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艳玲吃惊拉着江怀夏问:“你去你舅舅公司了?我不是说过咖啡厅生意很好,等你上手以后就交给你打理的吗?你为什么要去?”她气得往江怀夏手臂上抽了一下。
江怀夏叫了声“妈”,捂着手臂却是看了眼邢远霖。
邢远霖忙劝说:“是我让他去的,小年轻就应该出去看看,他在外面才能学到很多东西。”
晏峤听不下去,邢白鹿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感觉得出他在隐忍着什么,晏峤只想着不能再留在这里,他得带小鹿离开。
他们刚走出咖啡厅。
邢远霖又叫了声“小鹿”,他明显有些生气:“是不是这些年我太惯着你了?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由不得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郑艳玲急着拉他:“你别说了!这件事今天到此为止,别说了!回去好好哄哄孩子,别气着他。”
“姐,你别拦着。”邢远霖朝邢白鹿走去,“你姑妈他们过完五一就搬过去。”
“一定要这样吗?”邢白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邢远霖,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非要逼我问你,妈妈出车祸那天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吵架吗?你非要把一切都撕开,非要这样吗!”
邢远霖一时间整个人愣住了。
邢白鹿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也涌出眼眶,“你都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了,可你非要我捅破这一切,非要弄得大家都难堪,弄得不可收拾你才开心,是不是?你一定要我说出那句是你害死我妈妈的话吗!”
晏峤之前就发觉他在强忍着什么,却没想到是这个!
“小鹿,小鹿,没事的没事的。”晏峤不断抚着他的背,怕他又跟那晚那样,看他哭出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比心疼。
郑艳玲显然被吓到了,忙说:“不是的,小鹿,这中间肯定有误会,你别乱想,你妈妈的事是个意外……”
“你让他自己说!”邢白鹿狠狠指着邢远霖,“你敢摸着良心说,我妈妈那天出车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是不是在她开车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了?是不是你!你他妈混蛋!”
“小鹿!”晏峤怕邢白鹿太激动又要出事,眼下什么也顾不得,揽住他就把人半抱着出去。
身后的郑艳玲急得不行,她用力推着邢远霖:“愣着干什么!快追出去看看,小鹿身体不好,千万别出事!”
晏峤很快听到咖啡厅的门打开了,他单手环住邢白鹿,回头压着怒:“不想他出事,你最好别跟来。”
他现在很后悔,他应该早点带小鹿走的。
邢白鹿觉得太丢脸了,感觉得到沿途的人都在看他,一边还指指点点,但他一哭都停不下来。
后来,阳光不那么刺眼了,是晏峤将他搂在怀里,用风衣挡着他的脸。
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快十多分钟,邢白鹿终于缓过劲儿来。
晏峤给他买了水,拧开了给他,他一口没喝。
晏峤不知道他在说出最后那些话时,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他们父子的关系是因为这样才始终好不起来吗?
“胸口闷吗?”晏峤看他捂着胸口就紧张。
邢白鹿摇头:“没事,是肋骨疼。”
晏峤听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哑了,倒了颗润喉糖给他含着,然后起身也坐了下来:“你不舒服就靠着我。”
“嗯。”邢白鹿一点没矫情,直接靠了过来,他突然说,“我和司机师傅说要去清江路65号时,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上去就拉江怀夏的东西,你也不问我为什么。还有我们去宁海那天晚上的事,你也从没问过,你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晏峤吃了一惊,脱口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果然是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
晏峤只好解释:“因为你说陆明嘉喜欢女的,我就找了人去跟他,他周末常去清江路65号复习,我找的人拍了照给我,我就看到了江怀夏。我一眼就看出他和你很像,再加上……加上你对你爸爸的态度,我就猜那个江怀夏是你爸爸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他刚说完就听邢白鹿笑了。
“你别笑……”晏峤既怕他生气,也怕他笑。
“所以你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
“我家里一团糟,你还要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我怎么会在乎这个!”晏峤急着表明立场,猛地站了起来,结果忘了邢白鹿靠在他身上,直接让人倒长椅上了。
“小鹿!”他又急急忙忙去扶人。
邢白鹿捂着胸口紧拧着眉,却还想笑。
晏峤伸手环住他,小声说:“你别笑了,我害怕。”
邢白鹿隔了半天才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不开心,怕你疼。”
“好多了,也没那么疼了。”什么都说了出来,胸口舒坦许多,至少现在都是明刀明枪,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晏峤忙说:“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住我家。”
邢白鹿侧脸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问他:“你有老婆吗?”
