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

江衡走后,陶嫤一个人独坐良久。

她知道江衡这次离开代表什么,慧王失去兵权,皇上昏聩,整个大晋再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宁嫔,根本不足一提。

不排除会有变故,毕竟慧王谋反的时间变了,结果会不会也有变化?一旦升起这个念头,陶嫤便恐慌得很,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

白蕊玉茗见了着急,央求着她好歹吃一点,她说自己没胃口,勉强吃了两口便搁下。当晚睡觉也不踏实,夜里醒来好几次,每一次都看到江衡在领兵厮杀。她惊起一身冷汗,想了想,这时候江衡应该还在军府部署才是,她真是担心过了头。

第二天黄昏时,感觉连天边的晚霞都比平常艳红。

子时一到,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便想往外走。宫里此时应当乱成一片,慧王出兵,那江衡呢?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时候她多想跟他在一起。

好在被白蕊玉茗拦下来了,“姑娘万万不可!魏王既然让您留下来,便是有他的道理。只有府里才是最安全的,您这时候千万不能出去。”

她蹲下来,呜呜咽咽地哭:“可是我不放心……”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最后还是她自个儿哭累了,居然蹲在地上就睡着了。白蕊玉茗把她送回床上去,守在床边一整夜,好在她没再闹出什么事,一直睡到翌日清晨才见醒。

醒来之后,陶嫤想命人去打探宫里的情况,谁知道得来的消息竟是——

王府外面除了魏王的人,还埋伏着几十个慧王的手下,好像只要府里一有动静,他们就会出手。

这时候陶嫤万万不能给江衡添麻烦,她唯有歇了这个心思,在府里乖乖地等。

短短两三天,她就瘦了一圈。

想想也是,东西吃得少,夜里睡的不踏实,又整日担惊受怕的,能不瘦吗?

白蕊担心她这样下去会搞垮身子,便请了大夫来诊断,谁知道大夫扶过脉后,老神在在地说:“没别的毛病,就是有了身孕,不能再跟平常一样不顾自己的身体。饭食要多加上心,别的方面也要注意……”

他话没说完,屋里几个人都愣住了。

陶嫤不相信,又问了一次:“大夫,你说我怎么了?”

大夫看她一眼,“脉象往来流利,是为滑脉,王妃这是有喜了。才一个多月,要好生将养才是。”

她这才回神,讷讷地问道:“你,你没诊错吧?”

大夫以为她是质疑他的本事,气得吹胡子瞪眼,站起来便要往外走。白蕊连忙追上去付了诊金,并要求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回到屋里发现陶嫤还在发呆。

“姑娘?”

陶嫤没回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怎么忽然就有孩子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前几天江衡还眼巴巴地问他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现在终于有了,但是他却不在身边。陶嫤抬起头,迎上白蕊忧虑的目光,她慢慢弯起唇角,到了这会儿,喜悦才一点点都心底滋生,“白蕊你刚才听到了么?”

白蕊点点头,“恭喜姑娘,姑娘这回可不能不吃东西了。您要好好养着身体,等王爷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点头不迭,从床上坐起来,“你去准备晚膳,我现在就要吃。”

白蕊连连应下,欢欢喜喜地下去准备了。

今时不同往时,她的吃食方面要比以往都费心思。好在府里有几个生育过的婆子,有经验,不至于慌慌张张。

陶嫤虽然没胃口,但还是比以往吃得都多。

用白蕊的话说就是,她现在要吃两个人的分量,不能饿着孩子。

*

两天之后,宫里依旧没传出消息。

陶嫤渐渐没了耐心,越等越着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她没等来江衡,却等来一个坏消息。

管事匆匆跑来杜蘅苑,没有解释,便让丫鬟收拾东西,“快快,收拾些日常用的东西,赶紧带着王妃从侧门出去!”

陶嫤从屋里出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管事着急得快哭出来,他受了江衡的吩咐要保护要王妃,可是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慧王的人要闯进来了,足足有百十号人!他们袭击了王爷的守卫,目下府里快守不住了,王妃快随小人离开,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您送回楚国公府……”

陶嫤心下咯噔,没有多问,本想让白蕊玉茗去收拾东西,然而又说了声算了,“别收拾了,现在就走吧!”

没敢多带人,陶嫤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听管事说马车已经在侧门备好了,有四五个侍卫护送。只要到了楚国公府,便没有危险了。

江衍这一招用的狠毒,想用陶嫤来威胁江衡,想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陶嫤一边往侧门走一边想,既然江衍走投无路,是不是代表江衡快赢了?

