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怎么,肖宏背叛了哀家,连你也开始不听话了?”
语气里满含怒意。
傅经纶直直对上她冷冰冰的目光,“那母后想如何?杀了敏薇?”
“那个贱妇,当初就不该留她在宫里!”杨太后提起李敏薇就火大,原本是计划之内必死之人,最后竟然被傅经纶给保了下来。
现在还得圣宠,那贱妇凭什么!
傅经纶唇边弯出一抹嘲讽,“有用的时候赐给儿臣是公主,如今没用了,就骂她是贱妇,是不是哪天儿臣对母后没用了,您也如同对待敏薇一般……”
“放肆!”杨太后被他这番言论给激到,气得脸都青了。
古院使和陆太医两个还跪在下边儿,听着母子俩的谈话,只恨不能马上失聪。
其实新帝继位以来,绝大多数人都看得出,这对母子面和心不和。
皇上有自己的想法,太后却偏偏要拿他当工具人,从前朝到后宫,什么都想掺和一脚。
皇帝自小养在傅家,跟太后本身就没多少情分,再被她这么一作,换了谁都会心生厌恶。
这母子情都还没培养出来,就快成仇人了。
想着,两位太医便抖了抖身子,牙关直哆嗦。
杨太后冷瞥了俩人一眼,怒斥,“滚出去!”
古院使和陆太医这才暗暗捏了把冷汗,起身后片刻不敢耽误,第一时间退出殿外。
这会儿内殿便只剩杨太后母子。
杨太后望着皇帝一脸冷漠的态度,心中刺了一下,软下语气来,“皇儿,你别怨哀家,哀家都是为了你好。”
傅经纶面上讽刺更甚,“母后什么时候不是为了我好,从我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给安排好的,我就从未有过选择的机会。
谋划了二十多年,到底是想让我当皇帝,还是您自己想当垂帘听政的太后?”
杨太后一怔,随即怒红了脸,“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忍辱负重在李硕的后宫待了那么多年都是为了谁,你不知道?”
“总不能,真是为了我吧?”傅经纶坐起来,目光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退缩,“母后可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喜欢吃的,喜欢做的,最想要的生辰礼物,你都知道吗?”
“你……”杨太后那些为他好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您不知道。”傅经纶冷笑,“您总说,自己为了我忍辱负重二十余年。我不清楚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用意什么感受,可是听在我的耳朵里,这句话变成了重如千斤的负担。
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母子情,然而就因为我是您生的,就因为您这句话,我就必须得履行作为儿子的孝心和责任,就必须您说什么我做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便是忤逆,便是大不孝。
没错,您是处处为了我,恨不能连我房中事都一块儿给管了,那您看,我现在活得好么?”
杨太后面色狠狠一震,随即怒道:“你是皇帝,是南齐君主,怎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你把江山置于何地,又把百姓置于何地?”
“在其位谋其政。”傅经纶的声音逐渐攀上冷意,“虽然我心不甘情不愿,但我既然已经成了帝王,只要在位一天,我便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绝不让百官和百姓失望。
也请母后收了某些多余的心思,您既然忍辱负重二十余年,如今母仪天下成了太后,也是时候好好享清福了,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儿臣都不希望母后再插手。
如若不然,儿臣便只好送母后出宫去休养了。”
他竟然想着把她送出宫?!
杨太后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但她也发觉了,这个儿子跟从前百依百顺的肖彻不同,他性子倔,一旦逼急了,还不定真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想到此,杨太后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重新挤出笑容来,语气宠溺,“你呀,就是病了才会说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好好养着吧,哀家改天再来看你。”
说着便起身出了内殿。
到门外时,冷冽的目光从李敏薇身上一扫而过。
最后吩咐门外那几位太医,“好好给皇帝研究出个稳妥的方子来,再有下次,哀家决不轻饶!”
