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悟道(上)

苍云神殿化作的元气源源不绝灌顶注入。楚天头顶的元婴金光大放再次成长,达到三尺余高,容貌也从七八岁稚童变化成为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少年。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他的修为仍在不停增长,仿佛永无尽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元神缓缓收敛回归肉身,萦绕在楚天身周的璀璨光雾亦自渐渐淡去。

他慢慢醒转,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一切都已不同。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种鬼斧神工的力量重新塑造过,骨肉血脉五脏六腑变得无比坚韧,肌肤上隐隐流淌着一层淡金色玉光。

他的经脉豁然壮大,宛若用一把巨斧将原本幽仄迤逦的小溪小河开辟成波澜壮阔的大江大川,浩浩汤汤的梵度魔气便在其间磅礴奔涌汇入似大海般无边无垠的丹田洪炉。

此刻的丹田如同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从一片废墟中伫立起万丈华厦,魔气如海真元如山,生机勃勃生生不息,仿佛永远也不会穷尽枯竭。

这感觉,就似一下子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他全身的毛孔窍穴有韵律地翕张闭合,与自然天地相交。无需刻意动念,四周充盈的北冥灵气便伴随着细缓的呼吸纳入体内,经过天地洪炉的炼化去芜存菁,再将浊气排出体外。整个过程便如红花饮露、绿叶餐风般舒展而自然,好似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他的灵台通透澄净,由一面犹如光可鉴人的明镜升华为仿似一眼见底的清泉。菩提明月印静静悬空,灵光点点映照心田。只是稍稍一动念,灵觉便如水银泻地般破体而出,方圆数百米内的景状一览无余。

就在这原以为万籁俱寂荒芜空廖的寒洞绝地里,楚天的灵觉第一次感受到了各式各样的精彩生命。那飘飘洒洒的黑雪,那亘古不化的寒冰,那默默无闻的山岩,还有在身边流动的风,无不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生命,真的可以无处不在。

“老洞,你在吗?”他将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

“不在!没事少烦我!”

“你是否清楚《梵渡经书》的来历?”

“那是魔教镇教之宝,我当然晓得。”洞天机有点没精打采:“传说这部魔门功法是魔教的开山祖师雨知白自创的,结果落到了你的手上,倒也是桩怪事。”

楚天点点头,这时候他已经晓得《梵渡经书》事实上是林盈虚所赠,之所以问询洞天机,只不过是想从这活了六百多年的老古董嘴里得到映证而已。

“你的修为恢复得怎样?”他问道。

“不怎么样,距离大千空照巅峰境界还差得老远去了。”洞天机叹了口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还得耐着性子从头再来啊。”

楚天对洞天机生出一缕同情之意,毕竟功力尽废的滋味他有切肤之痛,安慰道:“不要紧,等我查清了幽夫人的血案真相,就帮你去魔教寻找云麓圣泉。”

洞天机眼睛一亮,这事他在心里不知翻来覆去想过多少回了,就是不知道楚天什么想法。如今楚天主动提出要帮忙,心情不由得大好,意气风发道:“好哇,到时候咱们爷儿俩联手,闯上君临峰。魔崽子们通情达理也就罢了,万一耍小心眼,惹翻了老子,索性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不想楚天大大摇头道:“你若想闹事,还是不去为好。”

洞天机愣了愣,醒悟道:“我怎么忘了,《梵渡经书》既然在小楚的手中,他和魔教的渊源必定不浅。”

这样一想洞天机立刻觉得获取云麓圣泉的希望大增,只是失去一次大展拳脚的机会未免有点儿扫兴。

要知道洞天机身上的三道魔印尽解,可以说普天下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束缚住他的元神,随时随地都可以逸出元辰虚境另作它往。

然而元神没有肉身的保护,很快就会涣散殒灭。即使如洞天机这样业已参悟大千空照极致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羽化飞升的不世人物,他的元神最多亦只能坚持半天,因此仍然需要住在元辰虚境中静候时机到来。

想想自己成仙大业的指望就全部寄托在了楚天的身上,他老人家也只好忍气吞声道:“不闹事就不闹事。勒你个去,我老人家还怕没架打吗?倒是你小子有这工夫废话,还不如好生修炼。别以为踏入圣阶参悟了洗心境界就万事大吉,抱朴、守一、大千空照——圣阶四境一层比一层艰险,每一次晋升都会引来劫难,轻则半死不活元气大伤,重则魂飞魄散彻底玩完。嘿,你还差得远呢。”

“圣阶四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参悟给你看!”楚天被洞天机没头没脑地教训一通,立即回敬道:“至少不会千辛万苦修炼到了大千空照,却被人一下打回原形。”

抢在洞天机勃然大怒反唇相讥之前,他的灵觉一闪从元辰虚境里退出。

想到洞天机此刻正将憋了满肚子的火对着空气发泄,楚天不由暗自好笑,思忖道:“老洞说得不错,我何不趁热打铁,看看能否打开《梵渡经书》下卷的封印。”

念及与此,他凝定心神再起一缕灵觉,尝试着进入怀中的金红色玉筒。

“嗡——”玉筒清鸣光芒暴涨,在楚天的眼前呈现出一篇篇绮丽文字曼妙画卷,俱都是经书上卷的内容。

当最后一行“圆明之心,无遮无碍;随波逐流,惟心绝尘,遂得白云出岫,海阔天空。”的金色字体隐没之后,虚空中缓缓浮起一团黑色云气,宛如厚重的帷幕遮挡住楚天的视线。

楚天想了想,凝神运功聚焦双目,低声喝道:“破!”

