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浅姓张氏,受人蒙蔽,犯下大罪,本因伏诛,然考浅家一门忠贤,立下大功无数,且有皇后愿代母受罚,特赦其死罪,此后与皇后一同受教于感恩寺,不经特召,不得出感恩寺半步。钦此。”
这道圣旨下在两日前。这两天,沈弱水还是天天去冷宫,只是冷宫的门虽开了,里面的人却不在了。浅清奉命前往感恩寺,今天恐怕就要动身了。
沈弱水没有去过浅清的寝宫,得空了就还来冷宫浇浇水,打扫打扫。
这天,天气居然冷到下起了雪。沈弱水担心那些盆栽被冻着了,醒来用了早膳就赶忙往冷宫跑去。
到的早,盆栽上没有积雪,沈弱水松了口气,然后一盆一盆地将这花花草草的搬进冷宫的房间。
等到所有的盆栽都搬完了,这雪下得越发大了。
沈弱水还在忙活着,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水儿。”
沈弱水身体一僵,然后转过头,自然地笑起来,同时向对方招呼:“姨娘!”
浅清显然愣了一愣,然后也浮起温柔的笑花,看着沈弱水的样子与往常无异:“怎么下大雪了还在这儿,不怕冻吗?平日里不是连被窝都不肯出来的。”
沈弱水也仿佛想起了以前种种赖皮好玩的场景,俏皮地笑了笑,然后指着身后的盆栽说道:“还不是怕冻着它们,好不容易才种上的。”
浅清敛了笑,走近了几步,看着那些盆栽,说话时有些恍惚的样子:“就你爱弄这些花花草草的,跟你娘一样。。。。。。”
沈弱水一笑,说道:“可娘的鸢尾种得总不如姨娘的好,谢得也快。”
浅清吃惊,看向沈弱水:“你怎么。。。。。。”
“在外祖家见过,姨娘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好看的,我最喜欢的就是鸢尾了。可是进宫后就没见您种过花草了。”
浅清深深看了眼沈弱水,然后也笑了笑。那时候她的傲气那么足,因为她的姐姐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那悠然恬静的样子。若她也这般,不是东施效颦了吗?所以从此,她再也没有种过东西。想要平心静气的时候就念念佛经,如今差点就忘了自己还会种花了。
“水儿,姨娘明日就要动身了。”
“嗯。。。。。。”
回应的声音像从古井中发出的一般。浅清知道,她也难受。只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她已经满足了。
沈弱水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抬头看着浅清又是一笑:“姨娘,替我向外祖母道一声好。”
浅清闻言只觉眼前一片朦胧,伸手摸去竟不知何时已眼泪斑驳。有一瞬间,她想紧紧抱住沈弱水,不说什么,只是紧抱。
只是一句话,她就可以让她所有的戒备与不甘化为腐朽。这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啊。谁能晓得她是多么骄傲。她的孩子有着这天底下最宽容,最干净的心。
“。。。。。。嗯。”只是说了一个字,浅清便忍不住想要痛哭出声来。在彻底失态之前,她率先离开了冷宫,有些狼狈地奔跑在雪地中。
沈弱水始终轻笑着,看着浅清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念:娘亲,你也希望是这样子吧。
第二天,浅清果真走了。她虽被贬去感恩寺,但皇后的封号仍在,以是清皇若真的想要替浅心守住这个位置,往后恐怕会麻烦不断。
这个宫里能陪伴她和父皇的人也没了。沈弱水此刻虽然觉得孤独难受,但是她却更为她的父皇伤心。他身边的人似乎一直在离开他。他想留下的没能留下,没想拥有的却有了。
眼看离别又在近处,沈弱水决定用这几天的时间好好补偿一下清皇。
于是,沈弱水这两天几乎成了御书房的熟客。朝中重要的大臣也没她走得勤快。
清皇有时批奏折批累了,皱了皱眉,刚想伸手去按按肩膀,下一刻就有一双纤巧的小手在他肩膀上动作起来。力气小了一些,但是能让人觉得舒心的很。有时坐了半天,口渴了,伸手探去就能摸到一个茶盏,杯盖掀开,大红袍的香气立刻就蔓延出来。抬首望去,对案,一张笑脸顿时浮现眼前。
有时坐冷了,接着就有披风搁在肩头。
清皇每次都宠溺地看着沈弱水,没有说为了体谅她让她不用再操心,只是安然接受沈弱水的盛情。茶好喝,便赞上一句。
这两天,他算是享受了一回天伦之乐。
这一天,清皇仍然坐在椅上批阅奏折,渴了,便伸手往旁边探。鼻尖充斥着花香,知道小妮子又换了茶,舒心一笑。从密密麻麻的奏折中瞥眼看去,却见沈弱水正愣神坐在旁边。
清皇眼神一闪,然后说了一句:“水儿。”
乍听有人叫自己,沈弱水回过神,知道是清皇叫她的,下意识就展开笑颜,问回去:“父皇,怎么了?”
“水儿,过来。”清皇对着沈弱水招了招手。
沈弱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在清皇身边,眼睛看着他。
“水儿是不是要回去了?”
沈弱水惊诧于清皇的开门见山,她和慕炙一已经约好了时间,回去是一定要回的。她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没想到是先由清皇说出来的。
“父皇,我。。。。。。”
“唉,出嫁了的女儿,甚至还是一国太后,居然还待在娘家,这消息早晚要传开的,到时候走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沈弱水闷闷地应了一句。
清皇突然一笑:“舍不得父皇了?”
沈弱水抬头,眼眶已经湿润,听到清皇的打趣却是不能再认真地点了下头。
清皇顿时笑出声来,嗔怪道:“傻瓜。长大了自然是要离开家的。总不能永远缩在父皇怀里。被人知道了,要笑你这个太后的,或许连月国都得面子不保。”
沈弱水想到某人对她的维护与疼爱,没思考就碎碎念道:“他才不会让人议论。”
清皇神色一敛,然后对沈弱水淡淡说道:“与胡国一战,其实本来不会赢得这么快,全靠了月国的帮忙。”
“月国?”沈弱水有些不相信。若是记得没错,那时候月国与大单好像也在交战。
清皇却点了点头,替沈弱水解除了疑惑:“是月国皇帝派出了三万精兵支援。帮了很大的忙。那些兵,一个简直可以当成三个用。”
沈弱水没说话,心中有些不敢相信,但却有着感动。
清皇看着沈弱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叹了口气说道:“水儿,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月国皇帝。。。。。。是个不错的人。”
“父皇。。。。。。”沈弱水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冲击得有些厉害。话说,他的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月国待了一阵子,父皇不是傻瓜,就算你们收敛了许多,但是两个人若是真的相爱,想要瞒过别人,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即便是对视,也总会比常人浓烈几分。他看着你的时候明显的宠溺,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沈弱水先是一喜,然后想起她和慕炙一在外人眼中的身份差别,心中不免一慌。
“水儿啊,当初将你送去月国,父皇本就不愿意。只是那月国的先帝拿兵来压,父皇迫于百官压力,才不得不答应。父皇早就想过了,再过些时候,总会想到办法让你重获自由的。只是现在这样也好。你不要怕,有什么事,父皇会替你做主的。”
早已湿润的眼睛此刻已然止不住流肆的晶莹,沈弱水扑倒在清皇怀中,间或说着“谢谢父皇”。
清皇由着她将鼻涕眼泪沾上他的龙袍,回抱住女儿,心中却是安慰的。人生中又一个愿望已经完成了,他离她的距离好像在慢慢缩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