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第90章 这就是地狱吗

一个地方想要长治久安, 离不开文武分工,通常情况下文武是分开的,战兵打下地盘后甚至还有纵兵劫掠一段时间的传统, 即便后续赶来治理的官员都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这是由于军中物资缺乏, 士卒长期压抑,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

但姬越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因为有了西域这个大中转站,物资运输迅速, 士卒的军饷十分稳定, 大胜小胜都有犒赏,敢于杀人的老兵很多都积攒了一大笔钱财, 新兵也都享受了胜利带来的犒赏,军心稳固,士气旺盛,不需要通过残忍的劫掠来放松心情, 还有一些士卒看路边的难民可怜,掏钱施舍一二。

以得撒国被迅速攻占,很快前线战事再开, 这一次直接瞄准原罗马帝国治下的加拉太郡,自然, 霍去病几人只从西域的商人处听过罗马这么个地名,浑然不觉这么个军事实力一般般的国家正是被无数人称之为梦魇的煌煌帝国。

姬越将打下的安息国和以得撒国一分为三,建立永安,久安, 新安三郡, 分别派遣了三名长期守卫边郡的郡守, 如今国土面积再一次扩张,原本的边郡已经不再是边郡了,人才还是要用在刀刃上。

许霁的同门师弟杨赦正是派往永安郡的郡守,永安郡占地面积为边郡之最,占据原安息国连带原大月氏的一部分国土,如今也成为重要的物资中转站,除此之外,永安郡的地形属于环形结构,还包括了以得撒与安息国边境的河流支线的一部分,与久安郡形成一个互相契合的地形。

杨赦原本就是边郡郡守,又是墨者,接到朝廷调令之后没再耽搁,拖家带口去赴任,由于直道正在动工,路上多沟壑,花了一段时间,一家人真正住进较为简陋的郡守府邸时,已经是冬日了。

杨赦有一儿一女,妻子是边郡一个豪族的小女儿,后来那支豪族被杨赦整顿得近乎赤贫,不仅多年来侵占的田地被迫归还,杀人犯事的几名族亲也被明正典刑,气得丈人犯病卧床多年,直到几年前天子澄清玉宇,将作奸犯科的士族豪强打击得一蹶不振,同丈人家原本交好的几家豪强死的死散的散,去岁老丈人终于松了口见女儿,这次赴任之前还特意和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杨赦其人说是墨者,却也没把自己当成圣人,他不贪也不受贿,领朝廷俸禄过活,但不会像许霁那样均财富,分俸禄,他与那个杂家的小师弟孟宪截然相反,他出身大儒世家,祖上曾是孔圣门人,习正统儒家经文到二十岁,做了边郡郡守之后才慢慢对墨家感兴趣,最后正经拜了师门,成为墨者。

冬日的永安郡并不寂静,军粮运输需要人手,不可能从晋国一直运到这里,采用的是驿站接运的方式,一郡一站,由郡守征调民夫来运粮,永安郡前线就是战场,也是军粮运输的最后一站,之前郡守没到都是军中派遣运粮官来调度,杨赦到任之后立刻接过郡守的担子,将运粮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腾出手来操办过冬事宜。

还好这次派遣的三名郡守都是边郡老人了,不然年轻些的官员还真没见过这种世面,杨赦来时就有心理准备,他接手的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郡,安息国部族混居,城里有固定住房的人极少,很多都是乞丐奴隶和穷困的工人,城外的部落大多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能有贸易和种植观念的部落也有,但就像他曾严厉打击过的豪强大族,需要花费时间来磨合整顿。

杨赦先理清了轻重,此事不是整顿豪强的时机,冬日天寒,最重要的是过冬,他原本牧守的边郡其实也冷,但不像永安郡这么冷,冬日都来得早一些,杨赦来时其实算好了日期,奈何不通地理,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办完军粮大事,杨赦立刻安排随行工匠,征调了大批难民建安置房。

