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出国的消息,顾子欣还不知道。
就在她匆忙赶往安夏别墅的同时,顾海山的客厅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六叔!
阔别多年,两个相识了一生的老朋友,总免不了对曾经和过去一番回首。
提起过去,顾海山显得神往至极,仿佛仍旧能看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杀神依稀就在眼前。
然而,六叔却微微叹气,忽地冒出一句让顾海山略感意外的感叹:“海山,我们……都老了。”
六叔眼中的沧桑感,让顾海山微微失神。
他以为自己能体会到六叔这句话究竟是在对什么充满唏嘘。
却不知道,六叔话里那句“老了”,所指的,到底是对什么事无能为力。
顾海山微笑,想要打破这种消沉的气氛:“当年我们一起打拼江山的时候,我还记得你……”
六叔摆了摆手,打断了顾海山的话。
他今天来,是奉了庄苏风的命,越是回忆当年,他的心里就对自己此行的目的越感自责。
“海山,我现在……最怕回忆当年……”
六叔语气落寞得令人心寒,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悔恨。
顾海山明白,自己在他面前回忆过去,就如同在撕六叔心上的伤疤。
说到底,六叔会家破人亡,顾海山身上的责任,比谁都要大。
那些仇家,如果不是因为奈何不了顾海山,又怎么会去对六叔家人下手。
顾海山微微攥了下拳头,赶忙岔开话题:“好!不说这些,六哥,如今生活怎样?”
六叔的眼神有些僵直:“还过得去……慕之和安夏时常来照顾,我一切都还安好。”
安夏?
顾海山脸色微微一变,并不喜欢去接这句话。
他伸手去给六叔倒茶:“六哥啊,这次我回国,要在国内多留些时日,如今……你我都一把年纪了……继续打拼的事,就留给年轻人吧,你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时常聚聚,坐一坐。”
六叔的眼睛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语气缥缈,略显唐突地突然询问:“海山,你这次回国,还和子欣之间心存芥蒂吗?”
顾海山正举起茶杯,被这句话说得一顿。
紧接着,顾海山语气沉下来:“哼……顾子欣?我真是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
六叔手里攥着茶杯,明知故问:“怎么?”
啪!
顾海山动了气,手里的茶杯重重落下来:“念欣是我顾家子嗣,跟着那个臭丫头,将来真不知道会被带成什么样!”
顾海山语气越来越沉重,完全没有注意六叔今天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前些日,我打算把孩子接回顾家,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和照顾!结果可倒好!顾子欣居然重兵包围这里!还差点对我动了枪!六哥!你说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哪个心里头还有点规矩和体统!”
顾海山的话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在怒吼。
旁边的六叔点头,却面无表情,淡淡道:“有这样的事。”
顾海山紧蹙眉梢:“你也很意外吧?我看,迟早有一天,我不是被她活活气死,就是被她活活打死!”
六叔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看着怒气冲冲的顾海山,心里却已经被今天自己前来的目的,折磨得痛不欲生!
“海山!对于你的家事,六哥其实不便多言,但是……六哥今天来见你,就是希望和你说说心里话,希望你别走六哥的老路。”
顾海山脸色渐渐缓和,赶忙拿过六叔的茶杯,又为他续上一杯茶。
“六哥哪里话,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六叔的手,已经攥得发白,他深知自己逃不过眼前这一关,却仍旧控制不住心里的痛苦。
“海山,你也知道……六哥年轻时候,没有机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家庭,无论是妻子还是……”
两个人视线交错,六叔突然移开了视线,接下来的字眼,显得很是艰难:“还是孩子……全都……”
六叔的眉头紧紧锁住,顾海山看得出,六叔的每句话,几乎都带着凌迟的痛苦。
六叔微微闭起眼:“可是这些……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种下的因,必然要承担这个果。”
说到这,六叔缓和了半天情绪,睁开眼睛,重新又看向顾海山:“你不同,你儿女双全,本可以三代同堂……念欣是你顾家现在唯一的后,你作为外公,应该给与他最好的一切……年轻人,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代人心里的苦楚的,我们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孩子罢了……”
顾海山点头,他很清楚地听到六叔在说出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伤感令人动容。
六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子欣这个孩子,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虽说她事业上很有建树,但……这丫头的确不适合为人妻母,性格太过冲动,做事也不计后果,念欣如今还小,正是需要人正确教育的时候……留在子欣身边,的确……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顾海山听罢,稍稍眯起眼睛来,很认真地思考着六叔所说的这番话。
六叔知道,顾海山对于自己的话,十分信任,他利用这份信任,是何等令他痛苦,这份痛苦,怕是这世上永远也不会有人懂。
可是……身不由己,又能如何。
六叔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此起彼伏的情绪。
他太了解顾海山了,了解到,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到底会对顾海山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而且……海山,你有没有想过,子欣对你怨念颇深,让孩子在母亲的这份怨恨中长大……”
六叔抬头,严肃地看着顾海山的双眼。
“谁能保证,念欣长大后,不会因为你与他母亲之间的矛盾,而渐渐对你也产生同样的情感?”
