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钟,路虎车缓缓开进一个漂亮的花园小区,周景将车停稳,带着檀木箱子,跟在王延年的身后,步行了十几米远,拐进一栋居民楼,上了五楼,王延年停下脚步,面带微笑,轻轻叩响了房门。
房门很快被推开,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她见到王延年,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忙握了他的手,亲切地道:“是延年啊,你可好久没过来了,快进屋,前些日子,老头子还在念叨你呢,说你现在干得不错,他脸上也很有光彩。”
“姜阿姨,那还要感谢老领导了,没有他老人家的培养,哪有我的今天,吃水不忘打井人,我今天是专程到省城探望您和老领导的。”王延年客套了一番,就领着周景进了屋子,来到客厅的沙发上,老太太端上水果瓜子,又摆上香烟,就走到书房门口,推开房门,笑着招呼道:“老头子,延年来了。”
书房里随即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身材不高,但极有威势的老者出现在书房门口,含笑看着两人,王延年忙抓起文件包和檀木箱,快步走了过去,恭敬地道:“尹老,我来探望您了。”
老人和他握了下手,和蔼地道:“延年来啦,里面坐吧。”
王延年进了书房,等老人落座,才拉了椅子坐下,将檀木箱放到书案上,打开后,取出那尊龙泉凤耳瓶,微笑道:“老领导,知道您现在喜欢古玩,特地带了件小礼品,请您笑纳。”
老人面色一沉,极有威严地道:“延年啊,早就说过了,不许带着礼物上门,你们就是不肯听,我虽然退下去了,可还要守着规矩,不能接受贵重礼物,这可是原则问题,马虎不得!”
王延年赶忙探过身子,轻声道:“老领导,您别误会,这件东西是赝品,只是花了几百元,从集市上买到的,太贵重的礼物是不敢送的,就怕被您批评!”
老人这才展颜一笑,拿起那尊龙泉凤耳瓶,轻轻把玩着,竟有些爱不释手,点头道:“虽然是赝品,可做工很是精细,和北宋年间的真品,也相去不远了,延年有心了。”
王延年听了,心领神会,嘴角微微翘起,忙转移话题道:“老领导,最近身体还好吧?”
老人笑着点头,把龙泉凤耳瓶放到书案上,有些矜持地道:“还可以,毕竟退下来了嘛,每天就是读读书,看看报,有空的时候,带上几个小家伙,到公园散步,现在的生活倒是悠闲自在,无灾无病。”
王延年连连点头,笑着道:“那就好,您老为工作操劳了大半生,现在是功德圆满,也该尽享天伦之乐了。”
老人眯着眼睛,拿手拍打着膝盖,含笑道:“延年啊,以前还有些后悔,当初离开青阳时,应该把你带出来,可前段时间,听说你干得还不错,也就放心了,这几个秘书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要好好干,千万别让我失望。”
王延年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言难尽的样子,欲言又止地道:“老领导,您是清楚的,青阳那边的情况很复杂,十年前就是那个样子,现在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更加明显了。”
“哦?”老人喝了口茶水,把杯子放下,目光温润地注视着王延年,不动声色地道:“怎么,遇到难处了?”
王延年轻轻点头,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封信,递了过去,叹息道:“工作难做啊,刚刚做出点成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明枪暗箭就都招呼过来了,还真是招招见血呢!”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接过那几封信,抽出信纸,仔细地瞧了起来,几分钟后,他才把信纸丢下,面色平静地道:“都是些无稽之谈,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吗?”
王延年摇了摇头,愁眉不展地道:“不太清楚,但就举报材料上判断,这人应该是熟悉政府方面工作的,也许是某位副市长吧。”
老人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半晌,才停下脚步,沉吟道:“青阳市委那边有反应了吗?”
