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肯定是要出去掳掠战获的,但这次出发前孙门郎说了,拿下城尽量结束战斗就是最大的战获,问他们想不想得一个三天连拿六城的辉煌战功出来。
至于俘获物资,不是按各自搜刮到多少算的,是按照战功算的,拿城是大功。
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有遇到过攻城时,城门进接打开就放他们进去的了。这真就差不多等于连续奔行几天,白捡几座城。
虽然他们拿的是被掳掠空的空城,但如果连破六座城,孙门郎极有可能封武侯,而且这里面,说没有曦公出力,他们都不信。
别看曦公年轻,做人做事都公道,从不亏待谁。他们跟着曦公出来,拿下城就不怕没钱财。
骑兵们带着几百步兵抓紧时间歇息两个时辰,嚼了几块奶糖喝了点加了盐的水,直取裕城和丰城。
依然是孙大才亲自领兵。
裕城和丰城没有人开城门,但那两座城都是空城,每道城门就两队披甲人带着些战奴在守城。
孙门郎上前骑马到裕城的城楼前直接叫门。
天子亲随军的威名在大凤朝都到哪都极盛,这意味着朝廷的大军到了。
守城的人不敢轻易开门,急急忙忙地去找自家公子。
不多时,城楼上出现位年轻公子,抬起头看了眼外面,认出果然是力能举鼎孙大才,再看了眼悬挂的怀公府大旗,当即让人把怀公府的旗取下来,没敢出去自投罗网,怕说不清楚,悄悄地从另一面开城门跑了。
他们久不见城楼上有人,亲随军取出套绳铜钩甩到城楼上挂着,攀着绳子爬上去,发现没人了,下来把城门打开,大家伙儿进城。
骑兵休整,等到步兵到了,便又再取丰城。
丰城与依山城和巨木城接壤,那两座城易主被亲随军接掌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
孙门郎到丰城时,城楼上没人没旗,城门也没有人守,依然是翻墙进城,然后发现城里面空得跟鬼城没差别,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至此,六座城全部拿下。
依山、归鹤、饮马、丰城、裕城,各留一百名亲随军镇守,其余的人全部撤回巨木城休整。那五座城立上天子亲随军的大旗,只要虔公府不敢反,便不敢打。若是怀公府发兵攻打,居于正中间的巨木城随时可以派兵驰援。
裴曦到了巨木城,便打开城门跟各路豪商做起了买卖,弓箭、奴隶、甲衣、粮食、各种山货特产,他都要。
他买到奴隶人口后,还给每个奴隶登记造册,问籍贯,原来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的,怎么沦为奴隶的。
那些奴隶想编自己的出身,也不太容易。例如,从小就在奴圈里长大的,那通常都是个子又矮又瘦又小,发育不怎么好,满身的鞭打伤,以及各种脓疮疾病。
披甲人出身或战奴出身的,看手,常年握兵器和弓箭的人,手上都会留有茧。
他老婆羽青鸾,天子的嫡长公主,那么尊贵的身份,因为常年练武,指腹、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他这种练武也要戴手套的,手是很细嫩,但是身上的肌肉骗不了人。
那些想要捏造自己籍贯出身的,口音骗不了人。
贵族和平民、奴隶,说话用词发音都不太一样。
平民比较口语化,贵族嘛,之前刻字费劲,书面语都尽量精简,再有就是话少,显得自己比较深沉有内涵,例如他老婆羽青鸾,那经常是单个字往外蹦,“可”,“无”,“安”,“善”,或者是“尚可”、“并无”、“甚好”“颇好”,“颇喜”。
奴隶、平民说话则是下意识低头,不敢看人的眼睛,回答时习惯性地用敬语,然后自称“小的”、“奴”、“仆”,稍微在点身份的自称“在下”,“鄙下”,再有身份点的,称“我”比较多,“我”这个字大家都在用。