“啊?”晏峤一阵猝不及防,但他很快摇头,“没有。”
“没有吗?就那种要结婚的老婆?”
“没有,真的没有。”晏峤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哦。”那估计那个老婆是个外号,而且,晏峤应该是喜欢男的吧。
晏峤又重复说:“我说真的,你可以住我家,我妈妈很喜欢……”
“谢谢你。”邢白鹿望着他笑了下,“但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别人家。”
晏峤几乎都快脱口说可以住一辈子的,又听邢白鹿说:“而且那是我家,我凭什么给别人腾位置?”
小鹿很要强,晏峤一直都知道的。
他只好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邢白鹿微愣了下,前世也是晏家说要出手帮他们邢家,邢远霖就急着催他去结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交易的一个物件儿,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这一次他不想再那样了。
“我自己可以的。”他要靠自己站住脚跟,没有人可以一直靠别人的。
晏峤看他打定了主意的模样,把喉头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又坐了会儿,邢白鹿说:“晏峤,我们回家吧。”
“好。”
晏峤站起来,转身想将人扶起来,却见邢白鹿低头捂住了眼睛,轻笑说:“眼睛好像肿了,你能背我吗?”
晏峤莫名愣了愣,他很快反应过来:“好。”
他蹲下身,将人背起来。
偶尔在他面前软弱一下,依靠他一下,这样很好,不管小鹿什么时候需要他,他都一直在的。
邢白鹿抱着晏峤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颈窝:“你身上出汗了。”
晏峤的耳朵有些烫:“那你别贴着,很黏的。”
“嗯。”他轻轻应着,却没动。
在晏峤背上趴了好一会,心情渐愈趋于平静,他又问:“晏峤,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我妈妈那边我有两个表哥一个表姐。”
“你们关系好吗?”
“好啊,我最小,他们什么都让着我,当然了,我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和他们分享。”
邢白鹿有些羡慕:“大柚子也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我以前很羡慕的,总是幻想我要是也有就好了,我一定和大柚子不一样,我不抢他们的东西,我把我的东西都分享给他们。”他顿了顿,“现在来了一个,我却不想分享了。果然得临到头才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大方的人,我甚至都不想去知道那个所谓的姑妈受了多少苦,受的什么苦……我其实也很自私。”
晏峤停下了脚步。
邢白鹿抬起头:“怎么了?”
晏峤道:“我不爱听你这样说自己。”
邢白鹿轻笑:“那不听就好了。”他说着,伸手捂住了晏峤的耳朵,“这样就听不见了。”
背上的人在开玩笑,晏峤心里却还是非常难受。
邢白鹿突然问:“累不累?”
晏峤摇头:“不累。”
邢白鹿像是没听见,自顾道:“不对,你这样听不见。”他便松开了捂住晏峤耳朵的手,抱住他的脖子靠过去,“晏峤,背我累不累?”
少年柔软的唇轻轻碰触着晏峤的耳垂,他整个人酥酥麻麻一阵,脑子更是嗡嗡作响,几乎是机械性回答:“不、不累。”
邢白鹿便笑:“其实我也不是走不动,我就是想找人撒个娇,可我妈妈走了,我身边一下子找不到别人了。”
“你找我。”晏峤微微侧脸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来找我。”
邢白鹿趴在他背上,后背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令人有些昏昏欲睡,他喃喃问:“晏峤,你对谁都那么好吗?”
