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什么傀儡比死人更听话。
在那短短几秒钟内,副官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是突然开了窍的感觉,一些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出来,有如一道天光,霎时间,他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
副官现在需要明白的问题并不是王大雄的死活,那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其他人相信王大雄还活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暂时站在王大雄的位置上发号施令,这瞒天过海的招式耍上一天也好,两天也罢,反正副官站在王大雄身后觊觎他的位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正是翻身上马,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打算的好时候。
在城内的百姓还在为齐家的一夜消亡唏嘘不已的时候,他们尚未察觉到厄运已经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天亮了,魔鬼出动,千古镇大乱,浩劫将至。
曾经的齐家大宅位于千古镇正中,对面是一片低矮的民居,水絮家就住在那一片民居之中。
水絮年有十七,家中已经为她订了亲,只因十五岁的弟弟水帤年幼体虚,为能在家中帮父母照顾弟弟,水絮才尚未出阁。
齐家被灭门那天早上,水絮正在后院给弟弟煎药,第一声炮弹炸响的时候,水絮的手哆嗦了一下,差点儿将药壶摔在地上,事实上那药壶最终也未能逃离厄运,在三发炮弹炸裂的时候,架在一起的木桩倒了,药壶被砸得粉碎,水絮也差点儿被砸伤。
那一刻水絮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仿佛世界末日将至,弟弟冲出来找她,水絮这才知道,齐家大祸临头。
炮弹炸了一天,水絮一家人也提心吊胆了一天,直到夜幕低垂的时候,这一场浩劫终于有了停下的苗头,水絮一家人在担惊受怕中过了一夜一天,第二天的平静让他们以为这一战终于结束,在战争冷酷的余威之中,一家人围炉吃着晚饭,一边为齐家的悲惨遭遇唏嘘,一边在心中因这场浩劫总算未能殃及池鱼而庆幸。
但是在水絮将碗里的两片腊肉夹进弟弟碗里的时候,她还没未能想到该来的已经来了。
水絮的筷子还没送到弟弟碗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叫嚷声迭起,嘈杂之中,水絮的筷子一抖,两片腊肉掉在桌上,她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前的木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小兵冲进房里,二话不说便对着家中东翻西找,柜子上的簸箕被扫翻在地上,谷子落了满地,溅进了水絮的眼睛里,她下意识的闭眼,手腕已经被一人扯住。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水絮的双眼正迎上了一双有如贪婪野兽般的双眼,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水絮,眼中露出贪婪的欲望,一只手已经在水絮纤弱曼妙的身躯上上下其手,兴奋而用力地抓扭着水絮身上的皮肉,以此宣泄着他的亢奋。
水絮惊声尖叫,她的声音和父母的喊叫声重叠在一起,那声音中有惊恐,有无助,还有悲愤和不知所措,水絮被那小兵压在饭桌上,饭菜推洒了一地,汤汁溅在她的脸上。
水絮感觉天旋地转,她本能的尖叫,却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还有衣料被撕裂的声音,木头桌子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桌脚撞击地面的声音,她通通都听不到。
唯有弟弟水帤扑上来时的怒吼声划破了所有寂静,水絮被压在桌上,小兵的两只手死死按着她的肩膀,水絮用尽力气扭过头,越过小兵那张扭曲兴奋的面容,她看到了背后不远处的弟弟,那张因疾病缠身而惨白的面容此时激动得泛红,孱弱的身躯拼命想要扯开那小兵,痛苦和愤怒让那张脸显得格外虚幻不实。
“走!”水絮惨叫着,“跑啊!帤啊!快跑!”
喉头的酸涩和心中的急切令水絮的声音听起来尖利刺耳,她看到两名小兵冲到了水帤身后,一只手钳住了水帤的脖子,好像提着只小鸡一样拎着他,在混乱和摇晃中,水絮看到了利刃上的寒光,她撑着桌面,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撞,终于将那小兵推开,也不管自己凌乱的衣衫和早已被扯成碎片的长裙,疯了一样扑向抓住弟弟的小兵。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尖刀刺穿皮肉筋骨发出的声音原来是那么刺耳,水絮扑到弟弟面前时被绊了一跤,双膝跪在地上,她的双手下意识扑向弟弟的腰身,就在距离水帤的身子还有一尺的时候,带血的刀尖出现在她的眼前--从水帤的背后插进来,刺穿了他的肚皮和那件水絮特意在过年前为他赶制的衣裳。
鲜血顺着刀尖儿掉下来,滴落在水絮的鼻尖儿,随即,好像洪水倾泻般,霎时间便染红了水帤的衣裳,还有水絮的视线。
水絮觉得自己的身体和魂儿都被撕裂了,她好像能飘到半空,俯视着一片狼藉中的自己,那个她呆愣地抱着弟弟的腰身,攥紧的双手仍旧未曾放开,狼狈又可悲,直到尖刀从水帤的身体内被拔出来,那纤瘦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水絮身上。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平静下来,水絮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家中供奉的神像倒在地上,冷眼望着这个家中发生的一切,在惨无人道的兽行之下,连神明也束手无策。
那天晚上,遭殃的并不只是水絮一家,千古镇上几百户人家都未能幸免,王大雄的士兵在副官的命令下,如饿鬼般涌上街镇,踹开每一户人家的房门,不管是贫苦人家还是名门富户都被洗劫一空。
妇女、孩子和老人的惨叫声在整个千古镇的上方回响,熊熊火焰仿佛要将这座古城燃成灰烬,映红了半扇天穹的火光之下,尽是失魂落魄的视线,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喊,他们的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对这人世间最后的希望都已经被抽空了。
对求生都无能为力,哭嚎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