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章:天下震动

制钱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哪怕是市面上流通的制钱,只比从前多了一倍。

可这一倍之差,却是极可怕的。

突然泛滥的制钱,导致了物价的不断增长。

而物价一涨,人们便开始尽力的想要将手中的制钱花销出去。

花销的人越多,制钱越是泛滥。

到了第十日,已有人开始拿着包袱,背着一袋袋的铜钱出去,指望能用这些钱换一点生活必需品,可往往,这样的人都是空手而回。

信心已经崩塌,犹如雪山崩溃一般,轰然而下,无人可以幸免。

到了第十一日。

再没有人愿意接受制钱了。

哪怕是此前质量还不错的制钱,也没有人愿意接受。

市面上劣币已经泛滥,哪怕是良币,也受了牵累。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两者没有任何的分别。

有限的一些交易,转化成了以物易物。

而以物易物,就意味着交易成本的增加,我拿一头牛换你一百只鸡,问题是,绝大多数人未必能拿得出一百只鸡,一时之间,也难以拿出对方想要,却又能与牛等值的货物来交换。

一个个铺面不得已之下,开始关张。

买卖已经没法做了,接受制钱,就意味着亏损,可以物易物,只适合小规模的黑市交易而已。

人们开始愤怒起来。

吴哥的灾情,似乎也传递到了金边。

此后,整个真腊国都变得混乱起来。

真腊国王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起来。

官军是率先闹起来的,因为国王给予他们的军饷,也是制钱,而且和从前的军饷竟是一样,从前的饷银,倒还勉强能让人吃个饱,可现在,发下来的制钱,还不够买一个鸡蛋的。

一个鸡蛋,一天都不能管饱,这一月下来,这其他二十九日,难道让人喝西北风?

真腊国王得到了官军滋事的消息,脸已是阴沉。

这些日子,他岂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哪里想到,事情会越发的糟糕。

一切都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哪怕他几次命五大臣稳定王都的情势,也尽都毫无办法。

可谓束手无策。

明明他是国王,决定了万千人的生死,王命一下,无敢不从。

可仿佛这冥冥之中,似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和他作对一般,一道道王诏下去,三令五申,非但没有作用,事情却更加的糟糕。

此时,他竟开始有些慌了。

王军已经不稳了,根本就控制不住局面,虽然是勉强将事情压了下来,可能压到何时?

不只如此,吴哥那儿,此前出现的盗贼,却突然打出了反旗,且声势浩大。

此时……整个真腊,犹如置身于干柴烈火之中。

而眼前,他的敌人,那该死的越来越贬值的制钱,却比叛军更加的可怕。

因为对付叛军,人们总结出了无数的经验,可对付这日益劣化的制钱,却是无计可施。

真腊国王的脸色,变得越加可怕起来。

他双目如电,狠狠的瞪着五大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军民百姓,为何不肯接受制钱,为何……”

“王上。”髯多娄一脸苦涩。

该用的方法,都用上了。

可这雪崩,依旧无法遏制。

这是恶性的通膨。

根本不是眼前,髯多娄这样还停留在农耕时代的人可以解决的。

哪怕他是王不仕,是刘文善,这样的趋势已经形成,想来也已经无计可施。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真腊国王。

而后道:“王上,此前,臣下已经想过办法,那就是收罗一批制钱,立即去吉宝港,大量的购置宝货。这些钱,虽在国中一钱不值,可若是四洋商行接受这些制钱,那么……依旧可以发挥它的价值,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真腊国王沉声道,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髯多娄。

髯多娄一脸苦涩的道:“可是四洋商行那儿说了,现在的宝船只运来赈济的药物和粮食,那些宝货已经断货很久了,哪怕是有制钱,也买不到……不过……我听说,在黑市里,宝货的价格已经暴涨。臣下以为……即便是他们的舰船运来了宝货,只怕……只怕……也不会轻易让我们用制钱购置宝货了。现在……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王上……这……这显然是四洋商行的阴谋啊,起初,他们接受制钱,这才导致国中开始滥印制钱,可如今……如今……”

阴谋……

这是阴谋吗?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接受制钱,本就是理所当然,各国认可的钱币,四洋商行会不接受?

