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酒再出现在寒蝉寺的时候,已经是半月后了。
后母将她关在房中半月,每天只给一个梆硬的馒头,整日打骂,若是真的动了怒,还会抓几条蛇来咬她。
半月之后后母消气,才将她放出来。
穆如酒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寒蝉寺。
哼着小曲,她这次没有摘到野果,还没遇到寂安之前,便先遇到了那位寒蝉寺的住持。
慧空深深地看着她,向她微微欠身,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穆如酒看着那位僧人,对他弯了弯眉眼,歪歪头。
“老僧有几句话,想要跟施主说。”
穆如酒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跟着慧空去了前院。
前院的香客很多。
来来往往的,去往那正殿佛像处,插上香火跪拜下去。
也有不少出手阔绰的香客,动辄便往香火箱里放上沉甸甸的钱财,穆如酒眼巴巴地看着,觉得稀奇。
“大师。”穆如酒歪歪头,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他们拜佛的心愿,佛会替他们实现吗?”
慧空垂眸看向少女,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穆如酒见住持不说话,便又将目光放在那些香客身上,看着那些香客来来往往的,眼中都带着几分虔诚。
“施主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
慧空却问了穆如酒这样一个问题。
穆如酒想了想,便笑着对慧空道:“我想吃饱穿暖,不被打骂。”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分明是带着笑意的,但是慧空听了,却是皱了皱眉。
“施主……”慧空声音微顿,“过得不好吗?”
穆如酒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对慧空笑着:“大抵是不太好的。”
慧空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笑着对穆如酒开口:“寂安想让老僧为施主带几句话。”
穆如酒听了,眼睛都亮了。
她直直地看着慧空,兴奋地开口:“真的?寂安说什么?”
慧空慈爱地笑笑:“寂安说,你这么久没来,他很担心你。”
“他还说,希望你不要误会他。”
穆如酒有些疑惑地看着慧空:“误会?”
慧空点头,将那日见李家小姐的事情告诉了穆如酒。
穆如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寂安没有跟李家小姐说过话。”
慧空道:“是,寂安修的是闭口禅,除了老僧,不曾与其他人说过话。”
穆如酒闻言,倒是更纠结了:“那我想要让寂安跟我说句话,岂不是更不可能了?”
慧空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了看她。
这是寂安的劫。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干涉。
他觉得,寂安是有能力从劫数中走出来的。
穆如酒根据慧空大师的指引,在桃花林里找到寂安的时候,寂安还在清扫。
僧人似乎每天都会来这桃花林扫地,花瓣也好,落叶也好,好像一年四季都不会停歇。
穆如酒悄悄地来到僧人身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大声喊了一句:“和尚!”
僧人的肩膀分明有一瞬间的僵硬。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僧人猛地转身,那双清澈又悲悯的眸光,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依旧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裙。
她背着手,笑着看向僧人,眸光亮晶晶的,像是被谁家娇宠出来的大小姐。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僧人愣怔的目光终于回神,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眸光温和了许多。
僧人笑。
唇角微微上扬,像是终于看到了佛莲盛放,眼中盛着几分柔意。
穆如酒却是笑着对他歪歪头,眼中闪着光亮:“和尚,你还记不记得我?”
“阿弥陀佛。”
记得。
自始至终都是记得的。
僧人似乎还是有些无措。
他微微抿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一串佛珠递到了穆如酒面前。
穆如酒愣了一下,没有接过。
僧人笑着看她,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还是十分坚定地要送给她。
穆如酒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这才缓缓开口:“我……我虽然来寒蝉寺很多次了,但是我真的一次香火钱都没有给过哦……”
这么说着,又感觉好像有点不好,她急忙补充道:“但是我有时候会分两个果子给佛祖,没有不尊重佛陀的意思哦!”
寂安便笑。
他将佛珠放到穆如酒手上,只是笑着看她,什么也不说。
穆如酒咧嘴笑笑,十分厚脸皮地将佛珠收了起来:“那就算是寂安大师送我的礼物,改日我一定给你回礼!”
穆如酒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手腕,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
僧人垂眸看着少女,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在了少女露出的半分青紫的手臂上。
只是一瞬间,少女便将那青紫遮盖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笑着看他。
僧人微微垂眸。
是……受伤了吗?
寂安不清楚。
再来见寂安的时候,僧人拿了一瓶跌打药给她。
穆如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摆摆手:“我不需要这些的。”
怎么不需要呢?
寂安微微蹙眉。
手臂上那块青紫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
穆如酒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笑着看他:“你是不是看到上次我手臂上的伤口了呀?”
僧人微微颔首,还是看着她。
穆如酒咧嘴笑笑,却是将自己长长的衣袖卷了上去。
寂安开始有些局促地撇开视线,但是当少女将自己手臂全部露出来的时候,僧人的视线便移不开了。
“你看!”
穆如酒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沮丧或者失落的情绪,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两边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伤口,深深浅浅的,还有许多鞭伤以及毒蛇的咬伤,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寂安开始还在想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但是当他一眼看到少女手上的伤口时,那些事情便被抛到了脑后。
他愣怔地看着少女手臂上的伤口,眼中满是惊讶与错愕。
穆如酒却只是笑着,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跟眼前看到的伤口比起来,寂安那日看到的小块青紫似乎根本不算什么了。
“我身上伤口很多的,”穆如酒笑着给寂安展示,“所以你的那些药膏真的不需要,它们会自己愈合的。”
穆如酒的体质很好,伤口愈合也很快,所以后母便变本加厉地殴打穆如酒。
——反正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也不在家中,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