晏峤的心口微窒,这话好熟悉。
前世,小鹿也这样问过他。
他又回答了一遍:“只对你好。”
邢白鹿又笑:“骗人,你对叔叔阿姨不好吗?”
晏峤默了默,是了,这辈子,他爸爸妈妈还在,他还不是身边只有小鹿的晏峤。
身边已经连着开过好几辆空车了,邢白鹿轻轻拍了拍他:“你怎么不打车?”
晏峤有些尴尬:“忘了。”
其实不是忘了,就想背他久一点,多和他说说话,让他心里好受点。
邢白鹿说:“不然我们坐公交吧。”
晏峤皱眉道:“这里坐公交回去,估计一个半小时都不太够吧?”
“嗯,你赶时间吗?”
“不赶。”
两人谁也没乘坐过御泷弯到这里的公交,晏峤本来想用手机查询下,但背着人不太方便,后来问了两个才搞清楚,去御泷弯还要换乘。
那位大妈说完忍不住问:“哎呦小伙子,你弟弟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没……困了。”
晏峤有些不服,虽然小鹿看着的确显小,但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是他弟弟?
去他娘的弟弟!
他恨不得满大街贴满他和小鹿的结婚照!
晏峤还是在桐城头一次坐到人这么少的公交,上来时,他还如临大敌,想着一定要拼死把小鹿护在怀里。
结果,一水儿的空位置。
这趟公交少说得坐一小时,二人便去了空着的最后排。
邢白鹿靠窗坐了。
晏峤看他撑了撑额角,小声问:“累了?”
“困。”
“那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嗯。”他应了,往后靠在椅子上。
晏峤本想将他揽过来,结果手还空垂着,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晏峤迟疑想了想,没事儿,拐几个弯小鹿就过来了。
公交前方到站,上来了一对小情侣,两人就坐在他们斜前方,一路上有说有笑。
“看外面的花墙。”男生指了指车窗外。
女生兴奋扭头看去:“哇,好美呀!”
晏峤跟着看过去,是一整面月季墙,各色月季爬满了墙头,好多人还在那边拍照。晏峤不免又想起邢白鹿家院子里的花,打理得比这还要美呢。
“好看吗?”
男生问的时候倾身凑了过去,女生应声回头,红唇直接吻到了男生。
女生一愣后,羞涩道:“你怎么这么坏?”
男生轻笑着抱住她:“我怎么了?明明是你自己过来的。”
晏峤微微张大了嘴巴,这男生好无耻啊!
想归想,晏峤不受控制地看了眼身边的邢白鹿。
小鹿的唇有些诱人,他如果趁他睡觉偷吻他的话……好像有点无耻。
但如果是小鹿自己滑过来不小心被他碰到的话……嗯。
公交上的广播正在喊:“车辆转弯,请注意!车辆转弯,请注意!”
小鹿果然顺势靠过来了!
晏峤深吸了口气,刻意矮了矮身躯,将唇凑上去。
结果公交车这个弯道有些急,晏峤没扶稳,邢白鹿的头就磕到了他嘴唇上。
咝——
啊,疼疼疼。
晏峤忍着痛也不敢叫,还得一手护着小鹿的脑袋,还好小鹿没醒!
他缓过神来,本能用手背碰了碰唇,妈的,磕出血了!
邢白鹿迷迷糊糊好像被谁抱在了怀里。
应该是晏峤的怀抱,他便更放心地往他怀里钻了钻,顺便伸手抱住了身侧的人。
“醒醒,快醒醒。”有谁在推他。
邢白鹿揉着眼睛坐起来,见身边的晏峤也刚睁眼。
站在他们面前的司机大叔说:“终点站到了,别睡了,快下车吧。”
啥?
终点站是什么鬼?
邢白鹿下意识看向晏峤。
晏峤也懵了,起身看了看站名,好家伙,直接坐过头8站!
