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心中只觉时过境迁。

朱漆镶金的大门,漆黑金丝楠木匾额,上只书了四字“靖成王府”,巍峨气派。

她曾在此待了三年,仍记得当初离开时此处的落败,而今却已恢复往日荣光。

抿了抿唇,苏棠走上前去。

“什么人?”手执宽刀的侍卫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苏棠顿了下:“不知王爷可在府上?”

依着她以往的了解,此时,他当是在书房的。

侍卫依旧满眼严肃:“王爷百事缠身,自是在忙……”

“苏姑娘?”话未说完,便被途经正门的张管家打断,声音里尽是诧异。

苏棠抬眼望过去,看着留着须发的老者。

“苏姑娘前来,可是有事?”张管家走上前来,低声问着。

苏棠道:“不知张管家可否去知会一下王爷,便说我今日有事找他。”

张管家满眼为难:“苏姑娘也是知道的,此时王爷正在书房,咱们也不敢叨扰……”

苏姑娘以往对王爷的心思,他这个外人也瞧在眼中的,可对王爷这般人倾心,旁人也只能低叹一声。

苏棠目光暗淡下来。

张管家却突然想到昨晚王爷亲送礼物那档子事儿:“不过我可给苏姑娘通报一番,至于见或不见……”

苏棠笑了下:“多谢张管家了。”

……

郁殊的确在书房,正看着送过来的折子。

当初宫里头折磨他的人、见过他最狼狈一面的人,都进了刑部大牢,日日剐刑折磨,却仍留着一口气。

他倒是爱听悲嚎声,分外悦耳,只是他厌恶那如野狗般的哀求,便命人药哑他们,果真安静了许多,但太乖顺了,反倒没多少趣味了。

至于其他的,一个个该查的查,该封的封,该办的办。

却除了一人。

郁殊本执朱笔的手一顿,一滴赤墨落在折子上,如一滴血。

他半眯双眸,食指指尖轻蹭了下那滴墨,苍白的手与鲜红的墨,很是鲜明。

苏棠。

她见过他身上每一道伤痕,亦见过他如丧家之犬一般蜷缩在那个简陋病榻上的模样。

甚至最初每日更衣、如厕,均是她守在一旁。

他本想着,若她不知他便是那个少年,便就此作罢。

可却又作罢的不彻底,竟让她知道了一切。

他观察了她几日。

这段时日,她过活的很是规矩,每日街口、院落,偶尔会去茶棚。

就像当初在王府后院,每日等着他回府一般规矩。

可就是这样的她,昨夜竟说不愿再见他了?

郁殊将朱笔放在一旁,余光扫到一旁的红玉妆奁,他伸手摩挲了下那两颗红玉,旋即将妆奁打开。

红玉琉璃却月钗。

不喜欢白,便换了红,且是举世无双的红,却仍被回绝了。

恰逢此刻,“叩叩”两声叩门声响起,张管家的声音传来:“王爷,门外有人求见。”

郁殊回神,朝门口睨了一眼,复又看向手中妆奁,良久嗤笑一声,将其信手扔在地面角落,如扔秽物。

被放弃的东西,多名贵都是废的。

“进。”他沉声道。

张管家小心推门而入,声音极轻:“王爷,小的方才途经府门口,正瞧见苏姑娘在那儿,说是想要见您一面。”

郁殊身子一僵,指尖细微的顿了下:“谁?”

张管家忙道:“苏姑娘,便是以往后院的苏棠苏姑……”

“本王知道苏棠是谁,”郁殊凝眉打断了他,“她在哪儿?”

“正在府门口候着呢。”

府门口。

郁殊半眯双眸,掩住眼中的光,眼尾却微扬了下,静默半晌。

张管家躬身候着,不敢多言。

不知多久,郁殊突然道:“距花灯那夜,过去几日了?”

张管家虽不解,仍老实应:“过去三日了,王爷。”

三日。

郁殊勾唇,那夜还曾对他视而不见,昨夜更是说出“再不见他”之妄言,今日便前来了。

果然,不过三日便忍不住了。

“王爷,见还是不见?”张管家小心低问。

郁殊转眸看着他,启唇道:“让她先候一会儿吧。”

“是。”张管家忙道。

可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张管家又折返回来。

“怎么?”郁殊挑眉。

张管家擦了把额角的汗:“王爷,苏姑娘走了。”

郁殊容色微顿,片刻后眉心微蹙,双眸半眯,声音添了几分阴晴难定:“走了?”

毫无耐性的女子!

“是,”张管家补充道,“不过,苏姑娘说酉时之前,她在醉云楼雅间等着您。”

郁殊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长睫微抬:“她要本王去,本王便去?”

张管家不敢多言。

郁殊垂眸,看了眼仍沾着赤墨的指尖,懒懒的捻了两下,挥了挥手。

张管家忙退了下去。

郁殊转身走到盆架旁,伸手欲净手,却在看见澄澈水面的倒影时顿住。

那张脸无半分恼色,唇角反而微扬。

郁殊脸色倏地一沉,起身便欲朝门外走,下刻却又想到什么,转身,弯腰,将扔在角落的红玉妆奁捡了起来。

……

醉云楼。

苏棠坐在阑槛钩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眼前两盏茶徐徐冒着热气。

看得久了,她拿起一杯,喝了满嘴的苦涩,却又品出丝丝缕缕的茶香。

以往她不爱喝茶,只觉苦,如今竟也喜欢了。

临近酉时,楼下徐徐驶来一辆马车,红鬃马高大威猛,马车四面皆以玄色缎面的绸子裹着,瞧着便华贵的紧。

轿帘被一只苍白的大手掀开,一人穿着暗绯色袍服走了下来,墨发微束,被风一吹说不出的清雅妖媚。

苏棠放下茶杯,走到门口。

不过片刻,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被那只苍白的手推开,而后摩挲了下右手手背上蜿蜒着的伤疤。

只是动作在看见等在门口的女子时顿了下,她依旧戴着那个刺眼的红玉珠钗,脸色微露红润,似是心情不错。

郁殊蹙眉,旋即随意道:“没去街口?”

苏棠且未应声,蹲跪下去:“民女叩见王爷。”

郁殊双目一紧,死死盯着正俯首行礼的女子,好一会儿突然低笑一声,越过她走进雅间:“你倒是变得乖顺了,可惜没那般有趣了。”

苏棠仍垂眸不语。

“过来。”郁殊敛笑,尾音却如带着勾。

苏棠凝眉,一动未动。

“既自认民女,难道阳奉阴违不成?”郁殊走进雅间,“过来。”

苏棠抿了抿唇,手轻轻抚了抚袖袋,这一次并未回绝。

只是她才转身,手腕立即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

苏棠诧异转眸。

却未等她开口,那抓着她的手已飞快松开,郁殊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眉心微蹙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能察觉到点点微热与酥麻。

苏棠看了眼他,抿唇走上前,拿过茶壶,静静添了两杯新茶。

茶仍冒着阵阵热气。

郁殊望着她的动作,眯眸不语。

倒好茶,苏棠坐在对面,沉静了好一会儿。

郁殊慢条斯理摩挲了下袖中妆奁:“昨个儿请你不来,今日却亲自去请,有……”

话未说完已戛然而止

苏棠安静从袖口拿出那根白玉簪子及白骨,放在桌上,推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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