笑着,他也以为萧瑾再如何无法无天,总归还是会听他的话的。
萧瑾咳嗽两声,对上太子的视线,回以不失礼貌的笑:“太子殿下,臣弟都已经夺人妻了,所以也并不指望当什么君子。更何况所谓君子,原不是臣弟这种人能当得的。”
“如今臣弟横竖也是个废人,所以宁愿当小人,逞一时之快,抱得美人归。殿下觉得,臣弟此话可说得对?”
太子的表情很是莫测,不知道是因为萧瑾竟敢忤逆他的意思,还是因为此人言语犀利、意有所指,像是在指桑骂槐。
总之,他沉默半晌,终究是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齐皇却怒不可遏。
从前还有太子能治一治萧瑾,如今这厮直接反了天了,连储君的劝告也不听。
怒到极致,他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对身边打哆嗦的太监说:“去拿玉碟来。”
只是太监还没来得及接下口谕,御书房外便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嗓音:“慢!”
在场诸位除了萧瑾和楚韶外,听见这道声音,皆是一愣。
来者带袂飘扬,径直走向御书房,却无一人敢阻拦。
待到此人行至正中央时,萧瑾才看清了她的脸。
女子身着锦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眉眼间却隐约透出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萧瑾瞬间明白这是谁了。
昭华长公主瞟了太监一眼,而后冷冷地说:“你们这些狗奴才忒不会揣摩圣意了,皇兄怎会废掉自己的儿子?”
太监不知所措,吓得面色惨白。觉得今儿个不管听哪位主子的话,怕是都免不了一死。
齐皇看着昭华长公主,面色铁青:“皇妹,是朕让小福子去取玉碟的。”
“臣妹知道。”
昭华长公主笑了笑,先是对着齐皇恭敬地行了一礼:“皇兄,昭阳姐姐去白马寺祈福之前,曾特意嘱咐过臣妹,要好好照顾瑾儿,所以……”
而后她转过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昭华长公主看着地上跪倒一片的太监宫女们,冷厉地说:“本殿今日就站在此处,你们谁要动瑾儿,先从本殿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