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问那三个孩子:“小朋友,我问问你们,你们村子是不是有个老摊头啊?你们应该叫他摊爷爷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一指远离村子的方向:“他不是摊爷爷,他是摊老鬼,他就住那边……”

小男孩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村子里冲出来几个人,二话不说就把那三个孩子连拉带抱地带走了。看着那些人像是这些孩子的父母。

胖子看着很奇怪,便疑问道:“老大,这些人都什么毛病?一路跟过来怎么走到这里,就都跑了。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恐惧一样?还有,他们为什么叫老摊头是摊老鬼啊?”

我想了想,就明白了,便给胖大海解释道:“你知道我们要找的老摊头是个什么人吗?”

胖大海说道:“你不是跟我说过嘛,他是个什么拣骨人。”

我点点头:“拣骨人在我们看来是一门行当,一门职业。特别是这个职业也属于在六小阴门之中。但是在这些平常的村民看来,老摊头那就是个成天跟尸体,跟死人打交道的怪人。前段时间这里实行崖葬的时候,他拣的死人骨,都是血肉分离的,听着都恶心。你说这么一个每天与实体为伍的人,被人叫成摊老鬼再合适不过了。谁还愿意和他做邻居,谁没事的时候愿意和他接触?”

胖大海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他们急忙把这些孩子都带走了。”

我指着前面说到:“所以老摊头住的地方,也和村子其他的住户离得很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前面了。”

我们走到这里,已经快要走到村子外面了。周围已经少见村民的房子,四处散乱着一些残砖碎瓦,荒草也遍布了脚下。

我几经辨认,感觉自己走的应该没错。这里好像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加荒凉了。

果然,我们往前走了大概有一百多米,远远的一处房宅出现在眼前。

我加快了脚步,就快要走到那房子近前的时候,突然听到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号角声。

那号声低沉,几乎听不出来什么调调,只是听起来像是给人的胸口压上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胖大海一愣,说道:“老大,我怎么听着像是哭丧号?这玩意不是在出殡的时候才吹的吗?”

“哭丧号?”我知道各地的风俗不同,出殡的流程却是大同小异。虽然会有差别,但是总体都是一种悲伤沉痛的调子。

这种胖子所说的哭丧号,我听起来果真也是有点耳熟。一般都是在葬礼或者是出殡的时候听到过。

我心里一沉,这号声分明就是从老摊头的家里传出来的。

“老大,这老摊头不会是死了吧?”胖大海突然问了一句。

“别胡说。怎么可能,老头硬朗着呢……”

我扔出一句,再次加快了脚步,带着胖大海来到了老摊头的家门口。

老摊头家的院子门口,果真挂着一块白布。那刺耳的哭丧号声,一声高一声低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我心里起急,也来不及敲门,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迎面在院子当中,直接看到一口黑漆棺材。在棺材的前面摆放着一张挂着黑布的遗像。遗像的前面点着三炷香,一盏长明灯。

遗像上,老摊头满脸皱纹,一脸的严肃。

还真是老摊头死了?

我的脑袋嗡了一声。我们当时在这里,和老摊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次,那种患难出来的感情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而且老摊头这人,虽然从事的是那种冷血的职业,但是说起来为人还是不错的,心地也很善良。他对我也很是关照,临走的时候,我们吃上了他亲手摊的煎饼,不过他说时间太仓促了,没能发挥好。说有朝一日他不做这一行了,一定再干回老本行,也好好给我摊次煎饼吃。

我当时还开玩笑说,除非您换双手,不然你这拣骨头的手,摊出来的煎饼,谁敢吃?

当时的玩笑话,言犹在耳,没想到这次来就阴阳两隔了?

那棺材的盖子严丝合缝地盖在棺材上面,也看不到里面。在那棺材的旁边坐着一个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半大小子。那小子穿着一身素服,正在吹一把牛角号,那呜呜的号声,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除了我们俩和这个小伙子,整个院子里看不到第四个人。

第534章 疑点重重

我很纳闷,上次来的时候,老摊头说他孤寡一人,我的确也没看到有其他人在,那这个小伙是谁?