非常有身份的就是“本宫”、“本公”“本侯”“本爵”“本夫人”。
来一个平民想冒充贵公子,说:“小的是xx侯公子……”先把“小的”两个字收回去,正经的公侯府公子通常是“在下xx,家父xxx”,或者是“在下xx府xxx。”
那种世代奴隶除了被人挥着皮鞭驱打着干活不会别的那些,继续当奴隶,后面培训上岗择优录用。
那种原本是平民,因为战火或者是遭到奴隶贩子掳掠的,裴三郎另外给他们造册,告诉他们,好好给他干活,干好了有奖金,他们只要交足赎身的钱就可以让他们恢复自由身。
原本是战奴的,给谁打仗都一样的那些,加三十文钱转手卖给了孙大才,给亲随军补充兵力。孙大才现在穷,拿不出来,打欠条给他,他回去找老丈人要。
原本是披甲人那些,身份来历就很复杂了,这些就需要慢慢审慢慢问,再挑选着用。
至于原本是贵族的,卖不到他这里来。
贵族落魄后,贼惨,会被奴隶贩子们往死里打问哪里有金子铜钱财物。
女郎卖去花巷能卖上高价,打坏了卖不起价,好歹能活条命,要是遇到买的人不错,到后宅给人当个小妾再生个儿子后半辈子也算有个着落。
男贵族落到奴隶贩子手里,会有灵魂三连问,“有人来赎你吗”、“钱在哪里”,“你想怎么死”。
裴三郎忙着指挥人安排买来的各种奴隶,虔公来了。
这老哥有点惨。
严世侯的儿子严冽各种给他穿小鞋,在归鹤城时就不让他进城。虔公来到巨木城,严冽又被孙大才调了来,虔公的马车都不让进。堂堂公爵,只能走路进来。
虔公求见孙门郎,孙门郎忙着给亲随军们分派奴隶,没空,于是找到裴三郎这里来了。
好歹这老哥的二儿子当了他好多天的跟班,于是裴曦热情地接待了虔公,还很是八卦了回,达世侯是什么时候投的怀公,怎么之前一直没消息。
虔公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还不敢发作,憋回去,父子俩一个套路,又开始卖可怜哭惨,说他不知情,说怎么看达世侯都不像会投城的,又一通哭诉打仗打得多不容易。
裴三郎送上满满的同情和安慰。
聊着聊着,画风一转,虔公一拍手掌,客堂里进来两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年轻女郎,十六七岁的年龄,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娇滴滴地喊:“拜见曦公”,一低头一行礼,胸半露半掩。
裴三郎紧了紧衣领,一本正经地告诉虔公,说:“我还小,才十六,消受不起。”羽青鸾不香么?
十六岁了,还小?虔公十六的时候,嫡次子都能下地扶着门坎学步了。
虔公以为他皮薄,或者是碍于青鸾长公主,刚想再劝,就听到嫡次子咳了声,抬头看去就见冲他使了个眼色,让把人撤下去。
他暗自恼恨地看了眼嫡次子。这也是个没用的,连个人都盯不住,致使一夜之间连丢三城。孙大才要发兵,之前必定会召聚将领商议,羽颂要是提前打听到,何至于此!眼下却不是追究的时候。
虔公撤下美女又献上重金。铜钱精爱金子,大家都知道。
裴三郎一看,哟,还挺多,足有一千两金子。他说:“虔公有话直说。”
虔公见裴曦的眼睛都直了,心说,还好是个爱钱的。
他说明来意,想托裴曦找孙大才说个情,一来就是达世侯的事,里面有误会。二来就是,他虽然损失惨重,但仍愿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恳请容他带兵平叛。
裴三郎琢磨了下,决定收下这个贿赂。他指指金子,说:“达世侯。”他见虔公的眼神透出丝寒芒,挥手,让仆从们都退下,只留下刑战在身边,压低声音说:“自家清理门户总好过别人来,五座空城地皮都被犁光了,城里的人都被抓没了,十室九空……”他说完,又两眼放光地看着金子,说:“虔公要是觉得我说得有理,这金子……”我就收啦。
虔公拱拱手,告辞!我谢你了!