几位太医连连应声。
好不容易把这位不好应付的太后给应付走了,几人纷纷松了口气,起身后又去了内殿。
李敏薇也站起来。
房嬷嬷三人就跪在她不远处,见状,忙过来搀扶着。
小姑娘侧脸上的巴掌印十分清晰,都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房嬷嬷心疼坏了,吩咐绿蕊,“快去拿些药膏来。”
绿蕊离开后,房嬷嬷又道:“娘娘,咱们先去偏殿,等抹了药再去见皇上。”
李敏薇却不肯,推开房嬷嬷就朝着内殿飞奔而去,小小的脑瓜里,想的都是她的经纶哥哥。
“经纶哥哥——”小姑娘提着宽大碍事儿的裙摆,挑帘入内殿后也不顾还有那么多位太医在场,直接扑过去抓着他的手,眼圈红红,“你疼不疼?”
“咳咳……”几位太医轻咳一声,纷纷转过头去。
傅经纶的视线落在她高肿的脸颊上,目光便阴凉下来,“是太后打的?”
说着,抬手轻轻碰了碰。
李敏薇却道:“我不疼。”
她以前没少挨打挨骂挨巴掌,其实早都习惯了,并不觉得委屈与疼痛。
“乖,先去上药。”傅经纶哄道。
“我不去。”李敏薇不肯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只看着他,“我要陪着经纶哥哥。”
傅经纶无奈,最后只得让绿蕊把药膏送进来,他亲自给她抹。
药膏有些凉凉的,抹在脸上后,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看了看装药膏的圆盒,又看了看傅经纶,“经纶哥哥哪不舒服,我也给你抹。”
傅经纶便笑,“好,改天一定让你给我抹药,但现在不行,得让太医先看看。”
“噢。”李敏薇点点头,把圆盒攥在手里,尔后退往一边。
古院使几人听着俩人没再作声,这才敢慢慢转过身来,重新去给傅经纶探脉。
然而最后得出来的结果都一样,并无任何毛病。
几位太医商讨一番,开了个温和调养的方子出来,便离开了延禧宫。
李敏薇又坐过来,歪着小脑袋问傅经纶,“太医都说什么了?”
傅经纶声音温润,“说我没事儿,只是最近太累了。”
李敏薇想到什么,忽然之间小脸有些红,“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
“不是。”傅经纶直接否定。
怜惜她太过娇弱,昨天晚上他都没怎么折腾她,很早就歇了的。
至于吐血的原因,傅经纶自己也有些茫然。
他是习武之人,对于自身的身体状况会比寻常人更为敏感。
他上位以来的确是勤政,每天十二个时辰,多数时候都待在御书房,但他作息规律,极少熬夜,也未曾碰到特别棘手特别头疼的政务。
所以,操劳过度是不存在的,这只是太医们查不出病因而找的借口罢了。
但他也没道理就这么去责怪太医,毕竟他自己除了吐出那口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或许是发病比较慢,如今初期,太医们诊断不出来,往后时常召太医来请平安脉,尽早找出病因尽早医治便是。
“经纶哥哥饿不饿?”小姑娘满脸关切。
傅经纶笑道:“饿了。”
“那我让她们送吃的来。”李敏薇说着便冲外头喊了一声,让房嬷嬷去御膳房取早膳。
房嬷嬷很快去了,临走前吩咐水琴和绿蕊伺候皇上洗漱。
那俩丫头马上把洗漱用具端进来。
傅经纶没让她们近身,自己把龙袍穿好,坐到铜镜前时,想到什么,往后看了一眼。
李敏薇正坐在绣墩上,手指百无聊赖地抠着衣服上的珠珠。
“小丫头。”傅经纶喊她。
“嗯?”小姑娘朝他看来,神情迷茫。
“来帮我绾发。”傅经纶道。
“啊?”李敏薇有些窘,“我、我不会。”
绿蕊忙道:“娘娘去吧,奴婢二人在旁边教你。”
李敏薇还是有些怕,她自己很笨,什么都不会,学也学得慢,怕绾得不好让经纶哥哥不喜。
傅经纶却道:“没关系,只要是你绾的,我都喜欢。”
这话听得李敏薇心里一甜,站起身便朝他小跑过来。
“慢些。”傅经纶一手扶住她,另一手稳住她头上晃个不停的步摇。
等她站稳,傅经纶才把镜台前的银角梳递给她。
李敏薇接过,绿蕊便在一旁提示她怎么梳。
傅经纶看了眼铜镜里专注学梳头的小姑娘,那半边脸颊虽然抹了药,但红痕仍旧很明显,还未消下去。
他眼神阴了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