邢白鹿下车才发现天都黑了。
晏峤跟下来就不停地道歉,他也不知道怎么后来就睡着了,他怎么能睡着呢!
“没事的。”邢白鹿回头看一眼,急着问,“你嘴唇怎么破了?”
晏峤怔住。
“我看看。”
他见小鹿的手伸过来,忙往后躲:“我我我不小心咬破了。”
邢白鹿蹙眉:“好端端怎么会咬破?你是在车上吃东西了吗?”
晏峤搜刮了下脑子,包里也没什么吃的,只好硬着头皮说:“嗯,吃了润喉糖。”
“你好端端吃润喉糖干什么?喉咙不舒服?”
“啊,没,我就是……嘴馋。”
邢白鹿简直了,他笑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走吧,打车。”
别说晏峤对桐城根本不熟,邢白鹿也只熟从学校到家的那趟公交,所以现在也只能打车回去了。结果两人走到路边等了半天,一辆出租车都没见着。
晏峤本来想打电话叫车,正好佟倩的电话呼入。
她一听这边的状况,忙嘱咐他们别乱跑,就在原地等她来接。
佟倩老远就看见两个孩子坐在路边花坛边,她将车靠边停下,下车就问他们有没有吃晚饭,然后径直塞给他俩一人一只饭盒,逼他们吃完了再上车。
于是,刚起身的两人又重新坐回了花坛上。
晏峤埋怨说:“妈妈,您不觉得坐在路边吃饭怪怪的吗?是不是有点像那什么?”
佟倩看他:“什么?”
“要、要饭的。”
佟倩瞪他:“你自己知道不是就好了,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开车过来都花了一小时,回去还得一小时,现在都晚上7点多了,你是想饿死自己?”她看晏峤张了嘴,直接堵他,“不许在车上吃,容易吐知不知道?你看人家小鹿,有你这么废话吗?”
邢白鹿低头打开食盒就见盛米饭的长方形格子里又放了一只小小的塑料杯,里面装的居然是薤白粳米粥。
他看一眼鼻子瞬间就酸了,忍不住瞥一眼晏峤的食盒,他那也摆了小小一杯。
佟倩是怕他多想么?
那晚上晏峤突然带他去宁海,佟倩一定也很担心,这才联系了汤医生那边吧?
这些天,他很自然地把晏峤当成了依靠,却差点忘了,他也不过是个17岁的孩子。
晏峤和他不一样,晏峤是有爸妈记挂担心的人。
佟倩熬的薤白粳米粥,和何瑾柔的有些不太一样,但也一样好喝,似乎更软糯一些。
原本有些微苦的薤白似乎也变甜了。
邢白鹿三两下就全吃了,连汤带汁,什么都没剩下。
晏峤立马靠过来问:“还要吗?我这还有。”
佟倩嗔怒道:“吃你的,别让小鹿吃太多,吃太多也容易在车上吐。”
她说着,将邢白鹿手里的空饭盒接了。
邢白鹿忙说:“谢谢阿姨。”
“哎呀,跟阿姨客气什么。”佟倩细细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心疼道,“脸色瞧着还不太好,回去早点休息。”
邢白鹿点头。
佟倩又说:“我们峤峤要是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阿姨教训他。”
邢白鹿忙说:“晏峤没有欺负我,他很好的。”
“我当然不可能……咳咳——”晏峤急着辩解,结果又扯到了嘴唇上的伤,一时间又是咳又是捂着嘴唇“咝”了好几声。
邢白鹿找了纸巾出给给他。
佟倩帮他拍背时,皱眉问:“哎呀,你说你这孩子,吃个饭还把嘴唇给咬破了!”
晏峤捂着嘴,本能瞄了眼邢白鹿:“咳咳……不是吃饭咬破的。”
佟倩眼尖,凑过去拎着他耳朵,压低声音道:“小鹿咬的呀?”
