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橱窗外不大不小的嘈嚷,惊动了鞋店里的孟紫怡和导购小姐,两人循声望去,然而,最先吸引孟紫怡注意的却并非梁冉和那名男子,而是晃悠在梁冉身旁,手舞足蹈的赵亦菲,从口型上判断,赵亦菲当前正喊着冉冉揍他,狠狠地揍。梁冉从令如流,当即把男子胖揍了一顿,须知,梁冉从小跟随父亲学打拳,哪怕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更遑论,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梁冉挥洒自如,赵亦菲呐喊助威,男子捂着脑袋,神哗鬼叫,路人拄着手机,成群结队围观,鞋店霎时间门庭若市。
望着橱窗外,神动色飞的赵亦菲,孟紫怡懵圈之余,不由得感叹胡靖扬的口味果真从一而终呐,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都钟情于看似娴静淡雅,实则动如脱兔的女孩。不过,她们这样动静皆宜的女孩,着实招人喜欢,孟紫怡夸赞别人的同时,顺便理直气壮地夸赞了一把她自己。
最后,还是店长眼瞅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担心影响不好,特意出去了解情况,梁冉当机立断,趁尚未惊动保安,攥起男子的手腕,拽着鼻青脸肿的男子拖进鞋店,赵亦菲见状,忙不迭尾随,如此,三五成群的路人方才散去。
鞋店里,梁冉和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抨击,骂骂咧咧,除了吵,还是吵,店长和导购小姐劝说无果,从而,一脸无奈,有见及此,赵亦菲微笑上前,凝视着孟紫怡五官清丽的皎白小脸,柔声解释,“你好,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子的,我和我的朋友方才闲逛的时候,无意中瞅见这名男子贴在橱窗外面鬼鬼祟祟地拍你,我朋友惟恐他跑掉,一时情急便上前钳制了他。”
闻言,孟紫怡猛地一阵恶心,素手抵于胸口,光洁的秀颈脉动了下,娟倩的眉靥紧蹙,夹了愠色。
“你你…血口喷人,没有的事,我拍鞋子而已。”男子目露慌张,指着赵亦菲,矢口否认,然而,他哆嗦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余音犹在,梁冉一把抢过男子的手机,举步生风,走向孟紫怡,“口说无凭,既然各执一词,那么不妨打开相册一观,孰是孰非,一望而知。”
男子旋而紧张,伸长手臂,眸光惊惶,呼喊,“唉,那是我的手机……”
“小姐,因着不好判断他适才拍到了什么,故而,这些照片还是请你先自行过目吧。”梁冉对身后男子的抗议,听而不闻,径自把手机递到孟紫怡跟前,句句在理。
孟紫怡对着仗义贴心的梁冉弯了弯唇,浅声道谢,尔后,伸过雪白的柔荑接过男子的手机,葱白的指尖按着键钮从上至下逐张照片浏览了遍,幸好,均是一些寻常镜头,并没有她所忧虑的,然而,尽管如此,可孟紫怡依旧堵得慌,半会,孟紫怡抬头,清冷的视线觑向垂头垂脑,伫立在前方不远处的男子。在孟紫怡凉森森的目光注视下,男子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小姐,请问您需要报警吗?”店长抬步上前,凑近孟紫怡,轻声询问。
男子听闻,立马抬首,黑黝黝的淤青面容布满恐慌,惨兮兮的目光凝视着孟紫怡,与此同时,不停地摆手,求饶,“不要啊,小姐,求您大发慈悲,网开一面,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求您给个机会,我保证下不为例,不然,你们把所有照片都删了吧,我这是老爷机,没有云端上传功能的,况且,您也看过照片了,不是那些什么…来的,仅仅是几张无伤大雅的普通照片而已。”随后,男子挠了挠头,羞惭腼腆,接话,“我没有恶意的,纯粹是看您长得漂亮,情不自禁,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话语至此,眼见孟紫怡仍旧不置可否,男子渗着泪光的双眸,越发惶恐,一边颤抖着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学生证,一边哭丧着脸,央求,“小姐,我还在念书,一旦报警,学校势必得悉,这件事万万不能被学校知道呀,否则,开除我亦未可知。您瞧我今时今日仍然用着这老爷机,捉襟见肘,可见一斑,我父母供我念书不容易,小姐,求您了,这是我的学生证,您瞅瞅。”末了,男子一边擦眼抹泪,一边把学生证递到孟紫怡不露辞色的眸底。
孟紫怡不曾接过男子手上的学生证,仅是垂眸瞧了眼,尔后,把手机里关于自己的照片全部删除,继而,将手机递还给男子,淡声开口,“你走吧,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自己也说了,你父母供你念书不容易。”
男子当即松了一口气,接过手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鞋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梁冉冲着他慌忙遁走的背影隔空气呼呼挥了一拳,尔后,扭头,心有不甘,咨问孟紫怡,“你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