他的双眸中金光绽放,如有实质朝前射出。弥漫的黑色云气立时翻滚荡散,耳畔依稀听到一记轰然闷响,玉筒之中金红光芒暴卷,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竟是匪夷所思地开辟出一片崭新虚境。

但觉眼前光华一闪,楚天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座雪山之巅。

山顶约莫百丈方圆,银装素裹云雾缭绕,极远的东方一轮金灿灿的旭日正冉冉升起,绚烂霞光照耀之下云海波光卷荡如诗如画,仿佛每一丝风中都蕴含着充盈的大道气息天意神韵。

在几步远的地方,孤零零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有四个斗大的篆字“洗心涤尘”,银钩铁划古意盎然。

石碑前方有一尊冰雕莲座,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许多花瓣上都被人用刀剑抑或指力刻了文字。楚天目光一扫,便看到其中一片花瓣上有人用飘逸孤傲的笔意写道:“元真七年林盈虚悟道于此。”

楚天屈指一算,距今已有七十余年。

无需跃动身形,只是一念一起,下一瞬他便盘腿坐在了冰雕莲座上。

顿时,一股雄浑而温润的灵气从冰雕莲座中传入楚天的体内,与梵度魔气水乳相交汩汩绵绵流转周身。

楚天暗暗称奇,凝目望去云天如雪惊涛拍崖,绚烂的金阳迎面升腾,偶有几只虚境灵气所化的朱鸟振翅飞过,倏忽隐没于天际线的尽头。

一阵充满灵韵逸气的山岚吹来,拂动楚天的衣发,直觉得胸怀舒畅之极,仿佛所有尘世间的烦恼忧愁,都可随风散尽。

“嗡——”石碑忽然发出一记天籁般的鸣响,如晨钟如暮鼓,在寂寥无垠的虚境之中悠悠回荡。

碑上的文字不可思议地融化褪淡,随即像是有支肉眼看不见的神笔,又缓缓写道:“致虚极,守静笃;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缘。”

楚天的目光凝铸在这短短的十六个字上,神思渺然不知不觉融入了洗心涤尘的神奇天地里,浑然忘却了光阴的流逝,更不知日起月落昼夜轮替。

同一时刻,寒洞绝地深处一条隐秘的石缝中,两名恶鬼正垂涎欲滴地紧盯着数百米外高悬在半空的那块突兀冰岩。

“怎么还不出来,都已经三天了。”左边的恶鬼身材略高,脸型瘦削面色发青,双眸精光闪闪显示出高深的道行。

“现在后悔了?当时若按照我的意思,直接出手宰了那小子,此刻早已经领到了酬劳。”右边的恶鬼又矮又胖,脸上的五官挤成一团,不满地抱怨道:“都是你婆婆妈妈贻误时机,让他溜进了虚境。”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就不信这小子会在虚境里躲上一辈子。他一出来,我就施展‘灵鬼夜哭’扰其心神,你趁势使出‘赤地千里掌’从侧翼偷袭,咱们双管齐下将这小子拿下!”

青面鬼嘿嘿低笑道:“到时候我只要他手里的那柄苍云元辰剑,其他的魔宝全部归你。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幽渊鬼尊那里不理会也罢。”

矮胖恶鬼也低声笑了起来:“难怪你不愿禀报幽渊鬼尊,原来是打主意闷声发大财,真是妙极!”

原来这两只厉鬼正是幽渊鬼尊麾下“寒洞五煞”中的“青煞”杜符、“血煞”方屠,俱都是真阶九层的巅峰道行,只差半步便能晋升圣阶。平日两鬼横行地下世界,手段卑劣性情残忍,可谓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就听青煞杜符阴冷一笑道:“到嘴的肥肉,凭什么要拱手让人?我就不信,咱们兄弟联手还收拾不了他!”

方屠摩拳擦掌,狞笑道:“好久没杀过人了,还不知要等多久。什么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遇上咱们算这小子倒霉,等我吸干他全身精血,捏碎他每一寸骨头,他就会知道,做人不如做鬼自在……”

第一百零六章 悟道(下)

“唿——”突兀冰岩上空忽然涌出一团黑色云气,楚天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在梵度虚境中坐悟参道,不觉过了一整月,而虚境之外的现实世界,才仅仅是三天的工夫。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对洗心境界的种种奥妙玄机有了更深的领悟,又将天机印、百魂斩、料峭六剑、日照神拳乃至自创的沉鱼落雁身法融会贯通。许多从前难以领会的招法妙意大道真谛,此刻迎刃而解,一身修为突飞猛进,比起初入虚境时又是不可同日而语。

假如现在遭遇不老参仙,楚天有绝对的信心在不施展真我如一的情形下,仅凭一柄苍云元辰剑,将这老魔杀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信心,来自于实力的提升。

同时楚天也明白,自己的修为在短时期内很难再突破到抱朴境界。

坐等上苍恩赐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出关——还有太多的事等待着自己去完成。

杀害峨山月的凶手还隐伏在暗处,大崖山灭村案依然是个谜题。另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为觉渡大师报仇!

