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Under pressure 终章 战伤

在以电子文件为主流的联邦,却只为了整人而特地准备纸本报告书,是葛蕾蒂之所以超讨厌这个斩人螳螂的原因之一。

「──将该『军团』认定为新型。以后就称之为『高机动型』。」

在横跨宽阔办公桌的纸堆山脉后面,参谋长露出罕见的忧郁神情。

「此外,量产型的智能化『军团』则称为『牧羊犬』……光学迷彩外加不死之身的新型,然后是小兵的智能化。又得重新修正基本战略了,真是可恨。」

「不只这些,还有『军团』的人类牧场,以及满满一仓库的白骨尸体。我们家的精神医疗分队已经开始忙喽。」

葛蕾蒂瞅来的一眼,让参谋长举双手投降。

「是我不好,别这样瞪我。我要是知道,也不会交给他们做了。」

与联邦军人相比,八六的少年兵们虽是精锐,但相反地,在精神上有着脆弱的一面。早先收留的五名少年少女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孩提时期无条件得到关爱的记忆,会形成一个人内心的根基。

八六们不满十岁就失去家庭,尊严遭到剥夺,在成长过程中不断遭受否定,造成他们的内心根基有着大幅缺陷。

他们在必须坚强才能存活的战场存活下来,看起来像是经过淬炼的剑一般强韧,同时却又像淬炼过头的刀刃,极度脆弱。

葛蕾蒂继续低头瞪着对方,这让参谋长转动椅子调开视线。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安排慰劳旅行,像是温泉什么的。要不要就当个视察一起来啊?」

「干嘛面不改色地提出约会邀请啊,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参谋长无言地耸肩,能干的副官把大量观光导览手册堆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就走了出去。

参谋长侧眼目送,说道:

「……葛蕾蒂,很久之前我就有个疑问。」

他语气一下子变得相当真挚,抬头看着葛蕾蒂,漆黑瞳眸散发伶俐的眼光。

「归根结柢,你认为那些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想到可以吸收人类的脑部组织?」

葛蕾蒂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只被赋予破坏功能的机械,是在什么样的过程下做出判断,觉得可以把本该破坏的物体吸收到自己体内?」

经他这么一说,的确不寻常。

人类用大脑思考。人类的脑神经系统,在哺乳类当中最为发达。

这两项知识都是中等教育就会传授的常识,但反过来说,这就表示不教没人会懂,并不是什么不言自明的知识。

据说古时候,人类还曾经以为头盖骨里的柔嫩器官,只是用来制造鼻水的无用内脏。

就连人类本身都只有这点程度了,何况是从成分到结构都完全不同的杀戮机器,又是怎么想到的呢?

「再加上还有诺赞上尉表示看到的『讯息』,让我觉得很在意,所以就稍微调查了一下──『军团』开发主任,瑟琳.比尔肯鲍姆。她改良了联合王国开发,在公开网路上分享所有资讯的人工智慧模型──通称『玛丽安娜模型』,是几乎独力完成『军团』控制系统的天才科学家。」

「然而她没能亲眼看到投注心血做出的『军团』投入实战,就在第一批斥候型首次发表后,随即病逝……这又怎么了吗?」

「她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葛蕾蒂的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

「……你说什么?」

「死亡诊断书还有下葬纪录也是。虽然也可能是在政变后的混乱中散失了,但就连亲生母亲都没看到女儿的遗体,也未免太不对劲了吧。」

「…………」

「另一方面,联合王国提出了与该国对峙的指挥官型的相关报告。识别名称『无情女王』。一般来说,指挥官型都是重战车型,不过听说这一个是斥候型,而且是不可能保存到现在的战争初期生产批号。」

对「军团」而言,未受损的脑组织是珍贵的掳获品,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或许正因为这样,从观测到的例子来看,在战斗型「军团」当中最为坚固耐打的重战车型,经常被选为「牧羊人」的容器。

