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在屋檐下——不,确切地说是自己的脖子在别人的剑下,不得不低头。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满怀悲愤之情,中年男子决心好死不如赖活,道:“我带你去找少帮主。”

楚天押着他往前走,早有人将有人踢馆的消息飞报进内宅。但恰巧铁衣帮帮主秦观天正在会见贵客,谁也不敢擅自惊扰,所以先得着消息的是副帮主关下月。

关下月怒不可遏,当即抄起鱼鳞宝刀率领数名弟子往中庭拦截楚天。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十几个铁衣帮大汉满地打滚哭嚎的场景。

“哪里来的小畜生,敢来铁衣帮捣乱!”关下月暴吼一声,如雄狮般扑向楚天。

“呜——”鱼鳞宝刀金光烁烁耀眼生辉,势大力沉直劈楚天。

那中年男子闭起双目哀声惊叫道:“副帮主饶命——”

楚天运剑拨开中年男子,身形往侧旁一闪,鱼鳞宝刀顿时劈空。

他飞起一脚踹向关下月右腕。关下月怒吼出拳,“砰”地拳脚激撞,身躯平地后移三米才站稳脚跟。

楚天试出关下月的修为比起贺治章还要逊色一筹,也不耐和他久战,以免让秦晋闻风躲藏,低喝声道:“你也吃我一剑!”

“唿——”苍云元辰剑当空斩落,洁白的剑光遮蔽长空,犹如雪崩般压向关下月。

关下月天生豪勇,竟横刀硬接道:“开!”

“当!”楚天将关下月劈得歪歪斜斜连退三步,但对方手里的鱼鳞宝刀却未脱手。

“这家伙是头蛮牛!”楚天被激起好胜之念,苍云元辰剑泰山压顶再次劈落。

关下月有苦自知,他在苍云元辰剑气催压之下遍体生寒,右臂几乎僵直,但硬撑着不肯在众多帮众和弟子的面前丢脸,紧咬牙关强催真气疏通臂膀经脉,大叫道:“开啊——”

“当、当、当!”一连三剑劈击,如长江大河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这样与苍云元辰剑硬撼的对手,体内的梵度魔气纵情奔腾宣泄,源源不绝地注入了剑中。

他的灵台变得越来越空明,所有的杂念与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都像春阳下的冰雪,在不知不觉中消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灵台便如同松间明月,映照千古剑意;来自于苍云元辰剑灵的记忆与经验,也如清泉一般潺潺流淌过他的心头。

忽然楚天的脑海里像有扇门被推开,门外苍茫寂寥的黑夜里,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衣老者在月下狂歌,手中的苍云元辰剑焕放万丈光芒,幻动出漫天雪光笼罩大地,意境苍凉而辽阔,仿佛在一剑之间道尽了白云苍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红衣老者的歌声渺渺传来,好似隔着无数时空又似近在咫尺。

楚天的心头不由泛起一缕难言的落寞,小小的年纪竟已品味到了孤独的况味。

一个是因为无敌而寂寞,一个是天下再无可亲之人而孤单。

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只是换作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

他隐约猜想到,这位扶剑放歌的红衣老者就是苍云元辰剑的前任主人,号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的寒料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凭借着苍云元辰剑灵的奇妙联系,前后两代神剑的主人在这一瞬仿似跨越了遥远的时空,在同一片苍穹下盘桓共舞。

楚天的心神深深震撼,从没有一刻比现在令他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天道的浩渺。

他的心神完全融入了这片忘我的天地中,在寒料峭苍劲桀骜的剑歌里沉醉徘徊。

点点滴滴的剑意,丝丝缕缕的顿悟,在这一刻尽凝心怀。

突然歌声远去,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惊呼。

楚天登时一省,才发现就在神游物外的转瞬之间,苍云元辰剑肆意奔放,又接连劈出十一剑!

关下月拼死抵抗却节节败退。他的头顶水汽腾腾,发髻散乱七窍流血,身上的衣袍早就被剑气绞得粉碎,脚步踉踉跄跄宛如醉汉。

“躺下!”楚天将功力提升到七成,振腕运剑再次重重拍落。

“开,给我开,给我……哎哟——”关下月手中的鱼鳞宝刀脱手飞出数十米远,自己一屁股倒坐在地。

他双手撑地还想起来再战,却是筋骨酸软,已使不出半分气力。

楚天趁势踏上半步,苍云元辰剑指住关下月的胸膛,问道:“服不服?”

围观的铁衣帮众不禁骇然变色,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方圆万里谁不晓得关下月神勇盖世,有“裂鼎霸王”的美誉。现如今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打得落花流水力竭倒地,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关下月的衣发上布满一层白霜,往外直冒寒气,连鼻子里喷出的都是白茫茫的冷气,远远看去宛若一个雪人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粗喘,兀自不服不忿地叫道:“不服!有种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再打!”

楚天心中敬佩关下月的骨气,道:“好汉,我不为难你!”收回苍云元辰剑往那中年男子的背上轻轻一拍道:“走!”

