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殿下成功之后 第87节

不过也只是想想,如今四座皆在,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知情的模样,以免出事。

而且她也不想再纠结这件事情。

真相如何,与她无关。

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沉默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被太后的话打破:“和儿有所不知,你这外甥女和你的侄子定了亲,如无意外,想来是不会再去往边关了。”

信王先是笑道:“莫说是定了亲,就是成了亲也可以夫妻俩同去,我那两个外甥不就是已经成了家还继续镇守边关吗?”

“二外甥媳妇还和小妹一样勇武,自领一列青军带队。”他抬起酒杯,朝着坐于镇国公下首的阮子望夫妻致意,后者连忙回敬,“如此伉俪,本王钦佩之至。”

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询问道:“孩儿的侄子?孩儿的哪个侄子?”

太后缓缓抬眼,看向他:“能让你妹妹看中眼的,除了你皇兄的嫡子,还能有谁?”

信王一愣。

他“哦”了一声,恍然似慢慢道:“是醒儿啊。”

他倒是把杨世醒的名字记得清楚……阮问颖在心里想。

陛下缓缓笑了一下。

又笑了一下,才道:“不错,咱们小妹的眼光高得很,一般的世家公子都看不上,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非要皇子才行。朕没有办法,只好忍痛割爱,将醒儿许配给了颖丫头。”

附近下首的阮子望被这话惊得低低咳了两声,一派被呛住的模样。

赵筠如不动声色地将手撤下,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拧了他腰间的软肉一把。

阮子望立刻没了声。

夫妻俩的举动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信王看向陛下,大大方方地笑道:“听皇兄这话的意思,是在万般无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啊。”

太后似笑非笑:“是啊,母后也不知道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选女婿和选丈夫的眼光如斯独到,连太子都看不上,就要你皇嫂的六皇子。”

“是吗?”信王继续笑着,不知是在对陛下还是对太后说,“本王不信。”

“我这外甥女如此端庄得体、花容月貌,性情比她那刁蛮任性的娘不知道要好多少,旁人争抢着娶也来不及,怎么可能需要忍痛割爱?”

“本王要是有儿子,定然早早给他定下这么好的一个媳妇,不让旁人有半分觊觎的机会。”

这样的一番对话,要是放在一般的姑娘家身上,恐怕早已觉得有辱声誉、羞愤交加,性子弱一点的或许眼泪都会掉下。

阮问颖却不同,她的内心不仅没有半点波动,甚至生起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希冀,想着,信王要是真的有儿子就好了,她就可以顺水推舟,把这门亲事推掉。

然而紧接着,她就意识到,在太后的心里,杨世醒还真是信王的孩子,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道会在太后那儿形成怎样的效果。

顿时,她感到一阵头痛。

干脆不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一门心思看着眼前的珍馐,决定扮演一个文静内敛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因为被提起了自己的亲事而羞于抬头。

信王果然体贴地没有让她搭话,而是喊了杨世醒:“醒儿,你快给你三叔说说,这一门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觉得三叔多年不回长安好糊弄,联起手来欺负三叔呢!”

阮问颖依然低眸垂首,盯着莲花瓷碗里珍珠白的羹汤,不把任何心思和目光旁落到他人的身上。

殿中笙歌不停,下方处的推杯换盏声和交谈低语声也不停,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景象。

杨世醒的声音徐徐响起,如淙淙流水淌过开春正在融化的冰河,不算太高,却分外清晰:“自来父母之命。既是长者期望,侄儿固不能辞。”

阮问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处。

羹汤在宫灯烛火下晃动着明亮的波纹,色泽寒冷,像一碗正在凝固的珍珠。

不要在意。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不是都已经想好、想明白了吗?这门亲事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个累赘,迟早会取消,不然就会威胁到整个阮家的安危。

人家没有当众退婚拂了她的面子,只是说一句话,已经很保全她的颜面了。

说得还很正确,他们之间会有感情,的确就是因为长辈的期望。只不过她愚蠢一些,不小心陷在了其中,而他清醒一点,看似不可自拔,实则从未失去过自持。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一个爬出来的机会,可千万不能再掉进去了。

阮问颖轻轻缓缓地呼吸,轻轻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很好,没有掉泪,也没有心疼。

看来她是真的走出来了。

很好。

“长者期望?”信王的声音听起来冷了一点,“这话听着可真是熟悉……恰似本王生平最恨之言——”

“王爷误会了。”皇后打断了信王的话,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婉和善,但不知是不是阮问颖的错觉,她的话语里似乎带着一点急促。

“这孩子是在说笑呢,他对颖丫头喜欢还来不及,自小就嚷嚷着要把表妹娶进门,现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陛下换一家姑娘许婚,王爷看他还认不认长辈的期望。”

信王没有说话。

反而是陛下接言道:“都是一家人,叫什么王爷不王爷,随朕一道喊三弟就是。”

太后沉沉道:“是啊,都是叔嫂,不必生分。”

