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祁君羡都是能够准确看出小东西的情绪的。
就像上次,她被谢婷乐推倒在地上。
虽然也是在哭,但是他知道,只是装出来的而已。
虽然他总是会说小姑娘娇气,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小东西非但不娇气,就连哭的时候都很少。
有时候哭了,也不过是撒撒娇,装装样子而已。
这些事情,虽然她不说,但是祁君羡是知道的,也由着她。
但是现在——
祁君羡却看到小东西真的哭了。
那时候,即使从蛇窟里将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的表情也没有这样委屈。
小姑娘的手里全是裂开的碎片。
那些碎片同那血红的口脂混在一起,红得扎眼。
祁君羡甚至不能分辨,那到底是口脂,还是小东西的血。
“皇叔,它碎掉了。”
语气慌张又无助,她手里捧着那已经碎得不堪的盒子,委屈地,那样委屈地看着他。
“我有好好保护的……”
“对不起皇叔,我真的有好好保护的……”
小东西无助地看向他,向来热烈张扬的少女,如今却那样慌张。
所有人都期盼着她长大,期盼着她成为举世无双的千秋将军。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那时候,谢琛还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东宫太子。
先皇被前线战争所累,整日颓废低迷。
谢琛上了表。
“父皇,穆家小姐穆如酒,可以为父皇上阵杀敌,解父皇燃眉之急。”
一时间,穆如酒成为了众矢之的。
谢琛那样温柔地看着她。
“阿酒,你愿意的对不对?为了孤冲锋陷阵,对不对?”
那时候,穆如酒像是溺毙的人抓住了一棵稻草。
只是那棵稻草,从来都不打算将她拯救。
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没有人知道,当她杀第一个敌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
那些日子太久了。
久到穆如酒自己都认为,或许这就是她既定的选择。
直到那一天,祁君羡将那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颜色,很配你。”
他说,沐酒,你向来有选择的权利。
“皇叔,对不起,它碎掉了……”
穆如酒张张嘴,除了道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它碎掉了……”
像是掉在地上的陶瓷,四分五裂,碎得七零八落。
小东西的声音慌张又无措,她原本不想哭的。
但是当祁君羡叫她的时候,穆如酒突然就忍不住了。
眼泪含在眼眶里,穆如酒抽抽鼻子,真的觉得委屈了。
银黑色的眸子情绪不辨。
半晌。
祁君羡缓缓伸手,却是将小姑娘的头发理干净。
“小酒,没有碎掉。”
祁君羡的声音温柔,生平仅见。
他的眼中分明带着那么多穆如酒读不懂的情绪,嘴角却是带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皇叔来想办法。”男人语气低沉,却说不出的温柔。
他将穆如酒手上的碎片拿了过来,用昂贵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这才发现,她手上落的,不仅仅是口脂,还有碎片划割的血渍。
他又不敢抱着小姑娘,只是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眉眼温柔。
如同消融了的冰雪,那一刻,万籁俱寂。
对于她来说,这口脂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是沐酒。”
“你才重要。”
他说,你才重要。
穆如酒晃了晃眼睛,下一秒,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大概是真的委屈了,小东西抱着祁君羡的脖子,放声大哭。
哭得狠了,身子都是颤抖着的。
祁君羡不敢去拍她的后背,只是任由穆如酒抱着,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黎霁身上。
黎霁愣住了,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就连动都忘记了。
江青的刀刃还落在黎霁的脖子上,眼神阴冷。
作为暗卫,他向来只听从主子的话,所以,就算是面对皇帝,只要主子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也不会动。
流苏的目光也很冷硬。
其实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自责。
如果当时她能够陪小姐一起出来的话,绝对不会让小姐被人带走的!
是她的错,才导致小姐受了伤。
江舟在一旁,挡在流苏面前,轻轻拍了拍流苏的手,想让流苏平静下来。
他敢肯定,如果他不拦着的话,流苏真有可能将黎霁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流苏。”祁君羡冷冷地开口。
“在。”
“先带小姐出去。”
祁君羡的声音冷得不像话,他的目光如同浸了无尽的霜雪,毫无情绪。
流苏虽然不甘心,但是却没有违抗祁君羡的命令。
“是。”
流苏缓缓地来到穆如酒面前,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牵起穆如酒的手。
“小姐,我们先走吧。”
主子的气息很冷,情绪应该是已经差到了极点。
穆如酒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她起身,却只用手扯了扯祁君羡的衣角。
原本看向别人的眸子落在了少女身上,那冷沉的眼神瞬间温柔。
小姑娘的眼角还挂了泪珠,睫毛也是湿漉漉的,她背上应该是受了不少的伤,要及时处理才行。
“皇叔有话要跟陛下说,小酒先去马车上等皇叔好不好?”
祁君羡声音轻柔,像是哄孩子一般。
穆如酒最终点点头,跟着流苏准备离开。
“祁君羡!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琛咬着牙,恨恨地开口:“你带着兵马闯进皇宫,如今又私闯天牢!祁君羡,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祁君羡凛了眸子,缓缓起身。
他抬步,一步步走到谢琛面前。
男人一身黑金色的长袍,面容冷峻,银黑色的眸睥睨着谢琛。
“倘若本王偏要她走呢?”
祁君羡眸光冷沉,语气也冷到了冰窖里。
谢琛看向眼前的男人,面色微怔。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时候,她也总是问他:“阿琛,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也总是笑着回:“当然喜欢。”
“既然喜欢,为什么从来都不曾显露出来呢?”
谢琛笑笑:“孤现在的位置所有人都虎视眈眈,若是暴露了软肋,孤便寸步难行了。”
谢琛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现在,祁君羡不加掩饰地将对一个人的在乎摆在了他的面前。
好像并不在意被发现了软肋。
又好像是要将他对她的宠溺,昭告天下,昭告世人一般。
他又想起那个时候,少女喃喃自语的话。
“可是,倘若真的喜欢,又怎么藏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