晏峤:“……呃。”
佟倩在他后背拍了下:“可以啊你小子。”
晏峤:“……”四舍五入一下,就当是吧。
回御泷弯时都晚上八点多了。
邢家客厅灯火通明。
邢白鹿知道,今晚邢远霖肯定在等他回去。
晏峤本来想送他回家,被他拒绝了。
“那我把我手机给你,我家里有备用。”他急着要把卡退出来,要装邢白鹿的手机卡。
邢白鹿径直接了手机卡说:“不用,我家里也有备用的,我进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直到邢家大门关上,晏峤猛地折身,快速朝自己家跑去。
邢远霖果然坐在客厅里,他衣服也没换,依旧是胡子拉渣的样子,看见邢白鹿进门,忙起身过来问:“怎么才回来?吃饭了吗?你秋姨给你留了饭菜,你等下,爸爸这就给你热。”
邢白鹿站在原地道:“我吃过了。”
邢远霖转过身来:“那要不要吃点别的?哦,对,你秋姨交代了等你回来给你热杯牛奶。”
他又匆匆去厨房。
邢白鹿看了眼楼上,邢远霖有话要对他说,应该是让秋姨先回房了。
他走到了楼梯口,叫了两声“秋姨”。
邢远霖忙说:“不用喊她,爸爸会热牛奶的。”
邢白鹿没理他,秋姨果然是没睡,听到他的声音就匆匆跑下来了。
“你可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过来就一把将邢白鹿搂了过去。
“咝,啊——”
秋姨的力气也真不是一般的大,邢白鹿疼得直拍秋姨的手臂。肋骨轻微骨裂的事,他没告诉家里人,这下把秋姨也吓到了。
邢远霖从厨房冲出来,连玻璃杯都打碎在了地板上:“怎、怎么了?快扶他坐下!”
“没事,秋姨,别哭。”邢白鹿拉着秋姨的手。
秋姨的眼泪挂在脸上,愣是不敢掉。
邢白鹿本来也不想骗秋姨,但看了眼邢远霖,他就没解释:“想说什么就说,不说我就上楼了。”
邢远霖沉默两秒,说:“秋姨,你先回房。”
邢白鹿却拉住秋姨的手:“外人都能听的事,秋姨凭什么听不得?”
邢远霖有点不高兴:“什么外人?那是你姑妈。”
邢白鹿干脆抱住了秋姨的手臂:“这是我姨妈。”
秋姨有点懵,一下子没拐过弯来邢家什么时候还出了个姑奶奶,就听邢白鹿叫自己“姨妈”,她低头忍不住笑:“少爷撒什么娇?”
“秋姨身上肉肉的,靠着很舒服。”邢白鹿干脆真的趴在秋姨大腿上撒娇了。
“那我不减肥了。”秋姨摸了摸他的小脸,心疼道,“出去两天瘦了,怎么声音还哑了?玩起来比在家还累吧?”
“也还好。”邢白鹿看一眼很不高兴的邢远霖,问他,“还聊吗?”
邢远霖想着,以后郑艳玲母子搬进来住,秋姨也迟早是要知道的,便没有再执意要她回房间。
“小鹿,爸爸承认因为这件事跟你妈妈吵过,但你妈妈出事那天晚上,她开车时我没给她打电话,你不信的话,爸爸可以去营业厅拉通话记录给你看。”
秋姨没想到父子俩会说到太太出事那天的事,瞬间就敛了笑。
“哦。”邢白鹿没打算起来,“那就是承认我妈妈开车时没打,但她开车前你们吵架了,是吗?”