四洋商行的行为,几乎无可指摘。

而事情坏就坏在,这真腊的官府和商人,为了贪图利润,自以为自己占了四洋商行的便宜,疯狂的滥制钱币,可现在……终于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真腊国王脸色由怒转为惨然,他闭上了眼睛,口里道:“这些该死的明人。”

髯多娄等人,却是默不作声。

“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吗?”真腊国王坐在王座上,喃喃自语。

髯多娄则是抬头看着真腊国王,他一字一句道:“王上,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我们……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现在国中盗贼四起,军民愤愤不平,迟早,这些怒火会到王上的身上,只怕到了明日,物价再涨……接下来,便是王都之中,都要滋生无数的盗贼了。”

真腊国王瘫坐在王座上,面无表情。

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更加可怕的结果,平民的怨愤,加上官军的动摇,这都是致命的。

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谁也无法保证,明日或者是后日,会不会有一群人杀入宫中来。

他抿着唇,闭上眼睛,缓了一会,才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王上!”髯多娄正色道:“明人有一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请四洋商行的人,王上亲自与他们相商,现在……也只有他们才有办法了,否则……”

相商……

真腊国王,目中带着不甘,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们不过是一群明人商贾,哪里有资格……和本王相商。”

髯多娄等人都苦着一张脸,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真腊国王痛骂了一通,却突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最后道:“请他们来吧,请他们来!”

他眼中是因为愤怒而布满了血丝,面上发出了冷笑,而后站起了身。

狠狠一拳,砸在了王座的扶柄上。

啊呀……

他吃痛。

整个人蜷起来,疼的冷汗淋淋。

…………

一封书信,送到了刘文善的手里。

刘文善在教授刘瑾下棋。

不过刘瑾的棋艺实在不是一般的糟糕,让刘文善下的索然无味。

听说有从真腊来的紧急书信,刘文善就像突然找到了出路般,脸上一下子有了异彩,顺坡下驴,推了棋子,接过了书信,打开低头看起来,接着沉吟不语。

“爹,怎么了?”刘瑾定定的看着刘文善问道。

刘文善好整以暇道:“真腊国王亲书了一封书信,想让四洋商行去真腊谈一谈。”

“谈。”刘瑾龇牙道:“那就派周掌柜去就好了。”

“不可以。”刘文善目光深沉,摇头道:“这是第一个邀上门的,各国现在都焦头烂额,想来……都在努力的坚持,可是,刘瑾啊,你有没有想过,真腊国第一个想谈,这说明什么?”

“这……”刘瑾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刘文善却是立即道:“这说明,我们可以在真腊树立起一个典范,让观望的各国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更让他们知道,只有效法真腊,他们才可以转危为安。否则……国破家亡,只在朝夕。”

刘文善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眼中泛出信心满满之色。

这却令刘瑾有点懵。

说实话,自己这个爹,他有点看不透啊。

有时是菩萨心肠,转眼就是霹雳手段。

跟着干爷学的人,果然……都惹不起。

刘瑾心悦诚服的道:“那么爹和我一道去?”

“去,为何不去呢。”刘文善心情不错,微笑道:“听说真腊国风景宜人,有大小寺庙无数,当做景观游览一番,倒是不错。”

“可是……”刘瑾却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拧起了眉头,显得很不安:“可是,爹,你难道就不担心他们对您不利吗?这可是单刀赴会啊,倘若有失,那……”

刘文善面上古井无波,从前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当恩师推开了一扇门,让自己见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接着让他慢慢的磨砺,见识越发的增长,他已开始越发的自信了。

人的高度,决定了他的眼界,而眼界,也决定了思维。

刘文善平静的道:“为何是我们害怕区区一个真腊王?现在惶恐不安的是他们才是,而今,你我掌他们的生死荣辱,犹如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此诗中的剑客,身怀利刃,一舞剑器动四方,可谓无往而不利,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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