裴三郎心说,这老大哥的脾气不太好哇。
实话嘛,反正达世侯保不住了,要么他们自己把达世侯的封地交出来,要么等孙大才打完怀公腾出手把达世侯的封地打出来。谁叫达世侯让孙大才捶得死透透的。
即使他们这时候不交,达世侯世子袭爵的事别想太礼府和天子点头,到时候爵位还是要被收回去。
虔公还想攻打怀公分好处,想什么呢,哪有这美事。
裴三郎白得一千两金子,美滋滋。大凤朝收礼受贿,可是合法收入。
第155章
羽颂看看盯着金子一副美不胜美模样的裴三郎,拱拱手, 起身出去, 追着自己的父亲去了。
裴三郎看着羽颂离开,无话可讲。千年的老狐狸堆里来了个真憨憨羽颂, 估计虔公都要被自家蠢儿子气死了。
孙大才不想事态近一步恶化,不想给虔公去前线拿战功的机会,更得防着虔公联合怀公造反,得把他俩隔开,又不好太得罪人,于是把严冽搬出来堵虔公。
虔公搞这事, 等于让严世侯在前线抗主力,他在边上捞油水吃得肥肥的,现在被严世侯的儿子逮个正着。严世侯可不是吃素的,那是屹立六百年世世代代都出门郎将的第一累世世侯。如果严世侯跟孙大才联手, 两个门郎将一起干虔公府,虔公府的传承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可天下现在已经有五位累世公侯反了,旁边还有一个居狼国,朝廷、天子已经打不起第六个累世公侯府, 这场仗打下去,真能把朝廷拖垮。
以朝廷开战前的储备来说,够打三五年的仗,但现在的公侯们虽然没有广积粮缓称王的概念, 却正干着这事, 导致打一年的耗费比预计中的三年还要多。
如果他们逼反虔公府, 就会遭到虔公府和怀公府的两面夹击,这六座城根本守不住,而怀公跟虔公连成片便会势力大增,一跃成为比闵公更难啃的造反公侯府,朝廷和他们几个都收不了场。
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虔公现在还不想反,他们现在也不能逼虔公反,但虔公干出这事,不干他说不过去。
达世侯这事,就是双方较量的角力点。
有这事,朝廷出兵名正言顺。不过,朝廷目前打不起。
虔公想最大程度地保存达世侯这一支,保存实力,就不能让朝廷来打。
裴三郎给虔公出的主意,对虔公府是最有利的,也是虔公最想做的,但虔公不能自作主张直接就办了。
虽然达世侯跟虔公属一个大家庭出来的,达世侯听他的,但达世侯的爵位和封地是朝廷给的,朝廷不开口,轮不到他虔公来。
裴三郎收下一千两金子,当着贪钱合事佬的角色,为双方吐了这个口。他给这个事情怎么收场做了个主。
他和孙大才出来,圣旨在他的手里,孙大才的任务是保护他协助他,他的话孙大才得听。他是天子的女婿、青鸾长公主的夫婿,他这么定了,这事就算是处理完了。即使朝堂有人闹意见,或想找他们的麻烦,天子和羽青鸾都能帮他压住这事。这算是有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收场。
**************
虔公送来的这一千两金子,折成上辈子的物价相当于一个亿。
老镇武侯在朝城干了二十年,才勉强攒下这个数。
虔公府这次算是大出血了。虽然他们打下这六块封拿到手的金子财物远不止这些,可这六座城是虔公府凭本事从怀公府硬打下来的,战损、花销是真的大,再搭出去一个达世侯和达世侯的封地,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三郎见好就收,总得给人留点余地。
不过,这一千两金子他过过眼瘾就算了,转头就给孙大才送去,发给亲随军。
他们打的是空城,没有战获,不能让亲随军白打仗,没那道理。骑兵还好说,中间能歇一歇。好多步兵跟着骑兵在几座城之间来回跑,两天两夜没合眼,都快累死了。他们听他的调度,他总得给他们寻些好处的。
裴三郎也希望可以开一个先河,别打下一座城就跑进去掳掠。
大凤朝自己的国土自己糟蹋,一座城经历一次战火就变成废墟,一二十年时间都恢复不了元气,难怪穷成这样。战争的收益,不在这点掳掠上。
只拿城,不劫掠,怎么分好处,是他定的,孙大才算是执行者。
当然,没亏到孙大才,一个武侯是稳了的。孙大才不是贵族,能当门郎将,全凭一身本事干到这高官位置上。朝廷的爵位不是大白菜,不可能谁都给,那些亲随军们就只能拿钱了。
裴三郎每天看着闲,他是真不闲。
看起来操持各项事情的是那些管事,是裴六、裴七、井康他们,但统筹安排的事情,得裴三郎来。
裴三郎做不出那种打完仗扔下一座变成废墟的空城一走了之的事,尽量大限度地恢复点经济力量吧。
他在裴六给买来的奴隶做完造册登记后,先安排那些被掳去卖成奴隶的原住民。
很多原住民原本都是有自己耕种的土地的,就在城外,或者是周围的一些村子庄园里。虽然财物粮食都没有,但地还在,恢复太平就能种庄稼。
他同原住民定了个契约。
他派人教他们耕种之法,让他们借钱买他的农耕工具去种地,种地的产出,一半原住民自己留用,一半归他。
十年内,他们还算是他的奴隶,但可以像自由民一样生活,土地依然是他们自己的。
十年后,他把奴契还给他们,让他们恢复成自由身。他们现在一无所有,没吃没喝,他管供应他们第一年的吃喝,等到明年地里有产出后,停止供应。如果他们撕毁契约,或者是逃了,他收走他们的地作为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