临时用来过冬的房子不需要多美观,杨赦带来的工匠在实地考察过后决定以当地一种普遍生长的野草混合泥土搭建泥巴房,也不是晋国那种一家子居住的几间房,而是类似马棚的长房,烧晋国边郡最常用的火炕。

其实姬越给三郡都拨了赈灾款项,杨赦就以赈灾款项来付难民和工匠的工钱,这在赈灾里被叫做以工代赈,是最常见的赈灾方式,既让难民吃饱穿暖,又不耽误工期,至于这种房屋比较粗糙的问题,等难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就不是问题了。

语言不通的安息人和以得撒人被商人翻译一天十几遍走街串巷地解释,再看到被拉走的难民吃圆了肚子回来,别说抗拒征调,一个个都抢着来做工,虽然干活很苦很累,但难民们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甚至都恨不得这些房屋永远都建不完。

因为老爷们竟然容许他们在建房屋的时候睡在里面!

泥巴房的建造流程简单,先打好地基,将柱子立好,再砌墙盖顶,因为难民没有住处,零散活动,第二日想要召集过来还要花费一些时间,工匠们索性就让他们住在原地,谁也没想到这些难民会以为房子是给工匠老爷们盖的,毕竟这些工匠都是有家业的人,早十几年前就在晋国住上青砖亮瓦房了。

工程进度比较缓慢,但泥巴房太过简单,这么多人一起建,哪怕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能永安郡各地的泥巴房也都陆陆续续完工了,完工那天,不少难民看着漂亮的房子流眼泪,房子建完了,他们再也吃不上热腾腾的食物,也没法再睡进这样的房子里了。

然后被派遣来的工头就简单说了几句话,冻得呵着气把手揣在袖子里,带着几个徒弟回去复命了。

商人翻译愣了一会儿,才把工匠老爷的话传达给这帮幸运的难民们,“老爷们说,这房子原本要晾几天的,但你们没有地方住,可以直接住进去,注意不要碰到墙,等天气暖和了,老爷们再来教你们建更好的房子。”

一个难民惊叫道:“神啊!还有更好的房子?”

顿时就有四五个人冲上来捂他的嘴,在地狱里叫着神名,这不是找死吗?

好在仁慈的魔鬼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既没有冲出一头疯牛把人顶死,也没有忽然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众人警惕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这时才有人注意到商人翻译说的是让他们住进去。

一个难民压抑着声音,颤抖着问道:“老爷们说……让我们住进去?老爷不住在这里吗?”

商人翻译有些羡慕地说道:“老爷是这么说的。”

不少难民脸上都还带着眼泪呢,听了这话脑子都嗡嗡的,看向那能够遮风挡雨,还有温暖火炕的房子,没有人提出进去看一看,众人在房子前踌躇着,不时小声交谈,直到天都黑了,到了原本的休息时间,才有人干巴巴地提议道:“老爷们都说了……要不我们住、住进去吧?”

有个年长些的迟疑片刻,说道:“万一老爷们耍着我们玩……万一是那个商人理会错了老爷的意思呢?”

众人跃跃欲试的心都被这盆冷水给浇灭了。

但众人磨磨蹭蹭之下,还是有个瘦得像骷髅似的少年越过众人走进了房屋里,少年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像是一个默许,众人挤挤挨挨的,也都走了进去。

第二天,老爷没有来。

第三天,老爷也没有来。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有个老爷的学徒来了一趟,用一辆大车给他们拉来了许多毯子,虽然这些毯子在西域人看来是最不值钱的羊毛毯,却也是难民们从未感受过的温暖,盖着带有浓烈气味的羊毛毯,睡在热气蒸腾的火炕上,虽然肚子里还是饥饿的,但心里却有什么被填得满满的。

直到老爷又来了一趟,已经把泥巴房当成家的难民们都被叫了起来,在房屋前排成列,难民们看着老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心头忐忑,甚至有年纪小的都难受得哭了起来。

