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后来,穆如酒遇到了谢琛,就很少再去找小和尚了。
直到后来,她要去边关打仗,所以想去找小和尚道别。
——那时候,在京城,除了谢琛,穆如酒已经没有别的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了。
那时候的穆如酒长大了些,懂得了男女大防,即使是僧人,她也应该多注意一些的。
所以那一次去的时候,穆如酒穿的是男装。
她扇着折扇,看上去像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僧人看向她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垂眸。
他依旧是向她欠身,低低地念了一声佛号。
穆如酒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慈悲,混杂着几分她看不懂的笑意。
一闪而过。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那时候,她以为今后有了依靠,不再需要僧人的“祝福”了。
她笑着看向僧人,眸光潋滟。
“和尚,我要走了。”
她这样说,似乎看到僧人皱了皱眉。
可惜了,即使是到最后,也没听到僧人对她说一句话。
想来,寂安大师已经快得道成佛了吧?
她还梦到了祁君羡。
梦见祁君羡似笑非笑:“从今以后,你我就是亲叔侄,不必客气。”
梦见他抱着她,眉眼温柔:“小酒值得。”
梦见他皱着眉,满眼无奈:“穆如酒,你该多信我一些的。”
梦见他认真又温柔:“因为我喜欢阿酒啊。”
“忘了也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我听我家祖宗的。”
“穆如酒,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
祁君羡好吵哦。
她又梦到了从前。
那时的祁君羡还不是摄政王,她也还是皇后穆氏。
男人眉眼冷冽,嘴角勾着冷峻的笑意:“皇后娘娘要多活些时日才好。”
他对那时的她,从来都没有爱慕之意,若是说真的有什么情感的话,大概只是因为她算是他的棋逢对手。
——这么有趣的对手,祁君羡倒是不希望她这么快死掉。
但是事与愿违。
谢琛出手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也是,这般厉害的一个人物,谢琛心思重,城府深,是不愿留下的。
可惜了。
这世间少了一个有趣的人。
但对于那时的祁君羡来说,也仅此而已。
他有他的筹谋,有他的计划,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伤春悲秋。
后来的无数次,祁君羡都觉得庆幸。
——幸好她又活过来了。
幸好她选择来到他的身边。
开始的相识,是想要利用他也好,报仇也好,祁君羡都不在乎的。
她能走向他,他便开心。
再后来啊,他半生的谋划,就只是她而已。
……
“主子!小姐醒过来了!!”
江舟急匆匆地对祁君羡喊了一声,眼中竟然带了几分湿意。
他甚至想象不到,如果小姐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主子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
小姐昏睡了整整五天,主子便五天没有合眼。
整个人阴郁又压抑,颓废又淡漠。
直到今天,小姐终于醒过来了!
祁君羡“腾——”的起身,快步向寝殿方向奔去。
江舟跟在后头,但是还不等主子走出多远,就见他突然停了下来。
江舟有些疑惑地看向祁君羡:“主子?”
“江舟,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他现在这般模样,她见了大抵是要嫌弃的。
江舟的眼睛亮了亮:“属下遵命!”
祁君羡梳洗完之后急匆匆地来到寝殿的时候,流苏和水墨已经识相地退下了。
屋子里有些暗,太阳落山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少女,黝黑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差,但是刚刚太医已经看过了,只要按时敷药,会慢慢康复的。
祁君羡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但是他张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少女床前。
他没有坐下,只是垂着眸,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祁君羡就是觉得穆如酒好看。
——不是皮相的好看。
他见过的女子自然不少,燕肥环瘦,那些女子风格各异,美得各有特点。
但是祁君羡就是觉得穆如酒最好看。
哪里都好看。
男人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只是看着她,无声无息。
穆如酒也抬眸看向他,对他眨了眨眼睛。
她身上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脸色有些白,肤若凝脂。
寝殿里的烛火摇曳。
半晌,是穆如酒先开口的。
“祁君羡,我从前过得不好的。”
少女的声音很低,但是祁君羡字字句句听得分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管是穆家人还是皇室的人,都是勾心斗角,阳奉阴违。”
“我也想过去讨好他们的,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们说我是灾星,是贱人生的女儿,即使生在穆家,也是最低等的存在。”
“祁君羡,我过得不好。”
这好像是穆如酒第一次对别人说这种话。
从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一个人扛下来,不去依赖任何人。
但是现在,她却主动将这些话说给他一个人听。
祁君羡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祁君羡,我去边关杀敌的时候,才十几岁,我握着伏月戟的手都是抖的。”
穆如酒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祁君羡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或者说,这些事情,当时的祁君羡并不在乎。
“祁君羡,我救了很多很多人,但是更多的人并不爱我。”
“他们相信天子谢琛的话,所以说我是妖后穆氏。”
“祁君羡,其实我也会伤心生气的。”
“但是我是将军,我还想要救他们,保护他们。”
“一直以来,我都将天下百姓放在我心中首位。”
穆如酒一字一顿缓缓道来,她垂眸不看他,目光飘远,不知道看向何处。
“祁君羡,你曾经告诉我,武器是有灵魂的,所以要明白自己为何持枪,才能将武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穆如酒抬眸,看向眼前俊美的男人。
“我当时被江济仁打伤的时候,听到他说京城沦陷时,很着急,但是我试着拿枪,却还是拿不起来。”
穆如酒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祁君羡,他说你死了。”
他说祁君羡死了。
穆如酒就怒了。
“祁君羡,”穆如酒认真地看向他,看着他震惊的眼眸,缓缓开口,“我持枪的理由,是你。”
天下苍生很重要很重要,但是穆如酒是一个自私的人,比起苍生,她更在乎他。
祁君羡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夕阳西下。
穆如酒认真地看向他,小心翼翼,那般小心翼翼地开口。
“所以祁君羡。”
“你愿意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