孟紫怡莞尔上前,注视着余怒未消的梁冉,嗓音柔缓,致谢,“谢谢你和你的朋友...”话到这,孟紫怡笑眼柔和,望了下赵亦菲,见此,赵亦菲优雅一点头,孟紫怡回以颔首,随后,再度瞅向双手叉腰的梁冉,面有难色,轻声接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勠力同心为我出头,可是,你也瞧见了,他还是学生,我琢磨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者,那些照片确实没什么,姑且放他一马吧,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亦菲温丽莹白的脸颊,挂笑,“也就是你人好,假如换了旁人,哪里会这么轻轻松松便放了他。”
梁冉扶额,垂下手后,没好气地道,“你们对登徒浪子未免缺乏认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凭一台老爷机,何以见得他当真就家境贫困呢,你们难道不曾留意他脚下俨然穿着一双限量版球鞋么?我告诉你们啊,就他那双球鞋呀,即便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
孟紫怡对球鞋不了解,还真未能分清限量版不限量版的,而赵亦菲显然和孟紫怡是一个频道的,梁冉话音刚落,赵亦菲懵懵懂懂地问,“只是,他既然这么有钱,那他为何还要用老爷机啊?”
“兴许是他手机坏了,临时拿这台老爷机凑合一两天呢。”梁冉气炸,来回扫视着两位心地单纯的美女,不吝赐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反正这个,我们不必深究,我告诉你们,这人狡猾着呢,他那所谓的学生证,指不定就是他一早安排好的道具,未必是真的,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提早备好道具,以便不时之需,再编个催人泪下的苦情故事,不就可以诓骗你们这些无知妇孺,继而,逃之夭夭了吗?”
孟紫怡听完后的第一想法是,姐姐,你是不是过于阴谋论了,抑或者对男人的敌意过重了?不过,孟紫怡还真不得不承认梁冉非但见解独到,还头头是道,一番话语说得滴水不漏,孟紫怡唯一可以见缝插针的地方只有...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呀,现在人都跑了,方来振振有词,马后炮。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呀,现在人都跑了,方来振振有词,马后炮。”涉想犹存之际,赵亦菲已然替孟紫怡把这句话痛痛快快地怼了出来。
梁冉一噎,随后,尬笑,“嘿嘿,我这不是打了他一顿,心虚嘛。”
赵亦菲无语,“哎呀,晕,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勇者无畏呢。”
“我这不是受了你的鼓动么?”梁冉撅嘴,回呛。
孟紫怡噗嗤一笑,嫣然无方,“现今,人都跑了,事实真相已然无从考究,何必执着呢。”随后,孟紫怡前行几步,复而又笑,“两位今日拔刀相助,感激不尽,未知黄太太与你的朋友可否赏脸一同去喝杯咖啡,权当给我一个机会,聊表谢意。”
赵亦菲听见“黄太太”三个字,先是一愣,尔后,赧然一笑,稍作思忖,颔首。
“啊...不好意思,我不行,待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不然,你和亦菲两人去吧。”梁冉握了握赵亦菲的手,对望之际,两人扯了扯唇,会心一笑。
孟紫怡看在眼里,心如明镜,若无其事地与梁冉挥手再见,梁冉一边往鞋店门口走,一边回身与她们扬手道别。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胡靖扬前女友,一个是胡靖扬妻子,兼且,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彼此都清楚对方的身份,既然碰面,势必有密话要谈,自己若是跟去,多有不便,故而,梁冉知情识趣地寻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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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静高韵的咖啡厅,孟紫怡和赵亦菲面对面靠窗而坐,温暖的阳光透过敞亮的橱窗扑洒进来,仿似薄如蝉翼的金纱环绕在她们周身,娉婷秀雅,静若幽兰,美得驰魂宕魄。
“一杯蓝山,谢谢。”孟紫怡仰脸望着一旁的侍应生,嗓音清婉,礼貌待人,侍应生浅笑点头,询问的目光随即落向另一边的赵亦菲。
赵亦菲抬头,迎上侍应生亲和明丽的眼睛,轻声慢语,礼貌回答,“一杯摩卡,谢谢。”
侍应生离去后,赵亦菲舔了舔樱粉色的唇瓣,似水如歌的柔软声腔,略带羞赧和拘谨,“靖扬他...不,胡总他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吧?”