老工匠翻开难民名单,这些三郡人的名字都难记,基本上都是记两三个音译成晋字,好在他们都记得住自己的音,老工匠点一个名,就有一个人站出来,直到所有人名字念完无误,老工匠才点了点头,说道:“排成一条队,都到老三那里去领工钱,这会儿没现钱,都用粟麦结算,开春郡里要兴土木,有好几个地方要改建,愿意提前录名的可以预支三分之一的工钱,自己想清楚了,都去吧。”

商人翻译过后,连有固定住宅和积蓄的他都有些嫉妒起这些难民来了,难民本身更不用说,之前是不敢看,这会儿都把目光放向了被老工匠用驴车拉来的一袋袋粮食。

难民们发出了低低的交谈声,蚊子似的嗡嗡,盯着驴车,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

这,这就是地狱吗?

第91章 一个好官

以粮食代替工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息国使用的钱币和晋国有很大区别,以前的钱币要回收兑换成晋国的铜钱,杨赦一开始带来的库存就不太够用了, 索性这些人从前也没怎么用过钱, 比起能够被人轻易抢夺走的几枚钱币,还是沉甸甸的粮食袋子更得人心。

晋国最常见的粮食是粟麦,粟米可以蒸食, 麦子磨成粉制成面食,如今稻米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良田, 因为朱云锦夫妇的良种研究主要对象还是稻米, 去年秋收的时候,江南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药种,连同配方都广为流传, 朱云锦夫妇立刻对新药种进行研究, 最后发觉这种药种虽然在增产方面略有不足, 但抗虫害的药性极为强烈, 甚至有些能够保留到收割时,需要浸泡祛除药性, 但这样的大方向却是他们从未考虑过的。

夫妇二人同时想起在良种研究之前,被农家普遍应用的一种东西,农药。

农肥有了,农药也该提上日程了。

蓝星的农药研究实际上是停摆的,农药易于购买,毒性强烈, 在研发之后引起过成规模的投毒事件, 后来虽然改进多次, 但由于初版投入大量资金, 在市面上流传太多,还是隔三差五就会冒出几起农药中毒的悲剧,后来因为良种的推广极大地减少了农药的需求,这把双刃剑也就此消失在了蓝星的历史里。

晋国毕竟没有蓝星那种科研程度,朱云锦夫妇使用的很多机器都是木匠陶匠捣腾出来的极简版,晋国推广开的良种在二人看来算是阉割版中的阉割版,农药就很有必要了,而且朱云锦年轻时候也曾经做过农药研究,可以跳过毒性太过强烈的初代二代,直接进行优质农药的研究。

与此同时,远在江南水乡的孙思邈也迎来了一场小小的危机。

江南小神医治死人了!

来到大晋之后不久,孙思邈就治了几起大病,用诊费盘了一家店面作为医馆,他每隔两日坐堂问诊,每隔一月免费替穷苦人家诊病,遇到实在可怜的还会免去医药,对他来说,这不是善心,而是做惯的事情,犹如吃饭喝水。

也因此,很多医馆少了生意,得罪了许多同行。

行医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来说一个地方的医馆数目是固定的,大夫也讲究师门传承,大部分人从生到死都不会离开生身之地,大夫之间论资排辈都有关联,要从坐堂大夫那里排个顺序,就像孙思邈的原身拜的成安堂李大夫,在当地医馆排辈第三,号称李三,穷人家叫声李三爷,在富贵人家面前就叫李三儿。

孙思邈横空出世之后,就连那些几辈子交往下来的富贵人家都不找熟悉的大夫看病了,正常大夫给病人看病,讲究一个“留根”,也就是不治全,拖个一年半载,开最贵的药材,往往穷困些的人家把病拖好了,也就家徒四壁了,富贵人家更是从出生起就喝药,身体弱的告诉是胎里带病要喝一辈子的药,身体好的也没事,多喝几年药就坏了。

