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传出了韩静泊因命案被捕的消息。
苏乾宇如今生死未知,而韩静泊成为丧家之犬,事业家庭都没了,亲生儿子的抚养权也不在手上,又被警方调查,网上纷纷猜测,所谓命案八成就是这次的中毒事件。
他们二人反目十余年,如今都是一败涂地,得利者唯有颜睿暄,韩家弃之如敝履又有精神病史的冒牌长子做了苏家赘婿,统揽宇辉大权。
苏滢来到宇辉的时候,还是一派风平浪静,高管们全被拘在会议室里。
推门而入,原本属于父亲的中央位置被睿暄霸住了,他站得笔直,一只手落在桌案上,食指轻轻扣响桌面,嘴角浮上狂悖不羁的笑意,逼人的目光啄在钟道非身上。
可当他看到突然出现的苏滢之后,眼里的戾气一瞬就消融了,换之以茫然惶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问苏乾宇身体状况怎么样。
睿暄不发一语,很显然,她的到来,扰乱了他的谋划。
她懂得,演技赢他,才能争得扼杀之机。
苏滢很暖地笑着,来到他身边,在背后牵起他的手,在那干燥微凉的掌心划出颜的声母。
得到她的温度,睿暄眼中再无瘠荒。
苏滢望着他,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花草气息,心神一恍,好像在薄寒之中听到了春燕呢喃。
审讯开始了,睿暄将手中那瓶药稳稳落在桌子上,方才的凛然又慢慢聚起,眼眸含冰:“钟总,我爸的降压药为什么会在您办公室找到?”
钟道非拍案道:“我怎么知道?我从没见过!”
苏滢克制自己,冷漠应对,她的猜测不错,他要嫁祸给钟道非。
“我爸的事,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睿暄拿起药瓶翻弄着,把胶囊全倒出来,又一粒一粒装回去。
“网上说是中毒事件,韩静泊又因为命案被捕,应该指的就是这事儿吧?”
“咱们自己先捋清楚,中毒是不是真的?苏董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汤孝圣急切问道:“小滢,荣格的人不让探望,你跟我说实话,老苏是不是快不行了?”
苏滢默然,缄口,握住睿暄的手又紧了几分。
钟道非再度发难:“老苏最好赶紧康复,否则咱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得听一个毛头小子调遣。”
众人纷纷附和。
“纪要里写得很明白,睿暄是代为行使权力,可没说宇辉就是他的,除非苏董立了遗嘱。”
“韩静泊被抓,苏董也进了医院,最终受益的只有一个人呐!”
“我可不觉得他能称之为人!杀人犯生的野崽子,小时候在颜家装孙子,14岁到韩家冒充长子,现在当了苏董女婿,眼看就要把宇辉收入囊中了。”
“15年前,是吴岳律师带他回韩家的,我听说,被他喊了十几年妈妈那女人刚咽气,他头也没回就去投奔有钱的爷爷了。”说这话的,正是楚林,“看来呀,韩静泊的声明可没掺假。”
“我也觉得韩静泊没说谎。”钟道非悠悠开腔,“刚得了副总的位子,老苏就出事儿,他不在医院贴身照顾,倒忙着来公司宣示主权栽赃陷害了。”
“杀人犯生的杂种,老苏就不该把闺女许给他。”
“从小就为了钱不送养母最后一程,十几岁割破韩旭的腿滴血验亲,装成韩家儿子,现在,毒害岳父抢夺宇辉,颜睿暄,你还是个人吗你?”
“亏苏董那么信任你,野种就是野种!一点儿良知都没有!”