“那也是白天的事……”邢远霖微顿了下,又叹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想到她那晚会出车祸,我……”
邢白鹿不想听他辩解:“医院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邢远霖满脸懊悔:“我当时很生气,就去酒吧找了两个朋友喝酒,手机丢在车上,我真的没看到电话。小鹿,你相信我,这是真的。我也一直很后悔,对不起。”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最应该说的那个人,她已经听不见了。”邢白鹿轻轻拍了拍秋姨的腿,“秋姨,你扶我一下。”
秋姨这才回过神来,忙小心将人扶起来。
邢远霖见他起身就要走,急着站起来说:“当年你姑妈被人贩子抱走后,他们本来想敲断她的腿把她丢在桥下路边让她乞讨的,要不是正好有个孩子摔断了腿,她的腿就废了!后来山里有人要买小女孩当童养媳,她……”
“我妈妈出车祸时断了一条腿,医生抢救时都没来得及先给她接下骨,因为她的五脏六腑都在出血,我还看到她右手的手指皮都磨没了,连骨头都能看得见……”邢白鹿从楼梯下转过身来,截断他的话,说得平静无比,“想比惨吗?真的不好意思,你说的故事我无法感同身受,当然,我妈妈车祸的事,你恐怕听后也不过尔尔。但我想起来就觉得她很惨,我也很惨,我那么伤心难受的时候你却想着给我转学,住校,把我丢得远远的。我从前还以为你是怕我看见妈妈的办公室伤心,现在想来,你怕不是急着腾出时间来去接济你的好姐姐吧。”
“少爷……”秋姨站在后面抹眼泪,她不笨,大约也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她突然才意识到,这个五一邢白鹿不是出去玩了,他是跑去哪里伤心难过了吧?她很想抱抱面前的少年,又怕一抱就连累他一起跟着自己哭。
邢远霖的声音有些颤抖:“爸爸不是这个意思,爸爸怎么会不在乎你?我知道你妈妈的死让你很难过,但是你姑妈……”
邢白鹿不想听,继续打断他的话:“你一定要接他们来,我就闹,你想这个家永无宁日,大可以试试。”
语毕,他再不想停留,径直上楼。
邢远霖忙催秋姨:“快上去看看,他今天一直都不舒服,你千万看着点,有什么事都给我打电话!”
秋姨急急忙忙跟着进了邢白鹿房间。
“怎么不开灯啊?”卧室内漆黑一片,秋姨隐约见邢白鹿坐在床沿。
黑暗中,少年道:“别开灯,秋姨。”
“怎么了?”
这一问,没听到回答。
邢白鹿从半开的窗帘望出去,晏峤站在对面窗边正看着这边,不知道站那多久了。
他现在情绪不好,不想让晏峤担心。
秋姨站了好一会,才听邢白鹿收拾了情绪说:“我想要我的备用手机。”
秋姨很快给他拿了来。
是他之前换下来的诺基亚3250,握在手里还挺有分量的。
他从抽屉里摸出剪下来的手机卡外圈,连着手机卡一起装了进去。
他给晏峤打了通电话。
“喂?”晏峤秒接。
邢白鹿道:“我回房了。”
“怎么不开灯?”
“直接躺床上了。”
“要睡了?”
“好像睡不着。”
“那我陪你说话。”
“你给我抽问单词吧。”
“好。”
几十个回合后,晏峤听那边没声音了。
他没叫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听筒里传来少年延绵的呼吸声。
是睡着了。
晏峤深吸了口气,没挂电话,上床都蹑手蹑脚,不让自己弄出声响来。
他偶尔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翻身的声音,房间很安静,小鹿没有梦魇,也没有半夜惊醒。
大约晚上背单词背得太专注,后来一整晚,邢白鹿都在梦里背单词,倒没有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早上醒来,他本能抓起床头柜的手机想看时间,发现还在通话中!
好家伙,都通话九个多小时了!
他的手机因为插着充电,所以现在电量□□。
晏峤他是忘了挂吗?
邢白鹿想挂断时,又愣了下,将手机贴在耳朵边听了听。
晏峤好像还没醒,他昨晚几点睡的?
他忍不住叫他一声:“晏峤?”
“嗯……”
醒了?
“你昨晚几点睡的?”
“嗯……”
没醒?