所以很多地方是信神不信医,小病拖拖自己就好了,大病拖不了就死了,也不拖累家人,看大夫不一定能看好不说,家里的积蓄肯定是没有了的,不如多拜拜神。

孙思邈和这些大夫都不同,虽然他年纪比谁都大,看得比谁都透,但治疗病人这方面他有自己的坚持,能治好的肯定要治成没事人,不能治的连一眼都不多看,免得浪费精力,虽然到了他这个地步,除了油尽灯枯治不了,便是世人所传的不治之症,他也能摸索一二,替人拖几年寿。

有本事的人传名总不会太慢,孙思邈来了差不多两年,在江南已经是有名的神医了,因为年纪小,就被叫小神医。

孙思邈给人看病从不留根,还会劝人少喝药,教习一些强身健体之术,住在他医馆附近的人家听了他编的儿歌都学会了几手简单医术,有时候病人走几十里路来看病,还没到医馆里就被小神医的邻居给看好了。

治死这个事,对于大夫来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小神医出名之前,除了新开的,哪家医馆敢说自己没看死过人?哪家积年的老大夫敢说自己手里没有误诊的人命?但对于一个坐堂两年,治人无数,号称经手回春的神医来说,治死人就是一件大事了。

两年的时间,各家医馆算是把孙思邈的名声给垫到了风口浪尖,如今一下子摔下来,这也够狠的了,治死人不是大事,但神医的名声肯定要坏了,最少也是个泯然众人,再也不敢打出神医名号,这样的竞争手段谈不上低劣,自古如此罢了。

孙思邈闭门了几日,照旧开张,来找他看病的人依然很多,但很多逐名而来的病人就少了。

那家死了儿子的也是富贵人家,还是单传独子,那家主母是寡妇,没了儿子人都有些疯癫了,隔三差五就派人来闹事,如此半个月后,孙思邈忽然上门去了一趟,然后那家的寡妇主母就跟着他走出了十几年都没出过的大门,去了官府报官。

案子发生在郡城,但按理要报在县里,赶巧了县官不在,带了几个从官下村讲学去了,没个三五日回不来,是郡守亲自接的案,孙思邈几步落在那位主母身后,抬眼看了一眼上位主官,见其眸正神清,便知传言不假,上前交了状纸。

丹阳郡守宋仪今年不过二十岁,十八岁从国子监毕业,做了一年县官,因政绩优异转而上升郡府,成为一郡主官,也是目前为止国子监生在地方上官位最高的一等,虽然宋仪不是士族出身,但天子年轻,自然会多提拔一些年轻官员,这可不是当年天子做什么都能被议论的时候了。

孙思邈的状纸是以那名寡妇的名义状告寡妇的侄子谋害人命,他是人证,半个月前他听闻自己经手的病人突然去世,但检验过药方之后没发觉有问题,他又去了一趟收药的铺子检查药材,几日之后又听说富贵人家会在医馆开药,却不会用医馆的药材,只是多付些钱让大夫好好治病罢了,所以他又托人去找了这户人家平常进药的商家。

均查验无误之后,孙思邈忽然想到那方子里写明的禁忌,这才上了一趟门询问情况,两下一对,寡妇差点晕厥,孙思邈的药方写明了服药后不能饮酒,会与药性冲突,严重可致死,药方下留有手印,这也是孙思邈的一个习惯,寡妇的儿子得病之后,上上下下都是寡妇的侄子在操办,药方也是他拿回去的,给寡妇的药方却是重新抄写了一份,漏去了服药后不得饮酒的禁忌。

原本也是不好追究的,但孙思邈的药方是一式两份,上面的一份底下压着一张墨纸,按一下却会留有两张按了手印的药方,他会把底下那份药方写明日期,再归类入档,孙思邈去寡妇家的时候就带上了这份药方。