明明知道凶手,却让他逍遥法外,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对楚天而言,他根本无所谓翼天翔的栽赃嫁祸,反正自己从没想过要跟正道人士交好,更不期望获得他们的好感或者夸赞。但觉渡大师是一个难得的老好人,他的死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若非因为大师时刻守护自己,从而成为了翼天翔谋取剑魔遗宝的绊脚石,也就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当然,楚天也不会忘了翼轻扬。这丫头借着自己正道第一美女的名头,两父女狼狈为奸,没羞没臊设局害自己,这笔账迟早得算清楚!

神思飘渺之际,他的身形从梵渡虚境中跃出,回到了寒洞绝地。

突然背后的苍云元辰剑长鸣示警,楚天的灵台亦是狠狠一疼有若针刺,预示有极大的凶险正在降临。

他的耳畔响起一阵阵恶鬼哭嚎,或尖锐凄厉或沙哑幽咽,如同潮水般冲向灵台。紧跟着眼前幻想丛生,无数冤魂厉魄的虚影在身边围绕飘舞,有的坠入油锅、有的身背刀山,有的深陷火海,诸般惨象不一而足,仿佛一霎那间时空转换,已来到幽冥炼狱。

“白云出岫,惟心绝尘!”楚天祭起菩提镜月印,任由周遭恶鬼啼哭魂飞魄舞,一颗道心坚若磐石不为所动,双目如出世利刃勘破种种虚幻景象直指本心。

顿时灵台澄清,映射出方圆三百米内所有景状,即使层层寒雾黑雪及至“灵鬼夜哭”的邪功妖法也不能遮挡他灵性分毫。

只见一条淡淡鬼影无声无息从左侧袭来,转瞬之间近在咫尺,双掌齐齐向他推出。

“呜——”四周虚空灵气卷荡,掌风所过之处一团团殷红血雾崩绽,天地之间立时充满肃杀之气,正是血煞方屠施动“赤地千里”偷袭楚天。

他和青煞杜符守候了三天三夜,早就等得不耐烦。

楚天突遭杜符的灵鬼夜哭干扰,已经来不及拔出身后背负的苍云元辰剑御敌。但他浑然无惧,心与拳合、意与气交,掣动左拳打出一记“末日光照”。

拳风甫出便搅动起四面八方的天地精气,在拳意驱动之下激荡汇聚,化作一轮金日迸射出漫天光华锐不可当。

耳听哧哧连声,迎面涌来的殷红血雾被金芒轰得土崩瓦解烟消云散,重新露出隐藏在“赤地千里掌”后的血煞方屠。

血煞方屠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居然会被楚天如此轻易地化解。这还不算,就看到那少年的铁拳宛若红日当空不可一世,破开光澜罡风长驱直入,直朝自己的胸口攻来。

方屠不是一般的鬼,它是个有自我意识的鬼。修炼到它这个境界上,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比人更怕“死”。人死了,尚有魂魄能够转世投胎,可鬼若“死”了,那就是魂飞魄散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方屠见势不妙,亦顾不得斩杀楚天获取魔宝,急忙双掌向胸前并拢,如铁闸骤合封住来拳,抽身向后急退。

“砰!”拳掌相交,楚天振臂吐劲,就觉得体内真气呼啸奔腾,排山倒海般地涌出,丹田却丝毫没有空虚之感,反而说不出的舒畅痛快。

可血煞方屠就惨了,浑身嗤嗤冒烟,骨肉消融被打出恶鬼原形,像片树叶般抛飞出二十多米才堪堪稳住。

它哪里晓得,楚天虽然参悟洗心境界不久,但已尽得苍云神殿所化的元气灌注,一身功力强横绝世霸道至极,比起普通圣阶十层高手来更超出不少。

加上他刚刚出关,无论身心都处于巅峰状态,碰上倒霉蛋上门送死还不照单点收。

那边杜符收住灵鬼夜哭的邪功,惊疑不定打量楚天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不怕我的灵鬼夜哭神功?”

也难怪它讶异,灵鬼夜哭乃是罕见的诡异绝技,以三千六百五十六条冤魂厉魄的怨念凝铸炼化而成。别说等闲的修道之士,就是圣阶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心神震荡难以抵挡。

凭借这门阴毒功夫,杜符在寒洞绝地肆意横行,也不知斩杀过多少道行甚或高于自己的同道。不料今天碰上克星,反累得血煞方屠被楚天震伤。

楚天冷笑道:“什么灵鬼夜哭?听起来倒跟耗子哭猫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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