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陆远推测的一切都是真的,现阶段的姜春阳的确应该是面如死灰的行尸走肉,因为他的一生都毁了,这辈子再也没有了人希望,起码,他自己应该这么认为。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见到郑义后突然发疯似得拼命?
这不合常理。
杀警察在他所有轨迹中,没有一条线索能解释的通。
黑夜,林子里的树影在月光下随风摆动,寂静中每一次树影晃动都如同鬼影闪烁,而赵一白则在这种情况下奋战了足足六个小时。
“赵儿。”
呼喊中,低着头赵一白回头看了一眼,此前,他正在看自己开胶的皮鞋,那双600块钱买的鞋在山里走了半天就宣布自己饿了,大大的嘴张着,像是祈求喂食的雏鸟。
“天儿都黑了,咱们先撤了吧,在这么找下去,我担心咱们的人有可能会出危险。”
老成持重的刑警走到了赵一白身边,为他们队里的头牌提出了最诚恳的建议。
赵一白没有任何思考的说道:“有道理,你带人回去和副局他们会和。”
茫茫大山的确容易出危险,更何况这是黑夜,可那位老成持重的刑警并不认为赵一白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正在琢磨今天怎么交流的如此顺畅时,果然看着赵一白一个人拎着强光手电向林子深处走了过去……
赵一白不想放弃,或者说,他这辈子就没放弃过。
“赵儿!”
老刑警走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怎么回事?不听劝啊?这都摔昏迷一个郑义了,是不是还得在弄进医院两个你才满意啊?记住了,你不是特种兵转业的莫严,没有在林子里一个人追两个分头跑的抢劫犯还全都缉拿归案的能耐。”
“啧。”
赵一白吧唧着嘴发出一声感叹音,随手甩开被拉住的手:“我不是同意你把人带回去了吗?还想怎么着啊?”
“竟说屁话!”
赵一白瞪着眼睛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知道姜春阳在林子里走了几个小时了吗?”
“这是一座山,再大也只是一座山,不是一座山脉,这几个小时,我们从半山腰往下搜索已经完成了东西南三面,就差北面一面了,这时候你让我收队去和宋副局长会和,告诉他没抓着人?”赵一白叹了口气:“别忘了姜春阳也受伤了,他和咱们一样没吃饭,要是让他趁着天黑从外围负责围堵的特警手里混了出去,喘过这口气你再想抓他都抓不着!”
“我还是那句话,天黑了,山上的搜索队很容易出现危险,我同意所有人撤退,可我,必须在站立继续搜索。”
说完赵一白不再看那位老成持重的刑警,拎着手电踩着咯吱吱想的树枝继续向前。
“怎么这么轴啊。”老成持重的刑警骂了一句,默默的跟了上去。
那一刻,所有在大山里找了足足六个小时的搜索队都在晃神,一个个蔫头耷拉脑,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骂赵一白的,可骂了又能怎么着,不还得饿着肚子在大山里继续找吗?
汪!
汪汪!
两声狗吠传出,所有人的心思都被狗叫声吸引,赵一白更是第一个打着激灵抬头去看。
黑夜里,走在最前方的特警队员用拽着狗链,两条通体漆黑的警犬在两名特警的拽动下不断往前冲着叫,每叫几声便回头看上一眼,都不用警犬训导员解释,所有人几乎都明白来这一刻两只狗要说些什么。
整整六个小时的搜索总算有了意义,当所有人都要冲着狗叫的方向冲过去,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赵一白依然在这种时候冷静的抓住了重点!
“放狗!”
他这一句话喊出来,其他人才想明白。
对啊!
这大晚上的谁知道姜春阳那个混蛋藏在哪了,要是真冲过去,他躲在书后边蔫不唧的给你一刀,除了剩个烈士的名、还能开一场追悼会以外,家里老婆孩子就算全完了。
特警松开解开了警犬的狗链,两条黑狗瞬间融入到黑之中,连蹦待窜的顺着山坡上的林子消失在大山里,手电跟着影子晃都追不上狗的身影。
夜里,十几支手电往山上乱照着,十几双眼睛盯着,在这种情况下,硬是把两条狗给丢了。
“啊~~嗷!”
突然间,山林里传来了人的嘶喊声,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顺着嘶喊声抬头去看,以肢体动作证明自己被这个声音吸引,唯独赵一白,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拽出手枪迈着步就往山上冲,边冲边喊:“别动,警察!”
赵一白可不傻,在当下大环境中依然能被市局从公安大学特招的人能是傻子么?他这么喊的意思有两个,第一,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在哪;第二,告诉山里的姜春阳警察来了。这种情况下,万一有突发状况发生,赵一白根本来不及鸣枪,有了前边的话当铺垫,即便不鸣枪击毙了姜春阳,谁也没办法给他穿小鞋。
这不可能是赵一白刚刚闪现的想法,如此细致的心思只能说这小子一路上都在考虑遇到姜春阳以后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而这个时候,其他人想的都是天黑了山上危险和已经六个小时没吃过饭。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天才,也许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仅仅是在艰苦条件下能比你更加专注,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条件里受这份洋罪。
“嗷……”
狗叫声出现了,不过这一次是惨叫,像是家里养的宠物狗在犯了错以后挨了主人一脱鞋。
赵一白于狗叫声中确认了方位,等追过去的瞬间,手电晃动处恰好出现了一只狗躺在那不断快速的呼吸着,连抬头的力气都缺乏。看的再仔细一点时,狗肚子上略微有些发黄的毛都被鲜血给染红了,肋骨处的刀伤正在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
下一秒,赵一白抬手用手电再次晃动一下,光影中,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林子不断变换方向狂奔,而他身后,一条狗于屡次急停中转身紧追不舍。
砰!