宋仪看过药方,又让经验丰富的属官验看了纸张墨痕,这才点点头,让人把寡妇侄子拘押到堂,比对手印。

手印确认无误之后,两下对质,寡妇侄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孙思邈见多识广,公堂也没少上,知道按理这时就该上刑了,但宋仪命人将死者当日饮酒的酒楼老板和伙计都请了来,因几人都不太记得当日的事,宋仪询问寡妇能否开棺验尸,寡妇坚决不肯,宋仪又劝了许久,没有强硬的意思,态度很和气,没有寻常官员想要完成政绩的迫切,他句句都是请寡妇多想想死者和大夫的冤枉。

孙思邈没想到这个郡守竟然如此讲理,连忙也跟着劝,寡妇只是不肯,回家哭了一场,又给儿子上了坟,宋仪亲自去了一趟坟前拜祭亡魂,又向寡妇承诺验尸之后亲自主持下葬,寡妇最终同意开棺,随后请了有经验的仵作验尸,确认了死因,一行人郑重其事将死者重新下葬,回来后就将寡妇侄子定罪收监。

案子告破,孙思邈正要离堂,却被宋仪叫住,孙思邈还没来得及多想,宋仪便对一名属官点点头,属官上前给了孙思邈一些银钱,客客气气地说道:“按理人证到堂,官府应补偿作证期间的误工费,小神医是自家坐堂,上官看过医馆账簿,不满五日按五日算,这是小神医的误工钱。”

误工钱不算多,但也没有少,孙思邈坐堂是两日一次,但宋仪是按他坐堂整五日给的钱。

孙思邈领了钱,回头看了一眼本该威严十足的郡守,那位刚满二十的郡守恰好抬头,看见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今日是开了眼了。

孙思邈回去的路上,心情都忍不住变得轻松了许多,在这样一个好官的治下,仿佛日子都比先前更有滋味了。

第92章 众家论

姬越选郡守是很谨慎的, 郡守官位看似不算高,曲沃城随便找几个官员都能压一头,但一郡之地其实是很大的, 很多人从出生到死去甚至都只在三两个县内打转,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一个郡里过活, 郡守就是地方上的天。

国子监里学习的内容有很多都是在为牧守一方做准备, 姬越无意养出一群人精,倒是更愿意这些未来的地方官员们善良和气亲民,毕竟不善良不和气的事她有大把的人去做,其实还有一个颇为奇怪的现象,以前的皇帝在位时,很多百姓都没有安全感, 哪怕姬越最崇敬的武帝也多是青壮男子愿意听从皇命,而她在位, 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女君在位, 人心思安的颂扬赞誉之词。

姬越在深入了解之后发觉……好像还真是这样。

无论她弄死了多少士族和地方豪强, 无论她颁布的政策有多冷酷苛刻, 很多百姓只要谈及女君二字,脸上就会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 仿佛有些亲近,又有些好奇,更多的还是一种微妙的喜悦,虽然她并不懂为什么。

如果把这话拿去问朱云锦夫妇,姬越大概就会懂了,他们所生活的蓝星时期还没有全面进入现代社会, 很多封闭的小国都还留存有帝制, 大多数的小国国民都对皇帝有着一种厌恶感, 厌恶皇帝占有大量金钱,厌恶皇帝能够纳妃纳妾,厌恶皇室的各种特权,只是碍于权势无法明言,唯有几个女王在位的小国,提及女王时,人们都会露出一种柔软的笑容来,哪怕他们的女王并不年轻美丽。

因为女主在位,总会让人联想到仁慈,善良,博爱之类的名词,这是一种独特的安全感。

由大观小,姬越觉得可以让女子多担任地方官员,官员多放在外面锻炼,才能锻炼出真正合用的好官,让女子来作为这些地方上的新天,姬越觉得很有可行性,她就不信,像江南那样儒风盛行的地方多几个女郡守女县官,还有人敢指着朝廷官署说什么三从四德。