我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上前去。不管怎么说,先和胖大海冲着老摊头的遗像拜了三拜。

那小伙子一个人正吹得起劲,很是入神。等我们走到了近前,他才像是突然发现了我和胖大海一样,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牛角号差点掉到地上。

他扑棱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怎么……”

显然他没料到会有人来。我赶忙摆摆手,说道:“我们是摊爷的朋友,本来是来拜访他的,他怎么……会……故去了?”

小伙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说道:“原来是师父的朋友,真是失礼了。”

我一听,问道:“师父?摊爷是你师父?”

小伙点了点头。

我疑问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摊爷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小伙苦笑了一下,面露悲戚之色,说道:“我拜入师门总共才三个月。本想着能孝敬师父,伺候师父,谁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却突染重疾,前天晚上就驾鹤西游了……”

小伙说着说着,伸手抹了抹眼泪。

我和胖大海对视了一眼,我懊恼不已。先是为老摊头的死感到悲恸,而后又为我们来晚了一步感到遗憾。

我看了看那小伙,他长的白白净净的,看着有点文弱,眉清目秀的。

我好奇地问道:“你是跟摊爷学摊煎饼?”

小伙摇摇头:“我是学拣骨。”

我很意外,在我看来拣骨这门手艺,哪有人愿意学啊?我怎么也没敢把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和拣骨这职业联系在一起。

于是我又问那小伙:“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想到学拣骨这门手艺啊?”

那小伙苦笑道:“没办法,家里生活条件不好。我就想着学一门冷门手艺,别人不会的。这样将来我也能谋生……师父他也不想让这门手艺在他手里失传,刚好遇到了我,师父就收了我。”

我又问道:“怎么称呼你啊?”

小伙道:“我小时候长得小,家里又穷,乡亲们都不待见我,都叫我小蝇子。”

“小营子,这名字挺好听的。”

小蝇子苦笑了一下:“是苍蝇的蝇。”

我有些哑然,好好的人,谁愿意叫这名字啊。看来这小蝇子还真是不受待见的。

“小蝇子,我问问你,你师父临走前,有没有跟你交代些什么事啊?比如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让你转交给什么人之类的。”

我有些着急,在来之前,我想到了很多种见到老摊头的可能性。我们想要拿回嘉庆通宝,我也想到了老摊头可能会赖账,到时候难免要撕破脸。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连老摊头的面都没见到,却见到了直挺挺的一具尸体。

所以我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小蝇子,也许老摊头比较讲规矩,把后事安排好了也说不定。

没想到小蝇子听我问起,连着摇头说道:“没有。师父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只是委托我帮他料理后事。其他的都没有说,而且没说几句话就……”

小蝇子说着话,独自蹲下身,在棺材前的遗像前面的火盆里,扔了几张纸钱,又把那盏长明灯的瓷碟里填了点灯油。

我挠挠脑袋,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我打心眼里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但是棺材就摆在面前,何况生死有命,发生了谁也阻挡不了。

我蹲下身子一筹莫展。

胖大海靠近我,低声说道:“老大,你不觉得这事来的有点突然吗?这老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我们来跟他讨债他才死……”

我听了激灵了一下,制止了胖大海继续说下去。死者为大,在死者的棺材前面这么说可不地道。

不过胖大海的话,也让我心生疑虑。

这事来的本就突然,连胖大海都能看出蹊跷来,我咋的也不至于比这胖子笨。只是我和老摊头曾经结交过,我不太敢相信他能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

我看了一眼那黑漆的棺材,走到正在烧纸的小蝇子面前,问道:“小蝇子,我们和摊爷有过交往,对于摊爷发生这样的事感到很遗憾。既然我们赶上了,我们想留在这给摊爷守个夜,你看可以吗?”