夹枪带棒的话音里,高管们没有了往日的派别之分,但显而易见的是,有一些,像汤孝圣之流,喟叹苏乾宇所托非人才口不择言的,有一些在试探窥测中保持中立,而另一些将当年外人不可能知悉的细节作为他的死穴。
主管市场、施工、资产、经营的四位高层很明显在附和钟道非,将话题引到15年前,照此看来,韩静泊已经把真相透露出去,这股势力终于浮出水面。
他们之中,楚林最是有勇无谋。
睿暄高度紧张地记下每个人讲话时的神态,紧张到身子微微发抖,苏滢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从他胸口渗透而来,而她自己也随之一颤。
以往,她最看不得他瑟缩的样子,他的体质就是冷的,像只流干了血的穷途兽。
睿暄打断了他们,启唇问道:“楚总,您觉得我爸,他能扛得住这次的剧毒吗?”
楚林很明显备好了一套说辞,被他一问,思绪全乱了。
“你问我?我又不是医生。”楚林哂道,又盯住桌上的药瓶,“看样子苏董吃了有一半吧,汞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这回凶多吉少,所以大家更要看清睿暄的真面目,其实他跟……”
“楚总。”睿暄厉声道,“我从没说过胶囊里有剧毒,也没说过,我爸是吃了这个药才出事的。”
众人皆是一震。
的确,网上只说苏乾宇的病因是重金属中毒,再无其他描述。而睿暄从头至尾,从没提过降压药跟中毒有联系。
楚林气势不弱,冷哼道:“你在钟总屋里找到降压药就不依不饶,大家都会往这儿想。”
“那么……”睿暄含笑,冷到噬骨的笑,“重金属有那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说出了汞中毒?”
这一次,楚林哑口无言了,满目惊惧之色,犹如临刑的死囚。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几个年纪稍轻的人将楚林制服住,按在地上。
从一开始,睿暄就以降压药为饵,引得大家猜测,又当众倒出胶囊,让换药的人认定苏乾宇死期将至。
睿暄知道,只要确定苏乾宇命不久矣,他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实施下一步计划。
他一直牵着苏滢的手,此刻握得更紧了,目光恻然地看着她,在她耳旁道:“滢儿,不管发生什么,只信我说的。”
苏滢慢慢扬起了头,简短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感到晕眩,后面的话变成了无声的,她在那漫无边际的空白里冷然咬唇,深深动摇着,终是允诺了他。
得到她的回应,睿暄深出一口气,笑对楚林。
被钳制在地的楚林挣扎了几下,泄气地看向钟道非,求救之辞含在口中,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由此观察,楚林是慑于钟道非的,而刚刚那三位高层也下意识瞟着核心人物。
钟道非,楚林,袁策,周士超,陈文胜。
此五人,便是苏乾宇口中的那股势力。
睿暄明白,以一敌五,一举剪除,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否成功全在苏滢对他的信任有多牢固。
睿暄屏气凝神,静候他们出招。
钟道非面色未改,稳若泰山,踱了几步到楚林面前,让人放开了他,继而徐徐道:“楚总他是故意说漏嘴的。”
汤孝圣急问:“什么意思?你们早就知道药有问题?”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钟道非缓了缓才说,“今天一早,我发现沙发下面有瓶药,看着像老苏最近吃的,就到他屋里确认,桌上果然没了。”
周士超打断他:“中毒消息搞得咱们人心惶惶,这时候苏董的药莫名其妙跑您屋里,肯定是有人刻意栽赃!”
袁策接过话来:“发现时就应该跟大家商量,万一真让他得逞可就冤死了。”
钟道非继续说:“我也怕算计不过别人,就找楚林来,拆了一颗胶囊,原来的药粉被人换成了朱砂!”
陈文胜啐道:“这也太狠了!”
钟道非又停下一阵,思忖良久,每个字都很慎重:“为了引出换药的人,我把药瓶又放回沙发底下。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颜睿暄来找我,在我屋里发现了药瓶。”
袁策抚掌冷笑:“忒拙劣了,肯定是颜睿暄提前藏好的!”
楚林说出汞中毒三个字,本是个致命的破绽,然而这破绽却被钟道非利用,他的话,成了无从查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