邢白鹿起身拉开窗帘,对面的房间窗帘紧闭,看不出什么。他想了想,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就跑去了晏峤家。
佟倩正哼着歌在厨房烤饼干,都没看到邢白鹿上楼。
晏峤连门都没锁,邢白鹿一拧就打开了。
他果然没醒,一手还握着手机,邢白鹿悄悄走到他床前想逗他。
他弯腰看了会儿,打算将他手机抽出来,没想到他刚抽出晏峤的手机,那只大手猛地反握了过来。
邢白鹿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直接拽了过去。
他的膝盖撞到床沿,完全收不住,直接摔在了晏峤身上。
“咳……晏峤……”
晏峤这才意识到不是在做梦,他忙松开了扼着邢白鹿腕口的手,吓得脸色大变要起来:“小鹿,你怎么样?”
“别、别动。”邢白鹿憋出两个字,他趴在晏峤身上缓了好半天,才又道,“你一动我就疼。”
晏峤一动也不敢动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是你啊。”
“我还以为我梦里有人偷我手机。”
邢白鹿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当我作死来的吧。”
晏峤细细看他的脸色,除了刚才疼得有些白,也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邢白鹿缓过劲儿来,看着晏峤有点被吓懵的脸色想笑,他现在不疼了,就想继续逗他了。
“晏峤。”
“怎么了?”
“我这样趴着也不是个办法。”
“那怎么办?”
邢白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你翻个身,把我弄床上去,然后再扶我起来。”
“好。”晏峤伸手抱住他,提一口气翻身护着邢白鹿躺在他身侧。
“峤峤,今天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佟倩推门进来刚好看见晏峤翻身把邢白鹿压在身下的一幕。
邢白鹿:“……”
后来,晏峤刚走进厨房想解释,就被佟倩拎住了耳朵。
她把人提到了洗手池边上,一面打开水龙头,一面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峤峤你是不是疯了?小鹿因为救你受的伤还没好,你、你怎么能……哎呀,会出大事的呀!而且,你们现在都还小,妈妈虽然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有些事你总得往后挪一挪,起码有个安排吧!况且小鹿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你这是趁人之危啊!”
晏峤扳着佟倩的手:“我没有,小鹿绊倒在我身上了,我只是想把他扶起来。”
佟倩怔住:“只是……绊倒了?”
“真的真的,啊,您能松手吗?我耳朵都快掉了。”
佟倩忙松了手,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就说我们家峤峤遗传了你爸爸的优良品德,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嘛。”
晏峤委屈揉着耳朵:“您刚才不还挺相信的吗?”
佟倩笑得眯起了眼睛:“没有啦没有啦,妈妈是信你的。”
邢白鹿在晏家闹了一出乌龙后,没好意思留在晏家吃早餐。
不过佟倩还是十分热情地给邢白鹿装了很多小饼干让他带回家。
他刚进门就听张青柚在背后叫他,张青柚大步上前,打算勾邢白鹿的脖子,又想着他身上有伤,不情愿缩回手,生气质问他:“你和晏峤五一出去玩,居然不带我!不带我也就算了,手机还打不通!”
邢白鹿往厨房走去:“那你怎么不给晏峤打电话?”
张青柚“哼”了声:“你的电话都打不通,我为什么要打晏峤的!你是不是对晏峤太好了?忘了我才是你正儿八经一起长大的竹马了吗?”
邢白鹿莞尔:“你上回还对晏峤说你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同班同学,大柚子,不带你这样搞离间的啊。”
他边说边去厨房拿了碟子出来,把袋子里的饼干都摆出来。
光曲奇就有好几种,牛奶、巧克力、抹茶、鸡蛋、黄油,还有提子软曲奇,鸡蛋牛奶味的华夫饼,还有两款咸味饼干。
张青柚抓起来就吃:“好吃啊,你一大早去哪儿买的?”