那中年男子已是魂飞魄散,乖乖在前引路不敢有半点违拗。

关下月呆了呆,叫道:“小子,你虽不杀我,我也不承你的情!”

楚天冷笑道:“谁要你承情了?”

他闯进内宅,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指前方的小楼道:“那儿就是少帮主住的地方!”

楚天料他不敢耍花样,剑柄运劲往背上一磕。中年男子哼了声昏死过去。

楚天提剑前行,耳畔兀自回荡着寒料峭狂傲豪放的歌声,前方的小楼里却传来了悠扬悦耳的琴音。

弹琴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一个青年男子身穿白色丝袍,赤裸双脚就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他合起双眼,和着琴音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节拍,似乎完全不理会外面的喧嚣声、喊杀声。

“不过是府里又来个自寻死路的白痴罢了。”

他可不愿为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坏了一早的好心情。

然而他的好心情却不由自己来定。“砰”地一声,一件黑乎乎的东西砸破窗棱飞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到青年男子的脚边。

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恰巧这颗脑袋的主人跟他很熟,正是每日在铁衣帮对面进进出出、偶尔也来串门喝酒的淮阳知府!

琴音戛然而止,少女发出惊骇的尖叫躲进男子的怀里。

望着双眼瞪圆的淮阳知府首级,男子俊秀的面孔一下变得煞白,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惶然冲着屋外叫道:“来人啊——”

门开了,两具僵硬的尸体笔直倒进屋里,惊起屋里两人又一阵尖叫。

一道手握长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冷厉的目光像刀锋般射向屋中男子。

“如果你是在叫他们,我替你送来了。”

第十一章 料峭六剑(上)

秦晋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是他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号称“饮血双刀”,在铁衣帮里属于排名前十位的高手。

但现在他们两人却被别人饮了血,丢了命,再也不能帮自己消灾挡祸外加为所欲为。

抛入首级,斩杀饮血双刀,推门而入——这些事情只在瞬间发生,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晋觉得自己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偷偷地往后挪移,眼光飘向挂在墙上的佩剑。

楚天冷冷道:“秦少帮主,还记得宋嫂一家吗?”

“宋嫂,哪个宋嫂?”秦晋愣了愣,最终还是茫然地摇摇头。

“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天的心底里愤怒更多,“她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她曾经每天都在河边摆摊卖早点。”

秦晋像是想起了点什么,道:“啊,你说的是那个疯婆子,她早死了!”

楚天步步逼近秦晋:“她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跳河自寻短见了,她的事跟我没……没关系!”秦晋有点结巴。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低喝道:“那她的女儿呢,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晋面色灰白,嗫嚅道:“那丫头自己想不开,上吊死了。我、我没想杀她!”

楚天厌恶地道:“杀人偿命!”扬手凌空虚摄,扯下那少女腰间的丝带,在房梁之上结起一个绳套道:“少帮主,请!”

秦晋一把将少女推向楚天,拔出墙上佩剑夺路欲奔。

“叮!”苍云元辰剑一击之下,秦晋手中的佩剑寸寸碎裂,整个人也被震得抛飞,重重撞在墙上。

楚天跨步上前探手揪住秦晋的衣襟,指尖劲力吐出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秦晋挣扎不得,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给不了!”楚天将一滩软泥似的秦晋从地上拎起,吊在房梁上。

“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啊——”秦晋拼命踢脚挣扎。

“砰!”从门窗外突然跃入四名黑衣刀客,两人奔向秦晋,另两人举刀来攻楚天。

楼底下的院落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伤我儿?”

秦晋听到声音犹如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喘气道:“爹快救我——”

楚天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人渣,早该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哧哧!”两名黑衣刀客挥刀劈出,却见楚天身形一闪,已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背后响起惨叫声。那两个企图解救秦晋的刀客倒在地上嗥叫不止。

余下的两名黑衣刀客急忙转身,就看到一片晶莹的雪光闪动,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如同惊涛骇浪卷涌而至。

两人奋力举刀招架。“铿铿”脆响,竟是连人带刀被苍云元辰剑劈飞出窗外!

“唿——”一名黑袍男子闪身进到屋中,挥掌劈向房梁上悬挂的丝带。

楚天施展“沉鱼落雁”中的一式“燕翔”身法,身形后发先至挡在秦晋跟前。

“砰!”拳掌相交,黑袍男子往后退开两步,楚天的身躯也是微微一晃。

“好强的拳劲!”黑袍男子心头一震,运气化解攻入臂膀中的拳劲,吐气扬声道:“不管你我有何冤仇,先请放下犬子!”甩手掷出七柄飞刀,六柄射向楚天,还有一柄朝着丝带而去。

如果在半刻之前,楚天遇到这样的飞刀攻击,唯有运用身法闪躲一途。

但刚才与关下月一战中,他触动苍云元辰剑灵,沟通到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留下的宝贵记忆,已顿悟到料峭六剑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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