姬越一拍桌案,已经定下了国子监这批共四十多个女学生的去处,虽然猪还没出栏,但这也不妨碍她提早想想菜式。

国子监里,在经历了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后,素娘和周原还是和以前一样要好起来了,国子监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其他地方虽然没有江南那么严苛的男女分席制度,但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一般都不会刻意待在一起,当了小半年同桌下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人多的是。

偏偏两个人的成绩都还很好,在国子监新生里也算前几位的优秀学子了。

国子监的讲师知道两个人都来自北山郡,一看这亲近的样子就知道是青梅竹马了,没准家里还定了亲事,也没有干涉的意思,与其说是不干涉,不如说是乐见其成,毕竟看着两个漂亮的年轻人整日待在一起共同学习,看着是很赏心悦目的呀。

这种环境滋生出来的暧昧气氛是隐隐约约的,不少人都悄悄有了爱慕的人选,年轻人扎堆的地方很少有门户之见,士族郎君看中普通女郎,农家少年暗恋士族女郎的情况也很多,连柔娘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会被优秀的学生吸引目光,只是她还记得自己在江南受过的屈辱,不肯放松罢了,这批新生里真正丝毫不受影响的就是每次考核排第一的周儿。

周儿的长相还在中上,但看着没什么卖相,当初那户人家买她甚至都是半价,因为她长得十分瘦小枯黄,一看就很不好生养,事实也是如此,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那个老太婆不愿意她弄脏家里,就把她关在猪圈里生,最后拼了半条命将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依靠男人了。

少年单纯的情爱对周儿来说不值一钱,她知道,唯有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才是她的,她想要更好的人生,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男人又算什么东西?

和周儿有一样想法的是阿燕,阿燕比这一批新的国子监生早来一段时间,她虽然努力,但并不像周儿这样天赋异禀,很难跟得上上一批学子,所以也是和新生一起学习,她独来独往惯了,从不与其他人接触,国子监的讲师大多知道她的事情,除了有极少人不怎么搭理外,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一众上了年纪的讲师都带着些许怜惜,经常安排她和其他人一起做事,因为她不愿意和男子接触,特意为她换了周儿做同桌。

起初对于阿燕,周儿也没怎么搭理,她本来就不是热络的性格,但她很快发觉很多知识阿燕都是学过的,就会隔三差五来问一些学习上的事,两个人偶尔也没题目可聊,就说起一些学里的事,从不提及过往,周儿是觉得过往没什么可提,但对阿燕来说就很安慰了,两个人在一起渐渐生了些友谊。

冬日天寒,国子监却没有放假,桌案不按平时排列,都围成一个大圈,中间点火盆凑凑热气,讲师也换了人,都是一些地方上的官员,也不是讲学,就是讲一些地方上的案件和处理方式,偶尔也讲讲有趣的农家故事热闹热闹,有的能说会道,有的比较木讷,但大多数人的学识都足够让这些学生受用不尽了,众人听得都很认真,也有像周儿和阿燕这样不感兴趣,只是埋头做题的。

这些官员官位有大有小,官职也各不相同,主要是看姬越心情,倒也不是别的,而是各地县级以上官员每年冬日会到曲沃来述职,对官员来说是三年一趟,但对姬越来说却是每年都有,她也是某一日见到了一个特别会说的官员,才想到了实师教学的点子,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姬越觉得学生们还应该多见见世面。

周儿正低着头做题,面前突然黑了一片,一抬头,见是今日的讲师丹阳郡守宋仪,顿时有些心虚,低声道:“宋先生。”

宋仪毕业也没有多久,总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气样子,他拿起周儿字迹工整的考纸,略一回想就知道是国子监每个月的议题,周儿是在写文章,他想了想,对周儿笑道:“文章写得不错,我方才讲的案子和这份议题异曲同工,我就不问你了,你肯定没听,周小郎来复述一遍吧。”

学堂里的周小郎不少,但起来回答过问题的周小郎就周原一个,周原连忙起身把先前宋仪说过的案子复述了一遍,他的记性还不错,复述得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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