王延年点点头,思索着道:“市委领导还没有找我谈话,不过,既然纪委把举报信转过来,应该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至少,在目前还是信任我的。”
老人神色一松,回到座位上,喝了几口茶水,眯着眼睛道:“延年啊,你抓工作是没问题的,但在处理和同僚的关系上,还要更加谨慎些,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要轻易树敌。”
王延年微微皱眉,冷静地分析道:“尹老,这段时间,我把工作的重心都放在国企改革和招商引资方面,有可能是无意当中,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
老人拿手摸着前额,淡淡地道:“是有这种可能,我也听说了,最近青阳国企改制搞得不错,放了个大大的卫星,在省里都挂了号,招商引资方面,还搞到了几个亿的投资,这证明你还是很有工作能力的,只是动作稍稍早了些,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王延年苦笑了一下,点头道:“老领导,不瞒您说,本不想当这个出头鸟的,但有时形势催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有人看不惯,千方百计地要拉我下马了。”
老人微微一笑,沉吟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你的政绩出得太早,又太引人注目,有些人看着眼红,屁股坐不住了,想泼些脏水,也是很正常的。”
王延年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道:“现在只是刚刚见到苗头,如果听任他们折腾下去,也许会更加被动,偏偏查不到是谁做的,没有办法反击!”
老人想了想,就沉声道:“延年,你不要担心,过些日子,我会和几个老家伙回青阳看看,顺便帮你说说话,相信青阳市委会妥善处理的。”
王延年轻吁了口气,动情地道:“关键时刻,还要靠老领导帮忙,延年真是感激不尽。”
老人摆了下手,笑着道:“没什么,我们这些人虽然退下去了,但也要关心家乡的发展嘛,对你这样的年轻干部,更要关心爱护。”
说完,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又像不经意地问道:“云峰同志在青阳干得怎么样,和李伟业同志配合得还默契吧?”
王延年笑着摇头,轻声道:“李书记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肯放权。”
老人放下杯子,皱眉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云峰同志政治上很成熟嘛!”
王延年点点头,微笑道:“老领导说得对。”
老人淡淡一笑,轻声道:“讲讲青阳的情况吧,要讲得具体一些。”
王延年忙从公文包里拿出黑皮本子,对着上面准备好的内容,有条不紊地讲了起来。
老人坐在靠背椅上,眯着眼睛听着,不时地点头,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王延年汇报完毕,就恭敬地坐在椅子上,准备聆听老人的教诲。
老人却没有表态,只是抬腕看了下表,轻声道:“延年,陪我下去走走吧,等会一起吃晚饭。”
王延年忙站了起来,点头道:“好的,尹老。”
两人出了书房,周景也起身迎了过去,跟着两人一起下了楼,在小区里转了一会儿,老人就摸出手机,拨了电话号码,语气舒缓地道:“爱华,晚上家里有客人,你和小管一起过来吧。”
王延年面露喜色,等老人打过电话,就凑了过去,轻声道:“老领导,听说管裕民同志最近刚刚进步了,当上了省委组织部的干部二处处长,还没向您老恭喜呢!”
老人淡淡一笑,摆手道:“没什么好高兴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倒被女婿压过去了,提起这事儿,我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王延年哈哈一笑,凑趣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都一样的。”
老人点点头,微笑道:“这话也在理,你姜阿姨平时也是这样开导我,不过呢,想想也是,当初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对两个儿子关心不够,他们事业上没有起来,我也有一定责任。”
王延年忙收起笑容,拘谨地道:“是啊,老领导为了工作,真是牺牲太多了。”
“没办法,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老人淡淡一笑,停下脚步,转头望了眼周景,随口道:“延年,你的司机可够年轻的。”
王延年笑了笑,摇头道:“老领导,这次您可看走眼了,他是我们招商局的办公室主任,镜湖集团能投资青阳,他可算是第一功臣了!”
“哦?”老人上下打量着周景,饶有兴致地道:“不错,小伙子不简单,后生可畏啊。”
周景忙笑着道:“尹老过奖了。”
老人微微一笑,继续问道:“今年多大了,有二十吗?”
周景摇了摇头,坦白地道:“十八岁。”
老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半晌,才笑着道:“我离开青阳时,你还在上小学,说起来,好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王延年这时才从旁边介绍道:“小景,尹老是咱们青阳市的老市长,也是青阳出来的干部里面,级别最高的领导,在咱们青阳享有崇高的威望!”
老人淡淡一笑,摆手道:“延年,你这个马屁可拍过头了,要比威望,谁都不能和伟业同志相比,他是青阳政坛的常青树嘛,市长跟走马灯似的换,伟业同志却坚如磐石,这就是本事了!”
说完,老人暗自叹了口气,眼神里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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