前院一片混乱,她甚至能听到厮杀的声音,白蕊寸步不离地护着她:“姑娘小心孩子……”

陶嫤用手护住肚子,紧紧地抿着唇,她答应江衡要保护好自己的,所以她一定不会有事。

孩子也不会。

到了侧门才发现那里也被慧王的人围住了,四五名侍卫迎战十几号人,拼死把陶嫤护在身后。然而终究不是她们的对手,没想到慧王会孤注一掷,派来这么多人堵截她。那几个侍从很快体力不支,渐渐倒在陶嫤身前。

就在他们要拿下陶嫤时,从另一边闯出来一辆马车,车上跳下几个不知名的侍从与他们混战一块。马车行驶到陶嫤跟前,她尚未回过神来,布帘便被人从里面掀开,周溥探出半个身子朝她伸出手,明润的眼睛看向她,透着坚定。

陶嫤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说话,手仍然停在半空。

那边他带来的人在跟慧王的人交战,耳边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她的身上溅了不少血,以至于视线里都是一片红色。

她只有两个选择,跟周溥走,或者被慧王的人抓走。

陶嫤没有时间犹豫,伸出手。

周溥握紧她的手,将她带上马车。

车夫扬鞭,马车扬长而去。

☆、第152章 无能

厮杀声被远远甩在后面,陶嫤上车良久,仍旧余悸未消。

马车里只有她和周溥两个人,丫鬟婆子都没来得及上来,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危险。陶嫤想掀开一侧的帘子往后看,被周溥拦住,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会意,想起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怎么从宫里出来的,刚才那些人是谁?”

早就料到她的疑惑,周溥把前因后果都写到一张纸上,从袖筒里掏出来送到她面前。

“宫中生变,慧王逼宫,势必会对你不利。方才那些是我向楚国公府借的人,为了保护你的安全,目下要将你送往城外。”

陶嫤诧异,“城外?”

他们要出城么?

马车离开胜业坊,驶向繁荣的街道,他们总算是安全了。陶嫤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一身冷汗,她提袖擦了擦额头,居然看到袖子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想起刚才的画面,顿觉一阵恶心。

周溥犹豫片刻,替她拍了拍后背,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我没事。那张纸上说城外……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把我送出城?我要直接回楚国公府。”

周溥动作一顿,找出早已准备好的笔纸,尽量简短地写下他的理由——

“楚国公府和陶府都不安全,四处都有慧王的眼线。如今正是危急关头,宫中有如战场,魏王尚未平定之前,唯有出城才有藏身之地。我已在城外找好院子,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陶嫤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顾不得许多,抓住他的衣服问:“魏王舅舅现在怎么样?宫里情况怎么样?”

周溥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把他的袖子抽出来,拿出一张白纸另外写道——

“魏王被慧王的禁军伏击,身受箭伤,伤势不知。”

陶嫤恍惚了下,一颗心像被一只手攒在手心,她颤抖地问:“伤在哪里?究竟严不严重?”

周溥摇摇头,他只知道这些,再多都不知道了。

可惜陶嫤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掀开布帘便要往外走,“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陪他!我答应他要留在王府的。”

周溥露出慌张,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僵持一会儿,陶嫤平静下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措太冲动。她只身一人,又被慧王的人盯上了,这时候能跑到哪里去?无异于找死而已。

她抿了下唇:“你送我回楚国公府。周溥,我很感谢你今天救了我,但是我不能跟你出城。”

周溥仍旧握着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妥协。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抗衡,他以前对她言听计从,从来没反抗过她。

陶嫤声音不禁提高了些:“我要回国公府!”

周溥张了张口,无声地说出四个字——跟我出城。

陶嫤辨认了许久,才读懂他的口型。她忽然想起前阵子跟江衡的对话,一些画面飞速地掠过,她冷下声音:“宁嫔给皇上下毒,你知道吗?”

握着她的手明显一僵,他的眼睛里闪过慌乱。

陶嫤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轻轻地笑了笑,带着失望:“你知道的,对不对?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你也知道吗?”

她站在门边实在不安全,周溥把她往里面带了带。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陶嫤嗓音干涩,她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字一句地问:“宁嫔的野心,有你的推波助澜么?”

周溥迎上她灼灼视线,他的眼睛里有一簇火焰才闪烁,起初很旺盛,后来渐渐地熄灭了,变成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拿起笔纸,艰难地写下一句话——

“她是我的姐姐。”

这句话让陶嫤暴怒,一把扔掉他的笔和纸:“所以你就任由她毒害皇上,陷害魏王舅舅?你怎么会这样……你,你枉我这么相信你!”

纸张散落一地,羊毫笔滚到他的脚边。他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显得分外无助。

不想让她动怒,他伸手想抓住她,动了动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曾经遗憾过很多次如果自己不是哑巴,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强烈。如果他不是哑巴,就能跟她好好地解释,他不是她想的那么龌蹉。他把周宁语送进宫里,起初只是想让二姐过得更好,得知她的野心,他曾劝过几次,但是没有用。周宁语用她来诱惑他,他确实一度被诱惑住了,好在醒悟得及时,没有深深地陷入泥潭。

终究还是晚了?

他想救她,这次如果江衡没有得胜,他起码要保护好她。

陶嫤凝视他,她一直以为他们是站在同一边的,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站在对立面。她红了眼睛,“为何要这么做?你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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