小蝇子听到我这么一问,明显一怔,转而忙站起来说道:“可以的。你们也看到了,我师父生前没什么朋友。还好有我这个徒弟帮他料理后事。你们能来帮师父守夜,师父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也替师父谢谢你们了。”

说着,小蝇子冲着我和胖大海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后,小蝇子带着我们进了老摊头的那两间老屋。我是知道的,这两间老屋,其中一间是老摊头的住处,另外一间则堆放着杂物。不过现在已经被收拾出来了,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

小蝇子指着那房间说道:“你们远道而来,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等到晚上再出来给师父守夜就可以。”

我点点头,和胖大海进了房间。小蝇子则轻轻关上了房门,又走了出去。

胖大海见小蝇子走出去了,便低声问我:“老大,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守夜?”

我伸手摸了摸那床上的被褥,说道:“当然是真的。你那句话提醒了我,这事情来得太巧了。我得查个清楚。而且现在看,这事情的可疑之处还很多,不光是巧合的事,还有不少疑点,我也想弄个明白。”

胖大海坐在床上,问我:“老大,都有什么疑点,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指着这两张床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床。小蝇子只有一个人,这里却摆了两张床。好像是专门为我们准备好了一样。还有他……”

说着,我指了指外面的小蝇子。

胖大海问道:“小蝇子,他怎么了?”

我透过窗子,看着外面忙忙活活的小蝇子,说道:“他说他家里条件不好,自己也是经常受到村民的排挤,不受待见。可是看他接待我们,不紧不慢,有礼有节,说话也是恰到好处,这不应该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能做出来的。”

第535章 人间冷暖

胖大海点点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可不是嘛,我也在想呢,这小子说话的那股劲头,就自带着气场。反正比我胖子强多了。我好歹也是在大公司大物业干过保安的,我也是见过世面的。”

我摆摆手:“行了吧,你少提你的光辉经历了吧。我怀疑这小蝇子,还有一点。我问到摊爷临死前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留下了什么话。”

胖大海问道:“他不是说没留吗?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啊……”

我摇摇头:“我怀疑的不是他回答的内容,而是他回答的速度。我这边刚问完,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我说没有。这不太符合常理啊,按说他应该想一想再说才对。还有……你注意到小蝇子刚才说的话没有?他说我们远道而来,让我们先在屋子里休息休息,晚上再出去。”

胖大海点点头:“对啊,他是这么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我们来到这里之后,跟他说过我们是从哪来的吗?他连问都没问,怎么知道我们是远道而来?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老摊头曾经跟他交代过,说我们可能从什么地方来找他,交代他该怎么回答我们。”

胖大海挠着头皮,核计了好一会,说道:“老大,我服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能发现这么多的疑点,要是我,打死我也想不到看不出。不过……老大我说实话啊,你说的这些,我现在想了想,你说的这些疑点也都是你的猜测,在没经过证实之前,还不能作为证据的。”

我笑了笑,冲着胖大海翘起了拇指道:“你也行啊胖子,现在也学会思考了。没错,你说的都对,我的推测禁不起推敲,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再观察一下小蝇子。另外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破绽。我倒要看看,这个老摊头到底会不会因为一枚王钱,不惜大费周章,制造自己死亡的谣言。这王钱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那老大你打算怎么做?”

我摆摆手:“既来之则安之,先不急,等等再说。”

我和胖大海待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小蝇子忙里忙外。自始至终,这里除了我们,就没第三个外人进来吊唁。

我看得一阵心酸,如果老摊头真的死了,这倒真是一件悲哀的事。老摊头生前竟给别人拣骨缝尸,是为了让别人入土为安,能够投胎转世。这说起来是一件积德行善的事。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小徒弟,竟没有人愿意来吊唁祭奠。不过这种事在现代生活中,还真的并不鲜见。有很多人,一辈子为人着想,替别人办事,办好事,当你有朝一日犯了事,马上就会被人遗忘在脑后。我跟着三叔历练了一年多,发现这种人间冷暖,这种世态炎凉,也只有经历得多了,才会有了解。不是有句话说嘛,尝尽人生百味,方知人间冷暖。

所以我更多的时候,只是愿意躲在宾馆里看书。有时候也真的只有破宅子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我不敢想象,我没有凶宅可破的日子,是否还能回到以前。

现在想起当初没来深圳之前的日子,也真的不堪回首。三叔好像不是把我诓骗到深圳的,而是把我从水火中解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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