当然也有电磁加速炮型或发电机型那种例外,但从未有过脆弱的斥候型担任指挥官的例子。

「军团」当中最早问世的,初期批号的斥候型。

那是在她迎接死亡之前,唯一生产的机型。

「你认为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关于潘洛斯少校的事……」

机动群各部门负责人齐聚一堂进行的会议结束后,当会议室内只剩下蕾娜、阿涅塔与辛时,辛突然开口了。

「后来我试着回想一下,今天早上没来由地想起了一点点。」

「咦!好棒喔,你努力回想了啊。」

蕾娜把正要拿起来的平板电脑暂时放下,拍了一下手。而阿涅塔露出的表情,就像是下一刻要宣判刑罚,又像即将执行死刑,虽然已做好觉悟,但仍无法除去一抹恐惧的罪人。

辛不知怎地好像觉得很尴尬,很难形容他那种表情。

「我记得你是个已经不能用活泼来形容,有点像怪兽的小孩。」

……什么?

「一捡起棍子就到处乱挥,看到水洼就冲进去,还拿泥巴丢我。不过你唯一不擅长的就是当鬼抓人,当鬼的时候一整天都找不到我,最后就哇哇大哭。」

「……辛?」

「本人宣称兴趣是做点心,实际上也常常做来送给我,但几乎都不是人吃的东西。我现在会怕吃甜食,如今回想起来,差不多有一半是那时候害的。」

「啊,这点跟现在没变呢。」

不过现在偶尔还满好吃的,所以不能说没有进步。

啊,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不是砂糖放太多,或是错把盐当成了糖那么简单,明明只是让巧克力融化然后凝固,颜色却可以变成紫色,真要说的话,听说你让伯父试吃,结果他昏倒了,把这种东西拿来给我,是想要我怎样呢?……喔喔,对了。」

辛用着以平常沉默寡言的性情而言,无从想象的松散口吻说着,并看向阿涅塔。

「其实伯母跟来之后,会偷偷把你做的点心收回去,换成伯母自己做的点心。这你不知道吧,潘洛斯少校?伯母做的点心没问题,很好吃就是了。」

「我哪会知道啊!是说你给我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阿涅塔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还弄掉了她带进来的电子文件投影用装置。

「我不回嘴,你就当我是哑巴了!我玩打架游戏或是玩泥巴你都有份,而且捉迷藏的时候是你太夸张了,躲到附近树林最高的树顶上面,才会找不到好不好!你那次实在太过分了,后来还被你哥哥骂到哭,别以为我不知道!」

隔了一段空白时间后,辛的目光显得有点游移。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少骗人了,那何必还停顿这么久!」

阿涅塔尖声喊到声音都在会议室里回荡,气喘吁吁地,肩膀还跟着上下起伏。

她的表情突然像感情溃堤般,扭曲成了一团。

「什么嘛,你难道是故意的吗?比起这些小事,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该想起来吧……!」

阿涅塔希望辛想起来的,并且希望能道歉的,不是这些很搞笑但无关紧要,根本不值一提的回忆。

「你这样讲,我也没办法……要说吵架的话,我们本来就像这样成天吵不停,不是吗?」

「辛你这个笨蛋!」

阿涅塔气冲冲地一吼,就踏着激动的脚步声跑出了会议室。

「呃……」蕾娜轮流看向她的背影与辛,辛一只手指向出入口。

「拜托你了。」

「好的,我这就过去!」

所幸阿涅塔并没有跑太远。

她背靠着交叉走廊的转角墙壁,露出小孩子似的呕气表情。

「……算了,反正我看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们最后吵架的事。」

蕾娜一靠近过去,阿涅塔看都没看她,直接用闹别扭的语气不满地说。

「我没能帮助辛,这件事一直让我很难受。可是,至少那对现在的辛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是刚才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还勉强有点印象。既然这样,事到如今……我也不用拜托他想起来了。」

虽然她永远不能道歉。

虽然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关系。

「其实原本就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只不过是生活的世界太小,才会形成儿时玩伴这种关系,而我竟然以为这种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如果逼他想起来,搞不好还会让他想起更糟糕的事情,所以就这样吧。」

阿涅塔很快瞅了一眼蕾娜。

「例如很小的时候,讲过长大之后要结婚之类的事。」

「咦!」

蕾娜不由得怪叫一声。

阿涅塔回看着她,忽然咧嘴窃笑起来。

蕾娜好久没看到她这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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