皇后静默了一会儿,莞尔应答:“陛下、母后说的是,臣妾愚钝了。”

她柔柔轻唤一声:“三弟。”

信王垂眼,置若未闻。

氛围猝然冷寂下来。

下方的殿中古筝婉转悠扬,发出一连串飞珠溅玉的变音。

伴随着这阵旋律,有人逸出低低一声嗤笑。

阮问颖的心颤了颤,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谁的。

旋即她又把这股情绪按捺下去,交叠垂放的双手暗自掐紧,沁出一点冷意。

有冷意的不仅是她,还有陛下。

“你笑什么?”他质问道,对发声人的态度头一次含上了些微不满。

杨世醒依然带着笑意,漫不经心道:“母后方才不是说,儿臣得了便宜还卖乖吗?所以儿臣开心啊,一想到不日便能迎娶表妹,心里就忍不住觉得高兴,想笑出来。”

“又,素闻三叔博才多学,这几日相处下来果然如此。只是三叔在外云游多年,都没能带一位三婶回来,想来于儿女情长一道上颇为不通,这才听不出侄儿话里的反意。”

“所谓父母之命、长者期望,都是些用来搪塞他人的说辞而已,倘若当真不想嫁娶,自有千百种方法推拒,言此二者,不过是面上赧为坦诚、心中实为情愿罢了。”

“正如姑母方才所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他笑吟吟看着信王,缓缓开口。

“——侄儿正是因为心中倾慕,对表妹怀有欢喜,才会应下这门亲事。”

第109章 现在的她可是半点都不想嫁给杨世醒

杨世醒的这一份心意剖白不可谓不真诚, 阮问颖却听得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因为她清楚,对方这番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也不是在说他们的事, 而是说给信王听的, 在说长辈们之间的事。

鉴于陛下与皇后在当年早有婚约,而信王又与皇后互生情意, 所以那句“长者期望”很有可能是帝后中的哪个人说的。

更有可能这句话的份量非常重, 重到足以造成太后和安平长公主口中的“兄弟失和”、“手足反目”。

这才使得信王话冷, 皇后出声,陛下变色, 连一向受后者看重的杨世醒都被波及。

如此, 他的回答就显得非常巧妙了。

不仅用现在的事指代当年的事,帮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圆了嫁娶的真心, 还对她进行了一番看起来情真意切的表白, 避免了她的颜面损失,一举两得。

这样的临机应变……如果不是他一早就将长辈之间的恩怨探查清楚, 故意抛出最开始那句话, 再把早已打好的腹稿吐出,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该是怎样的一种聪颖机敏,才能在短短的一瞬间推断出三人在这句话上的纠葛,并且想好贴切的说辞,以今言古,同时解决他们自己和长辈的问题?

这样的心智, 哪怕他不是皇后的嫡子, 不是陛下的孩子, 也足够担得起大任。

阮问颖在心中感慨。

她能想到的, 陛下和信王自然也能想得到。

因此,杨世醒的话音才刚落,陛下的神情就缓和了下来,指着他笑:“你小子真是年纪越大说话的胆子越大,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还敢大言不惭,连父皇都差点被你唬住,该罚!”

信王则紧紧盯着他,用一种看似舒泰轻飘的口吻询问:“嗯,此言有理。不过侄儿如何能确信世间诸人皆如此?”

“要知道,这世上有不少人是随波逐流,或因孝故、或为事由,而不得不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得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杨世醒也很悠闲地回答:“此一问可以强答。曰,所谓随波逐流者,乃是因其未遇强波、遭乱流,是以尚能苟且偷生;倘若遇波遭流即至于绝地,便是世上最唯唯诺诺之人也会奋而挣扎。”

“所以那些不得不娶、不得不嫁的人,都是没有真正遇上不想娶、不想嫁的,不然易服出家、夜奔百里、以身明志,哪一样不能做得?”

说完这些,不等信王有所反应,他又续道:“不过这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大话。这世间诸般苦难,谁能大肆放言命由己人?所以舅舅的这一问题,侄儿只能说——”

“其他人如何,侄儿不敢擅言,但若论侄儿自己,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遭静默了一瞬。

信王大笑起来。

笑声几乎惊到了殿下正在唱戏的旦角,让众臣为之侧目。

“好!”他大声道,“回答得真好!皇兄,你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弟弟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一口干下,复又倒满,再举起,对皇后一敬:“皇嫂,三弟也敬你一杯!”又一口干下。

最后是对杨世醒:“来,好侄子,三叔敬你一杯!”

杨世醒从容回应:“侄儿身为晚辈,应当礼敬三叔才是。”

叔侄俩就这样互相敬了一杯酒。

太后看着这一幕,脸色愈发变差,忍不住张口——

“够了!”安平长公主一拍桌案,压低了声音狠狠道,“多年不见,三哥喜欢发酒疯的毛病还是没改,要发回去发,别在母后的寿宴上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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