孟紫怡微微一笑,细长的耳坠荡漾,衬得她明眸皓齿,“你是他女儿的妈妈喊一声靖扬,无可厚非,你怎么习惯,怎么叫即可,不必拘束。”
赵亦菲白净漂亮的双手紧握着玻璃水杯,低垂着眼帘,纤长密翘的眼睫毛遮挡下,一双水灵干净的大眼睛正不安地滚动着,欲语还休,皆因她与胡靖扬的那段情,非但未及光明磊落,甚至还为人所不齿,哪怕说她是前女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故而,现下的赵亦菲无疑有些羞面见人。
如此悖于常理的一段情,孟紫怡自然能理解赵亦菲眼下无从诉说的羞臊,遂而,柔柔一笑,温言细语,“请你别误会,我主动邀约,并不是想让你难堪的,我只是觉得,基于果果和靖扬的关系,我们俩应当认识一下。”顿了顿,孟紫怡掀眸,双瞳剪水的笑眼,温柔可亲,未见半点攻击,“八年前,靖扬不知者不罪,固然没有错,可你又何曾有错呢,当年的一切,你未尝不是身不由己。倘若易地而处,扪心自问,我可能也会做出与你一般无二的选择,为人子女,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母亲撒手人寰吧,但凡还有一缕希望,都必定坚持到底。”
说到这,孟紫怡清柔的话音蓦地染上几许幽婉,她拨了拨长发,接着道,“如果当年老天爷也能开恩,赐予我一丝微弱的曙光,让我得以瞧见我父母生的希望,那么,我何止不惜一切代价,纵使拿我的命去换,我都二话不说,可惜,我不及你福泽深厚,终究,未能留住我的父母。”
赵亦菲闻言,抬首,眉眼轻颦,眸光盈盈直视着孟紫怡,继而,咬了咬唇,踌躇低问,“你父母他们…已经过世了?”
“嗯,六年了,所以你当时的痛苦,我能感同身受。”孟紫怡坦言。
这时,侍应生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漫步走来,分别搁放在孟紫怡和赵亦菲跟前,两人不约而同道谢。
“谢谢。”
“谢谢”
孟紫怡撩了撩颊边秀发,单手捏着小匙子轻轻搅拌着桌面上香气浓郁的咖啡,与此同时,徐徐开腔,如花解语,“再者,我相信靖扬挑人的眼光,你既然是他曾经真心爱过的女人,那么你的人品必然不会差,况且,即便你当年真有什么不是之处,可你好歹替他生了果果,且不论,感情之事本无对错,但凭这个,该还的,你早就还清了,不负遇见,不谈亏欠。”
赵亦菲眼有泪光,一双美丽清盈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我之前还以为,在你心中,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然而,是我过于狭隘了,还是你说得对,但凡靖扬真心喜欢的女人,其人品又岂会差?”
赵亦菲伸长手臂,从桌面上抽了几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清润怡悦的嗓音,淙淙而至,“说到果果,我尚且欠你一声谢谢呢,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知道是你劝止了靖扬,他才没有与我争夺果果的抚养权。”
孟紫怡弯唇,倾斜而入的金色阳光包裹着她的杏靥,一笑百媚,“你言重了,靖扬若是当真铁了心要与你争果果,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更遑论是我呢。其实啊,我所说的,靖扬未必就不明白,果果的事,他笃定心清如水,无非是一时于心不甘,我不过是把他内心积压的话语,悉数倒出来罢了。饶是没有我,他也照样不会和你争果果的,毕竟以我们几个人的现状,守常不变,对果果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