说完这句话,六叔清楚地看到,顾海山的眼睛忽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顾海山陷入了沉思,而坐在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六叔,却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了。
自己这句话,会把相识一辈子的老朋友推向什么样的深渊,六叔心里比谁都清楚,但是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耳道深处,那个始终在对六叔循序渐诱的声音通过微型话筒,轻声赞许道:“六爷!很好!您今天的表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庄苏风的声音让六叔本就自责的内心,更加蒙上了一层寒霜。
现在的六叔,生不如死。
他多希望能够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摆脱掉无法挣脱的囹圄,可自己的女儿还在庄苏风手里,那个如今唯一带给六叔活下去念头的苦命女儿,怎么能让六叔放得下。
庄苏风微笑着摘到自己的通话装置,扭脸看向了车窗外一座写字楼。
搞定了顾海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保宁小伊有足够的能力帮顾海山打赢这场官司。
庄苏风的手指轻轻在车门上点了几下,随即便拉开车门,一边朝着大楼的门口走去,一边随意地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衬衫和外套。
远远地,小六子和凌玲玲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也朝着同样的方向慢慢走来。
凌玲玲嘟着嘴,低着头,对于和小六子同行显得很不情愿。
小六子面无表情:“来找宁小伊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为什么现在你看起来比我还不情愿?”
凌玲玲白了小六子一眼:“我是来找那个宁律师道歉的!我们之前在帝王宫的事肯定让她对王爷的印象大打折扣,这件事既然是我们两个造成的,我们就应该来把事情说清楚,或许那个宁律师看到我们的诚意,会改变对王爷的误会呢?”
“改变误会又怎么样?”
“王爷说了不希望宁律师那个案子打起来!你是不是白痴啊!这都没记住!”
小六子蹙眉:“这和你拉长脸有什么关系?”
凌玲玲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小六子:“我拉长脸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走!你这个人没脑子又冲动!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也有你的直接责任,我才不想跟你一起呢!”
换了以前,从来没有人敢跟小六子这么说话,哪个人见了道上有名的“琉璃佛”不是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的!
但是这个凌玲玲自从上次在帝王宫的事之后,每天都对小六子冷嘲热讽,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这让小六子心里憋着火,却一直没有发作。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想再跟谁废话。
扭头,像是比赛一样,朝着宁小伊的律师事务所快步走去。
小六子懒得看凌玲玲,步子越迈越大!
凌玲玲一瞧小六子走得那么快,立刻也加紧步伐,丝毫不愿意输给小六子。
两人这么争前恐后之间,转眼已经来到了大楼门口。
肩膀不经意地碰在一起,谁也不愿意躲开,用力想把对方顶开。
幼稚地争强好胜之间,倏地,一个扭头!
两个人看到大楼门口另外两个身影,全都愣住了!
两双眼睛全都瞪大了看向了大楼门口。
异口同声地大喊了句:“他……她怎么会在这?!”
这句话让身边人都听得一愣,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用力地眨眼重新确认了一遍他们在门口看到的意外来客。
步伐轻快的庄苏风率先迈步进了写字楼,可就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短发女人寒眸凌冽,盯着庄苏风的背影,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