赵一白抬手就是一枪。
鸣什么枪?
一个敢掏刀捅警察罪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逃窜,这个时候还鸣枪不是太默守陈规了吗?
啪。
几根树枝被子弹打落后在手电光影中落下,灯光中的影子越跑越远,几乎眨眼间就跑出去十几米,这时候赵一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人上来了,喊道:“都别乱开枪,兜着这孙子往山上走,到了山顶,看他还能飞哪去!”
赵一白可不是什么孤胆英雄,身后几十号人上来以后乱开枪他受得了吗?别忘了他可是第一个冲上来的,子弹不长眼啊。
“嗷!”
又是一声狗叫传出,赵一白知道,第二条警犬恐怕也完了,这一刻他终于停了下来,一回头,拦住跟在他身后埋头往山上跑的那名老刑警,低声道:“给山下的特警打电话。”
“啊?”
老刑警皱着眉看向赵一白十分不解,这眼看着就要抓着人,怎么还打电话?
“咱们这要是截不着人,姜春阳肯定翻过山头往山下跑,这边他是下不去了,告诉山脚下另外几面守着的特警,千万打起精神,别让这小子趁着天黑给溜了。”
赵一白已经开始做抓捕失败的打算了,然而说完这句话的他扭回头奔着山上追去,脚下的路越来越陡,每一次迈步都得小心翼翼,就这,他还在逐渐加快速度。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赵一白把老刑警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你说他晚上不顾危险带着人在山里搜索欠考虑吧,可人家工作能力就在那摆着,你说他不近人情吧,偏偏事实结果总是能证明他是对的,你能拿他怎么办?
老刑警这拿出电话开始联络各方人手,赵一白和身后的特警拿着枪紧追不舍,几分钟以后,另外一条狗出现在赵一白的眼前,这次,警犬连喘息都不喘息了,趴在地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死了。没工夫伤春悲秋的赵一白略过警犬向上迈动脚步,一会的功夫就率先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出了林子,山顶就在眼前,而在没有了任何树木阻碍视线的情况下,一个赤裸着上体、拖着伤腿、踮着脚一步步往山上挪的身影在月光下立即显现!
“姜春阳!”
赵一白一声怒吼直接加快了他身后特警的脚步,月光下,拎着刀往山上跑的姜春阳帅着长发回头的一瞬间,赵一白抬起手冲着天上扣动了扳机:“最后一次警告,再跑开枪了!”这次赵一白鸣枪示警就更显得他考虑周全,第一,出了林子姜春阳身边已经没有了遮蔽物,更容易被击中,不着急立即击毙;第二,身后的人都上来了,都在那看着呢,这要是一枪把犯人给撂倒,到时候上边问下来……赵一白可自己自己在这群人中是个什么形象,万一谁嘴一歪歪,这唾沫星子可是要压死人的。
砰。
枪声又一次响起,姜春阳的身影在月光下明显一震,他的脚步放慢了,在又一次向前缓慢的迈动了几步之后,转过身,在月光下面对着林子外越来越多的警察。
下一秒,他孤独的身影背着月光冲着赵一白喊道:“开枪啊。”
那的确是喊,可声音根本不像是个年轻人,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用了很大力气却根本喊不出多大的声音。
“嘿,行。小子,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赵一白这边说这话,另外只手在背后比划着,老刑警看到赵一白的手势,第一个向边上散开,随后轻声呼喊着所有人往周围一字拉开,直到把姜春阳兜在了山坡上,逼得他只有继续向上一条路才举着枪停下脚步。
看到这,赵一白总算放心了,迈步向上走了几步,装着没什么事似得靠近,嘴上却冷冷的说道:“放下刀,姜春阳,你自己应该知道你跑不了了。”
这时,赵一白拿出对讲机,轻声道:“副局,我们堵着姜春阳了,罪犯手里有刀,刚捅死两只警犬,现在请求击毙。”
谈?
谈个屁!
老宋那边只要回过来一句‘可以击毙’,赵一白立刻带头开枪,警察也是人,在这又不可能误伤群众,何苦拿自己命往根本不值当的凶手手里添?
姜春阳在月光里拎着刀站着,他的手上、腿上,被狗撕咬的鲜血淋漓,头上还有从山坡上滚下来时撞伤后流出的血迹,这会儿的姜春阳整个就是一个血人,肩膀子上还有鲜血和灰尘混成血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对讲机里传出了让赵一白翻白眼的声音:“等一下,我看见你们了,等我到了在说。”
不远处,手电光影不断晃动,山的另一侧,宋副局长带着另一伙人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很显然,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连方向都不一样。
赵一白看见另外一伙人出现的时候,率先在手电光影中看到的并不是宋副局长,而是一个十分扎眼的任务,他嘀咕道:“怎么还有警察穿这身啊?这不得瑟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