“晏峤妈妈做的。”
正说着,秋姨从楼上下来,看到邢白鹿就松了口气:“你去哪了?我楼上楼下找你。”
张青柚道:“秋姨,你一大早找他干嘛,他还能丢了不成?”
邢白鹿也吃了一块黄油曲奇:“就是,丢不了。秋姨,佟阿姨做的,你也来尝尝。”
秋姨走进餐厅,有些欲言又止。
邢白鹿往她嘴里塞饼干,漫不经心说:“他出门了,我知道。”末了,他又说,“我的早餐呢,你想让我吃饼干管饱?”
秋姨忙进厨房去端早餐出来。
张青柚便跟着又吃了一顿。
邢白鹿忍不住道:“你要吃成猪吗?刚在家里吃了一顿,又吃一顿。”
张青柚瘪瘪嘴:“秋姨,小鹿在骂你。”
邢白鹿:“……”
自那天跟邢远霖吵过之后,他就出差了,为了去谈那份因为江怀夏耽搁的合同。
他出差回来后,公司大约都很忙,父子俩几乎没怎么照面。
后来邢白鹿想,其实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的的那个人是邢远霖吧。
前世妈妈刚死那会儿是,这一次也是。
邢远霖不想面对那就别面对,总归五一假期过后,郑艳玲母子没有搬来御泷弯,这对邢白鹿来说是好事。
日子似乎又渐渐回归到了平静。
半个月后,方琮林真的转学来了桐嘉高中。
这天邢白鹿放学去1班就见方琮林在门口抱着晏峤哭得呼天抢地,周围出来好多同学围观。
邢白鹿上前问晏峤发生了什么事。
方琮林哭得更大声了,邢白鹿绕过去看了看,好家伙,一滴眼泪都没有,光靠吼了。
他听起来十分委屈:“妈的,这桐高什么破学校!欺负老子没钱吗?办个手续还搞七搞八拖那么久,结果弄半天居然说老子成绩太差,建议老子留级,草他妈!”
邢白鹿:“?”
晏峤抬手摸了摸方琮林的后脑勺,憋着笑说:“没事的,不哭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方学弟。”
“卧槽!卧槽槽槽!”方琮林一把推开晏峤,“老晏你他妈乱叫什么!老子可是你兄弟啊!”
晏峤终于没憋住,笑出声来:“哈哈哈——方琮林,你也有今天!”
邢白鹿也憋着笑:“兄弟也是弟,学弟也是弟,听起来也没差多少。”
方琮林横眉竖眼:“你们俩这是……”
“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蔚澜快速跑了过来,他先是看见了邢白鹿,忙站住步子,恭敬道,“邢学长好。”
他看了一圈,一股脑儿道:“学长们好。”
邢白鹿强忍着笑:“嗯,很好,这才是学弟该有的礼数,是不是?”他拍了拍方琮林的背。
方琮林简直快跳起来了:“邢白鹿你他妈……”
“干什么?”晏峤伸手将邢白鹿护在身后,“好好说话,别用手指着你学长,这样显得你很不礼貌。”
方琮林:“……”
草。
草泥马。
一万只草泥马。
张青柚之前去办公室了,没赶上这场好戏。
后来邢白鹿和他一说,他笑得差点没走出学校大门。
“哈哈哈——笑死我了,所以他是真的留级了吗?”末了,他不甘心地问:“你们俩为什么不笑?是我笑点太低吗?”
不不,绝对不是,邢白鹿早就笑过好几回了。
之前方琮林说要转学来桐高时,邢白鹿就预见过这结局了,毕竟只能考两百来分这种,桐高的老师还是想救救他的,毕竟人家花了大价钱转学,总不能让他转个高考落榜出来。
三人打算穿过马路去公交站,邢白鹿听到身后突然有人叫他“小鹿”。
邢白鹿回头,见江怀夏正朝他走来。
《晏峤日记》:「重新见到你的第52天,你问我赶时间吗?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赶时间。这辈子我所有赶的时间,都在去见你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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